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十六颗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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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夏天。
那是一个十分朦胧又斑驳的雨季。
韩国首尔。
这座城市的每一条街道对于初来乍到的顾之桃来说，都是那么的陌生又让人惶恐。
那是一段让顾之桃现在想来都十分害怕再去面对的年少，是她人生中最为迷茫、胆怯、无助的时光。
如果说很多年后再见到陆仰止的顾之桃是耀眼的、极具天赋和被上帝偏爱着的、精灵一样的女孩。
那么那个时候的顾之桃，就是她曾面对过的，最最晦涩的一个自己。
十六岁的顾之桃，刚刚经历了人生的巨变——父母离婚，一向亲近敬爱的父亲在她心中形象坍塌，以及…照顾她的外婆离世了。
在外婆的葬礼上，她拒绝了顾家人回家的提议，跟着小姨，前往韩国。
那是一个十分普通的夜晚。
小姨在厨房里做晚饭，小表弟李敏赫、也就是后来的TZ和小姨父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为了打游戏这件事。
结果是TZ夺门而去，冲进了黑夜里。
顾之桃回家的时候遇上小姨冲出去找人，以及小姨夫坐在桌子边叹气又抱歉的样子，于是顾之桃放下书包，也跟着在满大街的网吧里穿梭，一家一家寻找着弟弟。
那个时候的顾之桃并不具备正常交流的语言能力，所以她就站在那些网吧门口，用着蹩脚的韩语，夹杂着几句不自觉地蹦出来的中文字词，以及虽然十分流利但是韩国中年大叔们并听不懂的英语，向老板们描述着她要找的人。
大家要么就是摇头，要么就是满脸迷茫，然后任由她可怜巴巴地进去走一圈一个一个认脸。
在那一家街角的网吧店里，她终于遇到了一个因为要辅导孩子写作业而勉强能听懂几句英文的老板，顾之桃告诉他她要找的是自己little brother。
而那个中年大叔勉强听懂后以为她要找的是个小男孩，于是比划着告诉她，这里没有孩童来过。
顾之桃就在那里费劲地和他掰扯，虽然鸡同鸭讲谁也没听懂。
直到…有人出手相助。
那一天的陆仰止随队赴韩参与ARE夏季赛的赛前集训，租用的就是这间网吧，训练赛开始之前，陆仰止习惯性地出去吧台买咖啡。
然后…就看到了一个女孩，站在那里，局促地、格格不入地说着些什么。
她看起来是那么的不同，和这间网吧的消费者们像是两个世界的人，她身后是泼天漆黑的夜色，眼里是无助和焦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嘴巴里偶尔蹦出的一两个字词很让人熟悉，激发了陆仰止生来就很少的同情心，陆仰止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罐装咖啡，然后走过去敲敲吧台，用韩语说：“结帐。”
他的出现打断了顾之桃和老板的交流，而顾之桃也颓败地以为又是一无所获，垂下了头，然后就听到一个低沉却带着磁性的声音问道：“中国人？”
顾之桃听到这声久违地、熟悉的母语，差点没激动地惊叫出声。
她抬起眼睛，露出热切的光，狂点自己的脑袋：“嗯！”
很多年之后的陆仰止根本不记得自己在某个夜晚曾经乐于助人过，也不可能记得某个女孩的样子，但是他勉勉强强能记得…她眼睛亮得像十万伏特。
是的，十万伏特。
当时的陆仰止也有被那两串亮晶晶的眼睛闪瞎到，他有些无奈地问道：“你想问你弟弟在不在这里？”
顾之桃又是狂点头。
陆仰止颌首，转向网吧的老板，和他说了些什么，得到了老板的一个回答。
然后告诉她：“他说他这里的网吧十点后都不接受未成年，如果你要找的话，在前面那条路的拐角有一家，可以去试试运气。”
顾之桃闻言有些失望的低下头，但是还是很有礼貌地对网吧老板用英语说了谢谢，然后朝陆仰止微微低下头，十分感激地说道：“谢谢你。”
她说完，似乎是想就这么走出去，在这样鱼龙混杂的一条街道，只有她穿着背带裤和短袖，头发扎成干净的马尾，脚上是白色的运动板鞋，脖子上还挂着钥匙和学生卡。
——一个标准的高中生。
不对，也有可能是初中生。
陆仰止在心中纠正道。
陆仰止在心里叹口气，好人都做了，也不在乎多做一点了，希望老天能看在他难得鸡婆的份上保佑他们训练赛拿个好成绩吧。
于是陆仰止开口叫住了她：“喂，小孩。”
顾之桃有些怀疑又有些警惕地回过头：“啊？”
陆仰止把手滑进裤子口袋里，看着外面漆黑的天空说道：“我要去那边的店里买东西，陪你一起吧。”
其实顾之桃根本不知道他们说的前一条街在哪里，闻言长舒了一口气，再次感激道：“谢谢！”
陆仰止没再说什么，就那样穿着他在韩国地摊上买的十块钱一双的人字拖，在三天没洗的T恤外面套了一件队服，下身还毫无搭配地穿着一条藏青色的半膝短裤，陪她走出了那家网吧。
那段时间训练时间很紧，大家都很不要命，就算是陆仰止这种大少爷，也因为住在酒店没有洗衣机破天荒地忍受着一件衣服穿好几天的痛苦。
陆仰止的脸蛋也因为没带刮胡刀而蓄满了胡茬，头发起床的时候也没梳，整个人邋遢又颓丧，跟在顾之桃身边像个尾随的痴汉。
是以，当陆仰止和顾之桃终于在那家街角的黑网吧里找到了正在和人pk的TZ的时候，十五岁的中二少年第一反应是把姐姐护在了身后，然后警惕地捏紧了拳头，看着陆仰止。
可以，很小白眼狼。
陆仰止在心里感叹了一句果然就不应该大发善心这个社会是不会善待自己这样的大善人的，就准备转身离去。
然后就听到身后的男孩子用韩语叫住了他：“嘿！你打英雄联盟吗？”
陆仰止愣了一下，回头，就看到那个板寸头的男孩昂着脖子指了指自己身上ARE的队服：“你衣服上有游戏图标，你打什么位置？”
陆仰止手依旧插在裤子口袋里，用韩语告诉他：“AD。”
TZ愣了一下，追问道：“什么段位？”
陆仰止眼皮耷拉着，似乎是没什么精神：“最强王者。”
少年明显地愣了一下，这才重新打量着陆仰止，然后带着不太置信的目光，走到了陆仰止的面前。
十五岁的TZ身高比陆仰止矮了一个头，却固执地看着他，然后问他：“你可以和我组队吗？”
身后有男孩子传来惊呼，顾之桃勉强能听懂他们在喊：“你疯了！”还有“你都不认识他怎么和他打！”这样的话。
但是TZ扬着头，没有回去看他的同伴们，而是盯着陆仰止看：“我们缺一个AD参加马上开始的网吧赛，拜托了，这对我真的很重要。”
他看着陆仰止不为所动的表情，垂下了头，露出难得的示弱表情：“我爸爸不喜欢我打游戏，可是我很厉害的，我想去打职业，我想打给他看。”
面前的男孩执拗地看着这位素不相识的路人，就为了能离自己想做的事情近一点、更近一点。
陆仰止沉默地看着面前的男孩子，良久，道：“小朋友，我没有义务帮你实现愿望，我又不是阿拉丁神灯。”
TZ眨了眨眼睛，和顾之桃对视了一眼，对着陆仰止狠狠地鞠了一躬：“拜托了！求求你了！谢谢你！”
陆仰止可从来不是什么善良男孩，他看着面前的一切，都只觉得…麻烦。
直到队服的袖口被人拉住，陆仰止低头看去，看到了顾之桃哀求的神色，清秀的女孩用中文告诉他：“拜托你了，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帮帮他吧，他是真的很在乎这个比赛。”
顾之桃看了弟弟一眼，指着他乌青的眼眶告诉陆仰止：“每天都因为这个被揍。”
看着两个小萝卜头在自己面前萝卜蹲，陆仰止难得冒出了一点济世的心思，然后平静的看着TZ，透过他像是在看自己，又像是在看很多人。
每一个被人误会过的网瘾少年，被误会过的梦想，大抵都该被小心善待。
陆仰止拿出了插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收起了那副面无表情的慵懒散漫，露出了锐利的、杀伐果断的神色，问TZ：
“用哪台机子？”
……
最后的结果是顾之桃站在旁边，看完了那天晚上的一整场比赛。
拿到VN和安妮的陆仰止和TZ打穿了对面的下路，全程二打五锤爆了整个召唤师峡谷。
摘下耳机的时候TZ发出了一连串激动的韩文，一个接一个的单词从他嘴里蹦出来夸赞这个和他从未配合过却十分有默契的AD：“你太棒了！”“你真是为这个英雄而生的！”“……”
陆仰止看着面前的男孩洋溢着幸福笑容的脸蛋，心里想的却是再不回去就会被队友和教练一起杀掉。
离开那家网吧的时候，TZ问他：“你衣服上的这三个字母是什么？”
陆仰止看了看衣服上那个丑的要死得队标，用嫌弃却认真的口吻告诉他：“ARE电子竞技俱乐部。”
TZ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陆仰止看了看前方，有一瞬间的沉默，然后回过头告诉面前的男孩：
“是和峡谷里的水晶一样重要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十六颗糖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