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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拆穿 ...


  •   一家人齐聚,倒也有几分其乐融融的模样。

      坐在赵棉边上,李诏为表歉意,特地打听来了她的喜好,多夹了几筷子这位妹妹爱吃的菜。

      “出殡的队伍里,我总觉得认得一人。”赵棉扒着碗里的饭,偷偷看了李诏一眼,“诏诏姐姐说不定也认识。”

      “是谁呢?”李诏好似不在意。

      “容国夫人之子,元家的哥哥。”赵棉声音很细很轻,李画棋坐在另一侧,像是听见了赵棉说的话,朝这里落了一分目光。

      “嗯。”李诏全无心虚模样,将自己所知与赵棉道,“姑母与容国夫人是少时金兰。”

      “少时?如今难道便不是么?”赵棉不解,又悄悄说,“娘亲来了京城后便不大开心的样子。若韶然人没了,我是要哭的。”

      韶然是前兵部侍郎刘宇知的小女儿,早些年刘宇知在同窗李罄文擢升至刑部后,为了避嫌,被调至湖广一带,早已不大联系。如今他的女儿竟然与赵棉是挚友了。

      “你怎么认出元望琛的?”李诏挑出了葱花,问。

      “长得与容国夫人模样怪像的。”赵棉又补充了一句,“就是脾气不太好。”

      李诏听了十二岁妹妹的对少年的评判,险些笑出声来。

      忙忍住。

      但顿然又觉得自己与他并不相熟,如今也算不得朋友,便又认为没什么可笑的了。

      “少招惹就是了。”李诏规劝道。然她虽嘴上这般说,自己却不这么做。

      “原先我们也遇到过他,就在东市的那家绸缎铺子里。娘定了你及笄礼上的绸缎,从岭南送过来的,说到了便去取。而他也替人去取缎子,娘亲记错了花色,以为他手中的是我们订的,便与他起了争执。”感受到李画棋的目光,赵棉声音越发轻起来,“后来才晓得母亲看中的那一匹和他去拿的,本来都是要给容国夫人的,太巧了。”

      “就前几日的事?”

      “嗯。”

      “平日里姑母和容国夫人也还有来往?”

      赵棉不肯继续言语:“娘若发现我多说了,我今晚会挨批的。诏诏姐姐,你别说出去。别说是我说的。”

      “那是自然。”

      李诏却是有些晃神,想起二人在学堂里时隔多年第一次见面,也是因人的争执而起。

      国子监门口的道不宽,往往只能容许一辆车通行。少年方下了马车,提着书,侍从被车上人交待了一番。

      李诏的马车过不去,挡着前面的路,使得后头也排起了长队。

      她本也不是不耐烦的性子,只是后头的几位贵女一直叽喳不停,她想着该催催前方的车堵了路。

      本是车夫去说一声便是了,只是彼时李罄文在朝堂上风头正盛,她若不亲力亲为,则会被扣上目中无人、娇蛮跋扈的帽子。于是李诏便下了车,离着人约五步的距离,道了一声:“后头的车要过去,还请让一让。”

      而少年却依旧站在那儿,似是在听人说话。

      李诏便“好脾气”地再说了一遍。

      可那人却还不为所动。

      而李府的车夫素来不是好相与的,万事不可灭了自家威风,便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听不懂人话吗?”

      这才令少年有些迟疑地回头来看向来人。

      这般迟缓的动作,像是被故意挑衅了一般。李诏的脸色并不好看,心想着此人真不识礼数。

      而回过身来的元望琛有过一刹那的发愣,只因见到了面前站着的这一位高门贵女,是导致一桩旧事、乃至今日事的始作俑者。

      有道是冤家路窄,此时此地此情此境便是再好不过的例子。

      是而少年送走了马车,冷漠地睥睨着立在那儿的人,却一派不屑厌弃模样。

      李诏没有贸然出言,因为自有身后的世家公子娘子们借势训斥,犯不着她下场。

      而另一个原因则是,她方才的马车极为眼熟。她陡然记起,那样六辔的规制,是宫中太妃所用。

      因而刚坐在车中与他交谈的,是元望琛的二祖母,元太妃。

      意识到这一茬后,李诏欲即刻拦住冲动的车夫,哪知还是慢了一步。

      车夫不识眼色,目中无人,驱车险些碾撞到元望琛提着重物的侍从。

      车舆猛地一晃荡,婧娴才从车里下来,还没放下脚,就差点跌了跤,又冲撞到人家侍从身上。叫人不小心把手中的那一包包得严实的重物扔了出去。

      正好滚到李诏脚下。

      一时静默。

      思量再三,她顺遂将之捡了起来。而听婧娴向人道了歉,却反被指责了一番,怕因此而摔散了这个包裹,是“担待不起”的。

      李诏方抬起头,便觉察到了来自台阶上那位少年凌厉不善的目光。

      霎时一阵心虚,她立刻别过头去,试图不去在意他探究的眸光,又扶起了婧娴,将包裹交还给那位侍从。而眼见婧娴却是若有所思的模样。

      “婧姨?”李诏看她迟疑,出声问了一句。

      婧娴有些无奈,屈身行礼,朝着少年赔了个不是,待他一脚踩进国子监的大门,才与李诏道:“您刚才真的不认得那位公子了么?”

      怎会不认得呢?这是她惯来平顺安愉日子的一根倒刺,每到兴头之上便倏然乍现在脑海,似乎是叫嚣着责骂着她幼年所做的错事,叫她片刻不得安宁,不能真正快活。

      李诏难以做出无懈可击的温驯可人神色,努力提了提干巴巴的笑容,叹了一句:“好久不见了啊。”

      临安城不大,没料到这么多年没碰过面,她还未做好万全准备,竟却在这儿遇上了。

      “有什么东西还能这么宝贝?”车夫显然怒气还未消,又要骂骂咧咧。

      李诏还沉浸在遇到他的惊讶以及自个犯错该如何应付的考量之中,压根没回过神来,然在婧娴的下一句话后,却叫她如淋冷雨,顿时加深了愧怍。

      “你够了,”劝解暴脾气车夫,婧娴眼望着少年背影,不免惋惜:“那侍从手上提的一包,味道呛鼻,八成是什么金贵的药。”

      李诏循着目光从重重门中看过去,仿佛一抬袖,便还能闻到方才的草药气味,浓郁苦涩,卷入她轻轻喟叹的气息之中,盘踞心头,经久不散。

      *

      “你们姐妹两人说什么悄悄话呢?什么有趣的事儿,也说来与我们听听。”李画棋冷不防地插入这么一句话,令赵棉如同仓鼠一般缩了起来。

      “小孩的事儿,你便不要操心。”倒是李罄文见赵棉不敢高声语,像做错了事儿般,说了一句,李画棋这才不情不愿地停歇。

      老夫人周氏倒也没责怪什么,也没护着偏向儿女其中的任意一方,只是岔开了话题,道:“你入宫不带阿棉,席太妃不说什么?”

      李画棋略一停顿:“她自然是想阿棉的慌,只是方染上了风寒,特地嘱咐我不要带阿棉了,不想让她也染上。”

      “季节变换,年纪一大,便容易风寒,她想得周到。”

      “可我也想见祖母。”赵棉眼珠乌溜溜的,目光黏在李画棋身上。

      “好啦,等皇祖母身子好了,过两日便带你入宫。”

      “姑母,也带我入宫吧?”李询突然放下了碗,插了一句,“我想与太子哥哥一块儿玩。”

      章旋月轻轻呵斥道:“询儿不得胡闹。”

      “明日他不就来了吗?”老夫人周氏一脸宠溺地看向李询。

      “可阿姊生辰,他来做什么?”李询蹙眉不解。

      李罄文面上还是云淡风轻,这饭桌之上徒有李诏独自难堪。听他与李询道:“你称太子为哥哥,随诏诏称皇后为姨母,便是一家人。明日他自然会来。”

      李画棋像是因未被提到而颇有不满,也对李询说:“你们姑父是官家的亲皇弟,太子是官家的亲儿子。怎么算,他都该称诏诏一句姐姐。”

      “那太子哥哥究竟是我的姨表亲还是姑表亲呢?”

      “李询,你管得太多了。”李诏拍了拍他的后背,“吃饭。”

      *

      饭后,章旋月先回了屋哄着李谢睡着。赵棉也被送去先洗漱,李画棋则与李诏一同回房。

      今夜的月亮还是亮堂,即便站在阴翳里,却能将人面上的细微表情都照得一清二楚。

      “我记得乌子坊都是砖地,哪里沾染到的黄土呢?”她素来不弯绕,直接问李诏道,“去城外了?”

      李诏没有否认,点点头笑道:“姑母不要拆穿我了。”

      “我这不是关心你么?诏诏是不是见我面的次数少了,就把我当外人瞧了?你眼里是觉得姨母比姑母亲了?”李画棋似是揶揄一般,无理取闹地逗趣,这话儿锋芒毕露得让李诏难以回答。同样是长辈,杨熙玉却不会如此直白露骨。然认定的事情,也不让李诏有分毫的台阶可下。

      这么看来,这两人是殊途同归。

      “都是我自家人,哪里有和谁更亲的说法。”李诏颔着首装糊涂。

      李画棋笑了笑,不置可否:“及笄礼的簪子旋月嫂嫂替你准备了么?”

      李诏点头。

      “为何又收下皇后的玉钗?”李画棋一言点出问题所在,又问。

      “她是我姨母……”李诏虽思觉这钗或有深意,却还是收下了,在那样的情况下,拒绝便是大忌,“岂有拒绝的道理。”另一方面,她也隐隐猜过是否会是她母亲的旧物,然后人人皆这个态度,她晓得是一开始自己想错了。

      赵檀的话不能再明显,李诏理应认栽。

      “她倒是会做人,搞得好似是叫你自己做主?”李画棋盯着她的眼睛,可越发探究,便只能见到漆黑一片,是辨不出动静的死寂。

      许久,李诏屏着的一口气终于松懈,她动了动嘴角,道:

      “我原先听爹说前朝有个右丞相兢兢业业为朝堂,辅佐几代天子,可也因此树敌无数,以至家中妻离子散,个个不得善终,末了他想通了,甘愿告老还乡,写了陈情表呈上去,看得人是字字珠玑,句句涕零。姑母猜最后是个什么结果?”

      李画棋尤为反感这些借喻,看向她,冷然道:“没有这么作比的。”

      “天子不允,反而替他封了侯。”李诏撇了撇嘴,“旁人看来这是荣宠,可老丞相心里不是,又推脱不得,只好又留在这庙堂替新皇打理朝政,殚精竭虑,没过三年人便殁了。是以,这根钗子若真有什么意思,收不收下都没办法改变这局面。”

      说完此番话,李诏不由得在心里头给自己鼓一鼓掌,的确就是这个理儿,她早已认清。

      李画棋听了这话又气又笑:“你父亲与你说这个,到底在装什么糊涂?”她在自己这位侄女身上,看到了她平生最不齿的一点:

      太多权衡。

  •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事情就不要拆穿。感谢在2020-03-02 21:01:59~2020-03-04 22:00: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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