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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心意坚 ...

  •   傅成焕的剑游走于竹林之中,浮了一整个天地的翠色。

      就算从此远走江湖,归于平凡,放下一切使命,他也不算是全无收获。

      本是赤条条孤身而来,到如今,他却已有了知周。虽不是他本心,倒也满足至极。毕竟,她比一切都重要。

      这么想来,傅成焕就忽的淡然了。

      其实他不是个豁达的人,但今时今日,竟也体会到了万事万物都是过眼云烟之感。

      傅成焕的剑招越来越随性,不拘于招式,而渐渐发乎于心。

      这几日竹林里练剑,他越来越体会得到人剑合一的境界。

      他习武几乎二十年,所有招式都已练至大成,几乎到了不可能更加精进的地步,可近几年来,却常常有困于瓶颈的隐忧。

      傅成焕的剑光如簌簌风起,又如堪堪雪飞,越来越融会贯通,越来越随性而至。

      终于——

      横剑天下,万物息声。

      傅成焕落下一滴泪来,他练成了。

      碎竹漂浮,与此同时他明白了,他这几年为何感觉瓶颈,又为何在此时此地终得彻悟。

      傅成焕看向石屋处,见知周坐在门槛上,她身子娇小,又因伤口未愈,所以坐姿蜷缩,更显得像小小一团。

      而知周偏生又极瘦极瘦,坐在那时,就像一只顶在细瘦枝桠上的茉莉花,玲珑而浓郁,寂寞又洁白。

      傅成焕走到她面前,温柔又不容置疑地说:“你伤口还没好,怎么可以坐在门槛上呢?容易着凉。”

      傅成焕一边说,一边已经把知周扶起身,知周说了六个字:“我也想学武功。”

      傅成焕微微一愣。

      这还是知周自尽后的这几天里,说的第一句话。

      傅成焕的目光旋即柔下来,回答说:“好,等你把伤养好了,我教你。”

      知周想了想,说:“可是,等我伤好了之后,又会有好多的事要去做,到时候,可能就没时间学了。”

      傅成焕想要说什么,看了看知周的脸,又觉得,此话也不必急于一时。

      一个黄昏时分,傅成焕在烧饭,知周出了门,傅成焕以为她只是去透透气,知周却半晌都没回来,傅成焕于是去找。

      知周站在竹林里,小小的身影嵌于广袤的竹林,成了一副动人的风景。

      知周的胸口仍然在隐隐作痛。

      回想起那天,若不是傅成焕及时握住了剑柄,她也许真的就会死了。

      也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的确是死了一次。

      说真的,这种死而复生的感觉很微妙——不是庆幸,也不是懊悔,而是一种丧气的无为感,既然活下来了,就活下去吧。

      她既然活下来了,就要活下去,而且要比从前,更加通透地活下去。

      所谓通透,知周的理解是,落子不悔。

      就着粗茶淡饭,知周先提起了回宫之事。

      傅成焕没抬眼,问她:“你觉得,你可以当一个好皇帝吗?”

      知周咬着筷子认真思考,回道:“我不知道我可不可以,但我会尽力,比从前更加坚定地尽力。”

      半晌,傅成焕说:“你伤还没好,暂且休养吧。既然你有回宫的意思,宫中那边我会暂时遮掩,也是多给你几天时间考虑。”

      知周点点头,应了一声,呲溜着茶水。

      傅成焕的话,她一向不多想,所以她并没有疑惑,为什么傅成焕主张让她暂且不要回宫,为什么傅成焕会说“多给你几天时间考虑”。

      傅成焕回宫露面,宣布说,皇上与一位圣心道长结识,这位圣心道长乃是太上老君分身,愿引渡皇上飞升为仙,皇上已决心与圣心道长同去修炼,再不问凡尘俗世。

      听闻此事后,朝臣们疯了。

      翌日,傅成焕又回了趟宫,宣布说,皇上放不下家国大事,于是甘愿放弃位列仙班的机会,待与圣心道长讨教到长生不老之术后,自然就会回宫了。

      于是朝臣们欣慰了——不管怎么说吧,皇上总算没丢。毕竟,皇上这玩意儿吧,虽然没用,但绝对不能没有。

      傅成焕命人扎了个稻草人,给稻草人穿上朝服,放在勤政殿里,代替皇上参加早朝。

      这下子,傀儡变成真傀儡了。

      于是每天早朝,一群国之栋梁们对着稻草人毕恭毕敬。

      经此一闹,皇上失踪一事就被这出闹剧给滴水不漏地遮掩过去了,且让人更觉得女皇昏庸无脑,朝臣们因此对女皇更无戒心。

      谁能想到,女皇其实早就与这帮权臣们生了贰心呢?

      除了赵宣珂。

      当天,赵宣珂安插在宫里的人说,女皇和傅成焕悄悄出宫了,赵宣珂随即派人跟踪,得知了他们所去之处。

      赵宣珂想过暗杀,但暗杀的要点在于“暗”,人越少越好,他总不能派泱泱几十人去,那就是“明杀”了,可若是只派几个人,恐又对付不了傅成焕,实在是两难。

      赵宣珂想来想去,还是美人计最好用,于是派出了若情,却没想到碰上傅成焕这么块石头。

      得知女皇失踪后,赵宣珂只以为他们俩是另有重大阴谋,于是日夜烦恼,殊不知其实是郑知周负伤,二人还在石屋处休养。

      也只能说是老天都不站在赵宣珂这一边了,倘若他能多一点耐心,不放弃每一种可能,派人去石屋查看一下的话,他也许就真的有机会杀了那二人了。

      毕竟,在石屋的这几天,是傅成焕与知周最无戒备的几天。

      知周一直安静养伤,傅成焕除了照顾她外,整日就是习武、赏竹、读书、点茶,跟前二十二年里的傅成焕判若两人。

      知周觉得,傅成焕变了。在她的印象里头,傅成焕的人生中就不可能有悠闲二字,他这几日的反常行为,让知周大为惊讶。

      这一日,傅成焕打算去竹林里练剑,于是优哉游哉地走出石屋,忽然发现竹林里站着一个神秘的陌生男子。

      那男子戴着顶帷帽,帷帽上的白纱直垂到他腰部,让人根本看不清他的面目。

      傅成焕站在竹林外,一言不发地盯着那人看。

      竹林里那人着素白麻衣,傅成焕也是一身白。这白就像是一张白纸,勾勒出各自风骨。

      傅成焕是高山皑雪,总与世人间隔着几分清醒与冷静,绝非常人可攀。

      而那竹林里的男子,不知该说他是仙人还是妖孽,就仿佛,他只是一阵轻烟,是晨间朦胧的雾霭,是漂浮在竹林里的露水。总之看起来不似人。

      若不是不信神佛,傅成焕也许就真的会以为那人是精怪化身了。

      那浑身充满了虚幻之感的男子,隔着帷帽开口道:“在下行走江湖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如公子这般出众的人物。不知在下能否有幸,得公子告知姓名?”

      这里只有风和他们两人,话自然是对傅成焕所说的。

      傅成焕平静地说:“鄙人姓程,名焕。敢问阁下是哪位?在寒舍附近逗留,所为何事?”

      那帷帽中的男子愣了一下,答道:“在下姓明,来找一个叫晏临的人。不知此地是程公子的住处,唐突了。”

      傅成焕面不改色:“明公子要找的晏临,可是如今城里通缉着的那一位?”

      “正是。”

      “只可惜,那人并不在此处。明公子还是另寻他的踪迹吧。”

      明公子微微点了一下头,帷帽上的纱随之轻轻摆动,似乎露出了帷帽下面某样漆色的物什,只是一闪而过,傅成焕没有看清。

      明公子告辞道:“既然如此,在下就不打扰了。待他日有缘,还盼能与程公子畅谈一番,如程公子这样的出世人才,的确是令我心向往之。”

      傅成焕告辞道:“明公子气度超脱,绝非尘世俗人。只要明公子不弃,程某定然奉陪。”

      待神秘的明公子离开后,傅成焕告诉知周,有人已知晏临曾出现在此地,此地已不可久留,他准备带伤仍未愈的知周搬离这里。

      知周想了想,说:“不如就回宫去吧。”

      傅成焕没接话,知周就已起身出门。她站在石屋前,长久地凝望着竹林,似乎在心中做一场告别。

      傅成焕走过来,终于将这几日心中所想问出了口:“你真的要回去吗?”

      知周“唰”地一下偏过头,极其难以置信地瞧着他。

      傅成焕站在一派末夏光景里,太阳暖烘烘的,傅成焕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他认真地说:“如果你无法承受,那就不要去承受了。”

      末夏蝉声喧嚣,似是最后的狂欢,一只竹青色蝶凑巧从他们身边经过,蝶极静,蝉极吵。

      如果说,现在的他们回到三年前,知周要傅成焕带她走,傅成焕不会再拒绝。

      然而,那个会求他带自己走的知周已经不在了。

      知周忽的拔出傅成焕的剑,将冷剑对着傅成焕假意挥出,少女卖弄起来竟也有几分俊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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