22、二十章：患难之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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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建军手肘处一跳一跳地疼，再疼也疼不过他的太阳穴。前方树接树林接着林，只听身边之人呼吸声紊乱，他们走得急，步伐却是乱的。赵建军心里后悔得不得了。真是撞邪了！他怎么能就这样带他走了呢？
赵建军一后悔，步子就慢了一慢。文清宇一口气强撑到现在，此时脚下一个踉跄，若不是赵建军在旁边，怕是就摔下去了。赵建军见不是办法，扶着他就要往一旁的树荫下去。文清宇一路没说过话，此时却道：“不必，我封不住他的穴道多久，若是不走，他穴道一解便要追上来了。”
赵建军如今巴不得烟如涉能追上来。话却不能这样说，只好道：“是我实在走不动了，歇一下吧。”
文清宇沉默了片刻，微微侧耳听了听方向，缓了道：“再往前走一段。到有了水源的地方歇。”他目光向下，看在了赵建军的右臂上。突然伸手过去，落在他肿起的手肘处轻轻一按。赵建军只觉一阵刺疼从皮肤钻进了骨缝里，心肝都抖了一下。赵建军没动。文清宇道：“是脱臼，伤了些筋骨。别再用力了。”
赵建军点了点头，目光却留在文清宇血迹斑斑的手上，几乎不能移开。
林溪自上而下，在山石伏叠间一个落差，水流湍急。赵建军蹲在水边，自溪流里沾了些清水，回头细细地将文清宇手上血污擦了一擦。文清宇只闭了眼睛，盘腿坐在溪边石上。远远处的天，也隐隐有了些夕色来照的影子。
赵建军帮忙用碎布条绕在了文清宇手背上，然后翻过他的手掌，在其中打了一个结。动作很是小心。然后心里微微一叹，看着他的手就说了句：“真可惜……”
文清宇声音传来：“可惜什么？”
赵建军手颤了半下，只见文清宇垂眼看他，神态带了些微微倦意，眼睛却依然清黑透彻。赵建军最看不得这个。想了一下，总算说道：“可惜烟如涉给你的那包药，就这样掉了。”想想又不止这样，继续道：“而且没了他的解药，你怎么办？”
文清宇眼睛轻轻合了一下，“恩”了一声，然后道：“赵兄费心了……四川唐门也是精擅药毒之术的名门，你带我回正道武林寻他们吧。”赵建军对毒药一窍不通，既然文清宇说了，那便多半是这样了。想到唐门父子，心里有点发麻。
文清宇道：“这处溪流，是顺着东南流的。沿着它一路往下走，应该能回到曲靖。”说罢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了一下。
赵建军看着了，问道：“恩？你想说什么？”
文清宇于是阖回了双目，道：“赵兄，之前在上面…我不说话，其实却已是醒了。让你生生地背着我走了一路…劳烦你了。”
赵建军愣了一愣，“没…关系。”他看了看文清宇闭目养神的侧脸，突然就回想起了山上的各种情景，一股热气猛地冲头而去了！文清宇啊……你到底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啊！
夜色来袭。
袭来的却不只是夜色，还有饥寒交迫。
这次出行在意料之外，文清宇身上也没有带火折。可叹赵建军中午那顿就被一群武林正道气得没吃下几口，现在胃中发酸，手肘发痛，脑袋发胀。一辈子都没这么凄惨过。然后赵建军打了个哆嗦，牙关撞了一撞。这山里入了夜，可不是一般的冷啊。
文清宇还是那样盘膝一处，一动不动。赵建军看小说里常说内力取暖之类的，忍不住搓了搓手，只觉得自己十分凄惨。
赵建军就着夜色看了文清宇一会，天上冷月渐渐浮出云层，笼在他们身上。赵建军突然一愣，倏然起身，大步朝文清宇迈去。
他蹲下去，小心翼翼叫了一声“清宇？”
文清宇身子几不可见地微微打着抖，眼皮动了一动，应不了声。于是赵建军伸了手，在文清宇未受伤的手背上探了一探，冰块一样的凉。赵建军心也跟着凉了下去，“怎么回事！清宇，你冷吗？清宇？”文清宇眼睛缓缓睁了，连眉间都带了难受，迷惘看向赵建军。赵建军那个难受啊……
他把文清宇往旁边扶了一些，然后在他旁边坐下了，伸了唯一能动的那条胳膊，把文清宇带进自己身前，稳稳环住了他的肩。说道：“睡一会，明早天一亮，我们就赶路回曲靖，让唐门的人给你配解药。”他说完好久，才觉文清宇头微微点了一下。赵建军问：“睡得着吗？”又是好一会，文清宇才又点了一下头，很是顺从和安静。
月色照下来，在他睫毛下投了一重阴影，颤颤在动。赵建军胸腔里弥漫着一种形容不出的感受，说道：“我不会武功，电视上那些输内力疗伤的，我也做不了。但是……”他说着便将手抬了上去，抚住文清宇的耳廓，道：“但是听说人耳朵这有处安神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帮你按按，你有没有舒服一点？”说着揉着他的耳廓，不轻不重地摩挲着，文清宇不闪不躲，合着眼睛静静靠着。
顶上月色静静地流动，身边溪水缓缓地淌去，林间夜色浓得不像话。
赵建军又将文清宇搂紧了一些，便觉怀中文清宇轻轻动了一动，突然声音很低好似不是在和他说话一样，“多谢……”
赵建军微微一愣，没有说话。
文清宇觉得自己真的睡着了，睡睡醒醒间，心里总有一处刀剜似的疼。若不出所料，随着之前那道药效的褪去，估计会越来越痛，届时便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所谓“西子窃心”，这名字倒取得风雅……只是这世上，外看光鲜内中险恶的，其实倒也不少。他身子上下一晃，心中不由又是一剜，倒抽了口凉气，睁了睁眼睛。夜色如旧。
溪流水声还在耳边，文清宇道：“赵兄…你这是做什么……”
赵建军弓着腰，他一只胳膊用不上力，只得单手将文清宇稳在自己背上，声音压在胸腔里，说道：“明天再走，我怕就来不及了。”后颈上那不是是冷汗还是热汗滴进了衣领里，“你别动。”
文清宇却向一旁挣了挣，往地上站，“先让我下来。”
赵建军一只手使力，哪里挣得过他。文清宇便着回了地上，退了几步，挨在一旁的树上。一条清溪自两人身边“哗哗”淌过，每一次水花飞溅，交替着泛过月华与夜墨。
文清宇除了面上略倦，身上那段气韵却似都恢复了过来一般，很有种初见时般的清态风骨。说道：“赵兄，让我看看你的胳膊。”
赵建军把肿的跟个萝卜似的伤胳膊递了过去。文清宇冰冰凉凉的指一搭，拿捏在了他肿得发烫的肘上。还未使劲，赵建军已经觉得如刺入骨。胳膊抖了一抖，把一口冷气生生憋了回去。
文清宇手里的动作一缓，解释道：“这筋骨的伤即使接上，若不化去里面瘀血，发热发烧起来，你后面的路也不好走。”
赵建军牙缝里挤出了声音说道：“没事…尽管化吧。这么点疼，算什么啊。”
文清宇看了他一眼，道：“本来该早些就帮你治了，结果为这一己私念拖了这么久，是我的不对。”
赵建军心想：什么一己私念？却觉伤处微微一热，一时痒痛酥麻，百感交集而至，好生难过人。文清宇面上倒没什么表情，轻轻转动着赵建军的手臂，一边道：“赵兄，你还记得自己在风花雪月宴上说过的话吗？”赵建军脸皮蹭蹭腾热，说到风华雪月那顿窘迫人的饭，他现在巴不得忘干净了才好。文清宇手加了力道，眼中却有些不知为何的寂寥，道：“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说得很好。”
赵建军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句。
文清宇说：“孟贤有道，吾养吾浩然之气。集义所成，至大则刚。你既说得出了，我便当你能做得到。”那语气仍是淡淡，赵建军却晕了，这么多的古文，他到底是在说什么？
文清宇轻轻吸了一口气，手掌罩在了赵建军手肘处。他的手现在倒是暖的，暖得很让人舒服。文清宇问：“那个人……”他说的是烟如涉，“那人的胸口，有一枚十字印，不知你看见了没有。”
烟如涉光着膀子的时候，赵建军正是热锅上的蚂蚁，怎么注意得到这些？文清宇却注意到了，“寻常的魔教中人，胸前也有蓝色的十字印。可他身上那枚，却是红色的。”
“那人在魔教之中，身份必定不寻常。”
文清宇话音一落，手中力度停下了。他突然定目看住了赵建军，道：“赵兄，你是个坦荡的人。你我相识一场，纵使你行事放荡不羁也罢，出格随性也罢，都不过是世俗凡事。本性却是赤诚。只是，我唯独劝你一件事……”他字句明晰，神情凛然，说道：“那些不该迷恋的色相，望赵兄你莫要去迷恋。”
赵建军下巴一掉，张口结舌了。
什么是不该迷恋的色相？烟如涉？赞姜尤？
赵建军想说我不是同…我不是断……我不喜欢男……最后看着文清宇的脸，只开口了一个“我”字，就想不到下文了。
文清宇的目光突然向下微微一瞥，赵建军手肘伤处猛一阵揪心裂肺的痛！他“我”了半天的那句话到了嘴边，终于变成“啊！！！！”地一声惨叫，飚了出去。
直直划破山林静夜。一众林鸟被“扑啦啦”地惊了起来，漫天乱飞。
文清宇缓缓吁开了一口气。赵建军手肘的关节，终于被接上了。
他松开赵建军的胳膊，左手握着自己的右腕，安静地立靠在树干上。赵建军却静不下来了，他牙关直打哆嗦，扶住自己的胳膊。踏前了一步。“我和他们…真的没有关系。”至少不是情愿的。
文清宇什么话都没说。满天惊飞的夜鸟，聒噪得有点刺耳，好半晌才渐渐平复。文清宇微微咳了一声。又道：“伸手。”
赵建军连忙递了手过去。他右肘依然疼得厉害，却没之前那么肿刺不堪了，文清宇那接骨接得显然比骨科医院的好。文清宇手伸过来，赵建军以为他会再碰碰他的伤处，却觉一件事物在他掌心一沉。
赵建军低头，只见手中多了一串饰物。
上面依次挂着一个一指长的小筒，一个羊脂白玉质的佩环，还有一个翡翠雕成的小兽。串编在一条红绳子上，十分精巧好看。赵建军手指摩挲了上去，抚了一下。不知文少侠怎会随身带着这样的小玩意。
只听文清宇深吸了一下气，低道：“那截川竹筒，是我师门联络所用。”赵建军点了点头，手里握着那串翠饰，忡忡莫名。
他说：“你找了机会，把它点燃了。我师门的人闻讯，定会赶来助你。”歇了一歇，再吸气道：“而剩下那两件……请你转交我师父。”
赵建军听到这里，浑身由内至外，已经凉透了。如同被钉在那儿一般，一动不能动腾。
文清宇眼睛抬起来，赵建军这样直直对上过这双眼睛多少次，每一次都觉得看不够一般，亮若星辰。文清宇微微笑了一下，道：“赵兄，你不是江湖人……回去后，就不要再卷入这江湖事了。”
便当是为了你好吧。文清宇倦倦地将头往后靠了靠，心中淡淡地想了。
他觉得心口钝痛渐渐散了，微微发热。他觉得好些了……就像钱塘的浪拍在岸边，激起一阵回潮般，会渐渐远去。
半晌，他冷冷地睁开眼睛，看住了赵建军身侧密林。道：“既然来了，就出来吧！”
冷笑声在林中划过，似夜风月下开出的昙花，即浓艳又清丽。
赵建军猛地回了头。
只见烟如涉自暗中慢慢转出，肩上的伤被简单地包扎了一下，血渍仍在。
烟如涉缓缓道：“阎王让你三更死，不留你到五更天。文清宇，和我作对？我就看看你，还剩下几分力气了。”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二十章：患难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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