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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冰山一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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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山一角
清晨,驿馆的门还没开,淡淡的薄雾中有两个身影,矮些的那个显得有些紧张局促,个高些的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大人莫要紧张,一切有我。”高个的师爷劝道:“就算是施大人和公孙先生真对账册起疑,以开封府做事雷厉风行的风格,昨天晚上就会连夜召见大人,既然到今天这会儿还没有消息,我想那个施大人未必真心想查,账册若是在驿馆弄丢了,我们也脱了干系,他们就算回去到当今面前也不会再提这件事了。”孙绍话虽这样说,心里却也在纳闷昨日派去偷账册的月媚也没回来,不知出了什么状况。
“昨晚你不是找人去驿馆偷账册?”李用突然紧张的问道:“怎么也没了消息。”
“她既然收了钱就不会半途而废,即便被抓也不会供出我们的,那是杀手的规矩,大人放心。”
“一会儿要是大人问账你可要替我说说,那本账我只是草草看了一下,没记住。”李用还是很紧张,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这个施大人能不能糊弄过去。
“大人放心。”孙绍还是安慰道。
终于驿馆的门开了,这两人便急急迎了上去。
施木青和公孙策在下棋,有说有笑,钟宇明在一边抱剑而立——这就是李用进了驿馆的院子看到的。
“下官李用拜见大人、公孙先生。”李用作揖道。
“李大人好早啊,我还说到午间叫你来说说话,我们也就打算回京了。”施木青笑道:“既然来了,就到书房一叙,本府也好问问那账册的些微细节,我也好回京复命。”说着就要起身。
公孙策急忙说道:“大人,这棋还没下完,你可不要半途而废啊。”
“唉呀,这棋眼见就要输了,先生就不要太认真了”施木青一瞥一边站着的孙绍,又说道:“听闻这位师爷也下得一手好棋,不如救本府一救。”
孙绍一听这话,心想:怕是施大人连我姓什么都不知道,知我棋力高超又从何谈起,这其间是不是什么套啊。只得应道:“学生棋力微薄,哪敢和公孙先生对弈。”
“师爷过谦了,快看看还有没有解救的办法。”施木青也不顾身份就拉着孙绍坐在公孙对面,孙绍无法只得看着眼前的残局,思量速战速决之法。等他走了一步自以为扭转劣势的棋后,转眼看向施木青时,才发现院中只有自己和公孙策,以及眼前的棋秤,当下心觉不妙,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好问道:“竟不知大人他们什么时候离开了。”
看出了孙绍眼底焦虑的情绪,公孙策一笑,说道:“先生不必着急,大人和李大人书房叙话去了。”随手放下一子。
“我那有着急!”孙绍低声说道,出了声才发觉自己已是欲盖弥彰了。
“先生果然棋力非凡,今日无事,我们倒可以好好切磋切磋。”公孙看着棋盘,又接着说道:“这样的棋,先生险中求胜,太过自信了。”
孙绍是个聪明的人,公孙策的话他当然听得明白,只能无奈笑道:“施大人布下的残局,学生竟一时没看明白,求胜过急便输给先生一子。”
“不如,我们在下上一局?”公孙策邀请道。
“如此,学生请教了。”孙绍明白了施木青的用心,心中叫苦,无奈又捻起黑子。
而此时李用在施木青的书房里也是紧张万分。
“这账目本府还有些疑问,想请李大人释疑。”施木青看似不经意地翻看着账册:“不知李大人是什么时候把赈银发到灾民手中的?”
“是仲春时节。”
“那加固堤坝,用于河务的银两是什么时候交给何大人的?”
“是初夏。”
“那这账册又是何时记录的?”
“这账册,”李用咽下一口吐沫,他也知道既然施大人如此问,便是看出账册是后来补的,便接着说道:“是,是后来补记的。”
“昨日才补的吧!李大人好记性啊,隔了这么久才记得记账?”施木青冷哼一声,话语便威严起来:“你倒说说这五十万两赈银你是如何用的,发给灾民安置的是多少?用于河务河工,修筑堤坝的又是多少?”不等李用解释,又接着说道:“这些钱的去处是否真是如账册所记只要我想查,很快就能查出来,到时候李大人不能自圆其说,我可是有理由认为你有贪赃之嫌了。”
李用这才明白为什么施木青让自己的师爷留在公孙策那里下棋,原来是要审问自己啊。
“大人,不关我的事啊。”李用知道这件事开封府的人如果来真的自己就没有退路了,声音都在颤抖。
“你们淮州的贼也是奇怪,放着银两不取偏到书房来取这个账册,不知李大人又作何解释?”施木青不冷不热地换了个话题接着问道。
“大,大人,我,我”李用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施木青见目的已达到,便又放缓了语气说道:“你可知本府为什么唤你单独问话?本府是想给你一个机会。这么一大笔银两你是不敢动的,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只要如实说出来,你这渎职之罪本府会考虑的。”
“大人,”李用妥协了,他知道既然没有办法隐瞒,不如说出真相,自己还有一线生机,现在能救自己的只能靠开封府了,谭尚书对自己只有利用,这是很早之前就明白的,于是说道:“当日户部侍郎张思张大人和侍卫首领管海银押着赈银到了府衙,张大人宣旨完毕后递给下官一封谭尚书的亲笔书信,信上说这些赈银有五万两让我省着用,还说事后会记得我的好处,日后,”李用抬眼看了一下一脸严肃的施木青,又接着说道:“日后提拔我到户部补缺。后来收银的时候我就按照张大人的吩咐只开了前面几个箱子随意查看了一下,就签了收单,信也当着张大人的面烧了。”
“这么说来,这件事户部的张大人也是参与的。”施木青不禁有些慨叹,那张思和自己是同年进士,同朝为官,当初的时候是何等的意气奋发,如今在官场沉浮多年,早已随波逐流,利益熏心了,人果然是善变的。
“李大人是不是认识什么江湖人士?比如说杀手之类的。”施木青换了个话题问道。
李用这会儿为了自保,也顾不得其他了,就像是说出来的越多自己的罪名也就越轻一样,便倒豆子一样说道:“我那师爷认识一些人物,我什么也不知道的。昨天是他说找个人把账册偷出来,大人也就不会追查了,我也没有多问。”
“看来你的师爷倒是个人物。他是什么底细你知道吗?”施木青追问道。
“他叫孙绍,是淮州本地人,和谭尚书有些姻亲。我上任的时候他就在府衙当师爷,他博古通今,很多难办的事都是他出主意。”李用此时倒放开了些。
“行了,这件事就这样了,你只当我什么都没问,那账册就算是过关了,回去将这件事写个奏章,写好后放在书房,今天晚上我会叫人去取。”施木青的话语很亲切,这让李用很懊悔当初为了升官而投靠了谭尚书时自己的幼稚。
“对了,我们说的话不要让你的师爷知道,你会有危险的。”施木青忍不住开口提醒道,那个师爷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猫儿,那施木头和公孙先生的双簧演得好啊!”白玉堂进了展昭的住处,开口说道:“眼下你终于可以歇歇了。”
“白兄,我们出去走走可好,来了淮州还没逛过。”展昭起身整了整衣服,取了巨阙。
白玉堂一笑,得意地说道:“还不知你打的什么主意?你是不是让小钟帮你带了口信给何大人?”
“得意什么?本来就没打算瞒你。”展昭笑道,看着白玉堂捉鳖的神情,心情大好。
“展小猫,你敢打趣你白爷爷,找打!”
展昭一闪身已经出了门。
转眼间,两人就行在了淮州街上,街道上熙熙攘攘,小商小贩们叫卖声声,却又看见了一处白烂的戏码:恶少当街调戏良家妇女,少年侠客英雄救美,纨绔公子跪地乞怜;这场景不由让两人想起当年少年意气的时候,相视一笑,上了思蜀楼,何清早已在那里等候了。
“劳何大人久候!”
“展大人,白少侠。”何清起身相迎。
三人落座,何清起身斟酒,倒至展昭面前时白玉堂伸手拦住了,何清也会了意,展昭只得点头一笑。
“不知展大人叫下官前来有何吩咐?”何清问道。
“展某只是想问问大人那个江湖朋友的事,他是不是叫钟宇辉?”展昭也没有拐弯抹脚,直接问道。
何清手中的杯子一颤,说道:“大人如何知道。”
“见过,我猜得不错的话信是你托他送到开封府的。”展昭的声音不大,就是在座的三人能听见,白玉堂没有插话,自顾自地斟酒,夹菜喂猫。
何清仰头喝下一杯酒,应道:“是的,他是我的朋友。”
“你知道他的身份吗?”展昭接着问道。
“我想他是个杀手,不过是我猜的他没告诉过我。不过从他送了信后我就再没见过他,不知道是不是我拖累了他。”
展昭低眉,看着面前的茶杯,低声问道:“你平时是怎么和他联系的?”
“他说如果我有事就去望春楼找月媚姑娘,可是那里我是从不去的。”何清顿了一下,接着说道:“送信的事我是无意中见到他提过,后来他自己来我府上的。”
“展大人后来见过他吗?”何清还是忍不住问道,总觉得展大人这样问话必定是有什么事。
“施大人来淮州的当晚他来刺杀大人,被我擒住了。”展昭看着何清充满希望的眼睛,不忍地说道。
“他没有成功,罪不至死。”何清长出了口气。
展昭摇摇头,说道:“他是个杀手,他有自己的宿命,他已经死了。”也不免低叹一声:“我想这就是所谓江湖的残酷吧。”
三人走出思蜀楼的时候,展昭和白玉堂听到了一些酒客嘴里的议论
“听说了吗?望春楼的头牌月媚失踪了,望春楼的人都找疯了。”
“还不是跟着哪个小白脸私奔了。”
“不会吧,她那么一个孤傲清高的人。”
“不就是个窑姐,装什么清高。”
白玉堂回头对若有所思的展昭说道:“原来她叫月媚,很媚俗的名字却做出那样贞烈的事来。”
何清低头不语,随着两人来到了城西的荒冢,泪还是流了下来。
“他们葬在了一处,是小钟亲手葬的。”
何清点点头,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明白的,这样的结局不算很坏,至少能生死相依。”
“何大人,自己珍重,赈银的事开封府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你所能做到的你已经尽力了,没有必要把自己放到危险中去了。”
“多谢展大人关心,下官明白。”
淮州坊间传出知府李用贪赈银以致河坝无修,洪水肆虐,有少年侠客留书杀人,曰替天行道,百姓拍手叫好。而此时开封府一行人已拿着李用的奏章行在回京的路上。
施木青叹了一声:“侠以武犯禁,百姓不明所以,是以赞之。而世间法理却因之偏颇啊,这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呢。”
展昭极目远眺,望着西山的薄日,未出一言。
“猫儿,侠不在武而在于心,这一点有几个轻狂少年懂得?”白玉堂与之并羁而立。
“是啊,我真正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也是跟随包大人以后了。”展昭低叹道。
“我明白这个道理,是你言传身教的。”白玉堂笑道,又回头看了一眼钟宇明,问道:“小钟,你明白吗?”
“明白,”钟宇明笑道:“做事不能凭一时的冲动,坏人也不是能随便杀的。”落日的余晖映在钟宇明略显孩子气的脸庞上,焕发出温润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