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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凡是你的,通通拿走 ...

  •   会客结束,她偷偷换回了原来的衣裳。回去的时候,林落笙选了另一条路,靠近允幕山,偏僻,最重要的是人烟稀少。

      允幕山这地方有些奇特,说不上是禁地,却不许弟子随随便便上去。

      原因有二,其一,允幕山是意阑阁长老所居之地,意阑阁的姑姑到了一定年岁隐退,成为长老,便幽居于此。其二,允幕山亦是长眠之所,允幕山所葬的都是阁主、长老、姑姑等在意阑阁德高望重之人,普通弟子若在阁中香消玉殒,也只会在城外择一地,草草葬了。

      林落笙从幼时便觉得这是何等残忍之事,长于斯,老于斯,死于斯,葬于斯。一生所往,不过脚下这一小片土地,分明行动自由,却被不知何物蒙住了眼,捂住了嘴,缚住了手足。整座允幕山,或者说是整座意阑阁,像是充满了欢声笑语的牢笼,一压就是一辈子。

      不知那些姑姑、长老往生时可曾为自己发出过一声哀叹。

      允幕山的确是人烟稀少,可林落笙没想到他的好徒弟却是这稀少人烟中的一个。

      苍翠挺拔的竹林下,一个粉色的小身影背对着她,蜷缩成一团儿,奋力地在土里挖着什么,裙摆上沾满了泥不说,还不时地用自己脏兮兮的手去撩额头的碎发。

      林落笙视若无睹,放低声音快步地向前走,不一会儿,她听见身后传来的动静,脚步愈发急促起来。她倒不怕被认出来,只是她这个徒弟如今这模样实在太丢人。

      “师父?师父!”

      那个身影往她身前一窜,生生止了她的脚步。林落笙坦然地抬起头,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蓬头垢面,满身泥泞,瞳眸却灿若繁星,抱着一个沉甸甸的竹筐,笑得没心没肺。

      “师父,我方才叫你,你怎么不理我?”

      “你刚才叫我了吗?”林落笙看着天作一思考状,转而道:“渺儿,你在这儿做什么?”

      叶渺儿很兴奋地将手中的筐向前一推,便开始滔滔不绝:“师父你看你看,昨夜落了一场雨,这春笋啊就突然都冒了出来,我挖了好一些呢,今晚我们就有笋吃了,什么竹笋炒肉、酱爆竹笋、竹笋粥......”

      看着小徒弟昂着头,嘴上滔滔不绝地报着菜名,林落笙把脸一沉道:“比你师傅还好吗?挖个笋都把你师父丢给旁人了。”

      叶渺儿有点心虚地安静下来,一个人在那里碎碎念:“人家挖笋还不是为了你。”

      林落笙摆出个严肃样道:“老实交代,抓了人家什么把柄才让人这么心甘情愿地替了你?”

      “渺儿不知道师父在说什么。”

      “嗯?”

      叶渺儿向来很受不得强硬,立马投降道:“就是,就是岳樊那丫头托人在外头带了些戏本子。师父你也知道,有些书是进不得咱们阁里的,说是那些男女情爱易扰了心神。可这墨茗阁的弟子平日就饱读诗书,涵养见识自是不同,再加上附庸风雅,听得这戏本子近日在青城广为流传,便动了念头,可偏不巧被我逮了个正着,所以才......”

      叶渺儿话锋一转,问道:“咦!师父,你不是在屋里睡着嘛,怎么跑出来的?我明明吩咐了岳樊好好看住你的。还有,师父你身上是何味道,好香呀!”

      话毕,小丫头低下身子,活像只小狗一样绕着自家师父不停地嗅着。

      “是花香!这是什么花,这般好闻,我从未闻过。”

      “好了,好了。”林落笙不着声色地避开,拍了拍徒弟的小脑袋,低声问:“这原本应该是冉栀交于你的差事吧。想必这会儿她肯定去我院里查人了,这下你想怎么跟你冉栀姑姑交代。”

      叶渺儿滴溜着乌黑的眼睛,也不正视林落笙,声如蚊呐道:“这事儿又跟冉栀姑姑有何干系。”

      林落笙知道这丫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顾冉栀一向对她看得紧,阁中来客,正是最忙的时候,冉栀分身乏术,自然得另找个人好好看牢她。不过,冉栀也不知哪来的自信,把这事托付给了最不靠谱的人。林落笙也不接着拆穿,只问道:“对了,那戏本子你可还留着?”

      叶渺儿点点头,“留着呢。”

      “那回去后便将那些书统统搬到我书房来。”她轻咳一声,抬头挺胸,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道,“为师有责任,以防那戏本子惹得你春、心、大、动。”

      次日清晨,林落笙是被外室极大的动静吵醒的。

      她不耐烦地披了件外衣,赤着脚出去看。初春时分,乍暖还寒,纵然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还是有些凉。

      “姐姐起来了!”

      林落笙正欲发脾气,一抬头便见满屋子花团锦簇,桌案上摆满了插着芍药的花瓶。

      她认得,这便是陆莳泽送来的那些,亦是她当年在霁庄亲手栽种的。

      “今日这般清闲,亲自为我送花来,殊不知我们阁子里还有种这类花的。”林落笙抽出一朵,放在鼻尖轻嗅,明知故问道。

      顾冉栀不答她,只转头吩咐身边人拿鞋来,嗔怪道:“身子本就不好,姐姐怎么就不懂爱惜呢,天气尚凉,哪可赤着脚随意走动。”

      话毕,拉林落笙一旁坐下,蹲下身亲自为她穿上了鞋。林落笙觉着好笑,忍不住道:“你素来叫我姐姐,可怎么瞧着我更似妹妹呢,不如今后我便叫你‘姐姐’好了。还有这阁主之位,明明你更合适些,不如一并传了。”

      顾冉栀平日里听惯了她这种玩笑,懒得理她,只瞥她一眼,挥退了旁人,坐在一侧道:“姐姐昨日是否又随意乱跑了,真是没人管得住你,昨日有贵客,姐姐也是知道的,若瞧见我们阁中人横冲直撞的,指不定作何感想。”

      林落笙垂头听着顾冉栀絮絮叨叨,心里却是暖的。

      她明白,冉栀不让她随意外出,绝非嘴上说的那个缘由。自三年前她回来,她便一直派人跟着、守着她,她是害怕,兴许有一日,她又如从前那般,一去不返。

      见林落笙不语,顾冉栀接着道:“姐姐虽不怎么管阁中事务,可这阁主的架子终归还是得端着的,这些花儿便是那霁庄庄主指明了送予姐姐的,芍药花金贵,青城气候难以栽培,这百余朵,想必也是从渝陵千方百计运来的,能娇艳至此,不枯不败,真是难得!”

      林落笙盯着双脚,垂眸渐渐敛了笑意。

      “你怎知人家是送予我的,你也知道,这天下人都以为你才是这意阑阁之主,说不定人家是专门送你的,我哪能占这便宜。”

      林落笙三年前回来,因手上持有阁主信物,被顾冉栀强逼着面对着千秋阁的众多牌位,当上了意阑阁的阁主。林落笙曾为了让她放弃,提出了条件,当阁主可以,但是不能让阁中的弟子知道。

      也不知顾冉栀是怎么想的,急切之下竟然也答应了她这个要求。

      “说到这事,倒也是怪了。”顾冉栀蹙眉道,“这庄主像是知道我并非阁主,虽我从未否认过,可他从头到尾却只喊我‘冉栀姑娘’,可这花儿却是明确送予阁主的,仿佛知道阁主是何人似的。”

      动作一顿,林落笙缓缓抬头望向那花香袭人的芍药,冷不丁地脑中闪过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这庄里,凡是你的,统统拿走。

      她突然有些头疼,如今陆莳泽这人算是诳来了,可是她要怎么样才能名正言顺又不尴尬地去见他呢。

      “姐姐?”看林落笙愣了神,顾冉栀轻声唤道。

      林落笙的眼神有些闪躲,慌忙道:“与十、与庄主可谈妥了?向霁庄借的五千两黄金可签了借据?还有那些跟庄主来的人......”

      “姐姐放心,早安排下去了。

      林落笙随意地点点头。

      也不知从哪代阁主开始,意阑阁便有了这样的传统:每逢千水祭,阁中资金周转不开,便有了请客一说。当然,只是明面上的做客罢了。

      被意阑阁选中的客人,虽一时失些钱财,可千水祭过后,偿还他们的往往是当初的数倍,故天底下不知有多少人趋之若鹜,财为其次,主要是为一足他们的好奇心,看看这神秘的意阑阁究竟是何模样,而真正有幸能一窥究竟的可谓凤毛麟角,毕竟,只有那些如雷贯耳、名满天下之辈,才担得起意阑阁的邀约。

      “不过,有一事我正想与姐姐商量。”

      “何事?”

      “庄主随行之人多为男子,在这阁里也是多有不便,所以除却将庄主安排在忘非楼内,其余人我便将他们安排在了离忘非楼最近的客房里。一来,方便在忘非楼之间来往,二来嘛,忘非楼附近清幽偏僻,与其余居所以林为隔,也好避嫌,这也是一向的规矩。只是,昨日安排客房时,有弟子来报,说是有人不满意,想住到百草居那片儿去。”

      “百草居?”林落笙略一思索,“百草居依山而建,周围盛产药草,难不成是随行的大夫?”

      “是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家,自称是霁庄的药师,有些顽固,让安排此事的弟子很是头疼呢。”

      林落笙掩着嘴笑了,脑中不免浮现出那人蹙眉不快的模样,她挥挥手道:“那便随了他罢,他一向如此,若把他逼急了,指不定又往谁的身上试毒呢。”

      “一向如此?姐姐认得这位药师?”顾冉栀好奇道。

      林落笙略一沉默:“哦......从前的事儿了......”

      顾冉栀心悟,垂眸不再问。从前的事儿,她既不愿意说,她便不问。

      林落笙顿了顿道:“便将他安排在竹林小筑吧,自从菀游姑姑走后,我记得那里便荒废了,正好给这位老先生居住。”

      “好,我马上差人打扫。”顾冉栀刚转身,便被喊住。

      林落笙扬笑道:“告诉夏枯,有时间多去拜访那位老人家,恐怕今后她是要感激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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