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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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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尔似有所感,朝刘莹莹的方向看过去。
是约翰妮医生的帐篷:门帘安静地垂着,偶有微风掠过,掀起帘角。
“看什么呢卡尔?”
“没什么。”卡尔转过头,问对面的战友达维德:“你刚刚说到哪了?”
“还说没看什么!你连我说到哪都不知道了!”达维德不忿。
“里希特霍芬获得帝国最高勋章吗?”
“对!”
其实不对,刚刚约翰妮医生经过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她一走,达维德就开始感慨埃里克有个好姐姐。
达维德是一战时德国空军王牌冯·里希特霍芬的狂热粉丝,关于这位英雄飞行员的传奇经历,他能不断气地说上三天三夜,自然也无暇管卡尔在看什么了。
卡尔听着达维德热情洋溢的演讲,不时附和,脑子里却在想着别的:发现爱玛小姐的那天晚上,明明很冷,他为什么要拉着达维徳出去散步?
想到这,他又回头看了一眼约翰妮医生的帐篷:门帘安静地垂着,偶有微风掠过,掀起帘角。
帐篷里。
刘莹莹站在门帘后,呼吸有些急,她伸手摸了摸自己心口。
略快!
脑海中,那一幕始终挥之不去:像电影中的慢镜头,光和影都是精心设计,不重要的路人模糊处理,只突出渲染主角的脸,不真实的,温暖的。
按捺不住心里的隐隐期冀,刘莹莹的手再一次伸向了门帘,她悄悄掀开一个角。
这一回,太阳不是在最高处,阳光偏了角度谁也不照顾,没有光影吸引她的注意力,黑色军装上骷髅样的袖章清晰地映在她的眼底。
只一眼,她就吓得缩回了手。站在帐篷里,刘莹莹如坠冰窟,从骨头里泛出寒意,蔓延向四肢,在全身的血管里四处流窜。
额头上被包住的伤口也隐隐作痛。
胳膊腿都不像是自己的,冻得直打颤,她抖抖索索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更快了!
这下,是怕的。
断断续续,看完一本《哈姆雷特》,刘莹莹用了四天。
这倒不是说她读不懂德文书看得慢,而是她太一惊一乍了:帐篷外不管有什么声音她都要精神紧绷一下,风声人声叶落声,就没有安静的时候。
这样看,四天看完一本书,还算是快的。
看完书的当天,驻扎此地的党卫军勃兰登堡旗队队长拉尔夫上校得到了一个令全军振奋的消息——元首下达了十月五日进军苏台德的命令,勃兰登堡旗队将紧随元首亲卫队其后,进入布拉格。
十月五日,就是明天。
当天晚上,营地里并没有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陷入啤酒的狂欢,反而是愈临近胜利愈克制。
这大概就是德军在二战时无往不利,迅速攻下大半个欧洲的原因:他们严谨、克制、效率高,单兵作战力强,合在一起就是一支坚不可摧的精锐。
不过刘莹莹还是感觉到了弥漫在营地每一处的喜悦,这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一扫五个多月等待的阴霾,一直以来笼罩在每个人心头的阴云散去。上至旗队队长,下至普通列兵,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晴天。
刘莹莹不一样,从得到消息的那一刻起,她就慌了,到现在时间过去了几个小时,心里的恐慌越来越多,看在约翰妮的眼里就成了不安。
她安慰刘莹莹:“别担心爱玛,你一定能见到你的哥哥。”
刘莹莹担心的是这个吗?
当然不是!
一开始,她精神混乱,没有任何判断力,随时随地都会突然被吓得哆嗦,然后陷入无穷无尽的恐怖梦魇,撕着嗓子发出刺耳的哭喊。
这两天,虽然时不时还会有条件反射性的精神紧张、身体僵直,也还无法在黑暗中入睡,但正常的时候,已经有了思考能力和基本判断力。
于是之前疯傻时忽略的问题,也就不得不面对了。
想到此处,刘莹莹一阵庆幸。
幸好审讯未开始前她就因为过度惊吓失声了,不然就算她扛住了审讯,也会在之后几天做噩梦时说出一切。
那样的话,她的间谍身份就算是坐实了,这里离皮尔森市很近,她会被拉到那里的市中心枪决吧?刘莹莹不无后怕地想。
意外失声让她避过了很多危险,比如每次接受问话,拿到笔写字时大脑会有短暂的清明,能让她简单思考,撒几个几乎没有破绽的谎。
比如她和家人失散了。
比如她目睹了一场暴徒行凶。
比如她惊慌之下的逃窜。
比如她有个在布拉格查理大学读书的哥哥,叫刘梧。
1938年,布拉格的中国留学生里确实有个叫刘梧的,且他也确实是查理大学的学生。
不过他不是刘莹莹的哥哥,是祖爷爷。
刘莹莹现在担心的是,明天约翰妮他们送她到了查理大学,找到了刘梧,两方交流,发现她在说谎,那她不就死定了吗?
唯一让刘莹莹稍稍心安的就是约翰妮,有她在,或许会有一线转机?
但说到底,约翰妮都是德意志的军人,现在对她好,是因为她没有威胁,如果明天,她重新具备了“威胁”呢?
她还会对她好吗?
身为军人,她不会。
第二天一大早,整个勃兰登堡旗队都处在一种哄闹异常的紧张氛围中,士兵们热火朝天地拔营、列队,一张张青春的脸庞朝气勃发,军装笔挺、英气逼人。
刘莹莹也看到了那天她偷看的士兵,他就站在离她不远处,几个人成一小队。他看起来很高,在平均身高超175的党卫军中也显得很突出,身材偏瘦,站立时肩背挺直,并没有因为高瘦就驼背,穿着黑色的党卫军武装装甲服,贴合人体的立体剪裁和收腰垫肩的设计突出了他个高腿长的优点,显得整个人身材笔直、高大挺拔。
在后世,很多流传于网络的德军军装照,更确切的说是党卫军军装照,很多都是他那个样子,这也给人了一种错觉:穿上了那身军装,就会像照片中的人一样。
但众所周知,党卫军军装的设计固然优秀,对人的身材和脸型却要求很高,党卫军穿军装之所以看起来很有美感,是因为他们本身就具有很优秀的身体条件,设计良好的军装只不过是突出了优点而已。
而在后世,这是大多数人都不具有的,哪怕是德国人。
1938年站在这片土地上的这些年轻人,无可复制。
很快,士兵们列好了队准备出发,也是在这时,刘莹莹得知约翰妮既将启程回到柏林,并不会跟她一起去布拉格。
她看着向她走来的几个士兵,一下就慌了神,抓着约翰妮的衣服不肯放手。
虽然她已经不会看见那身黑色军装就怕得大叫,但一眼看过去还是会心惊害怕,让她跟几个清一色黑色装甲军装的士兵一块走,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想拒绝。
约翰妮也很无奈:“爱玛,你怕他们吗?”
刘莹莹低着头不说话,只是摇头。
“那你是害怕他们身上的军装?可是你看——”约翰妮摊开手让刘莹莹看,她今天没有穿白大褂:“我也穿着跟他们一样的军装。”
几个士兵听见约翰妮的话,看向刘莹莹的目光中,都明显带着不喜。
刘莹莹不知道该怎么跟约翰妮“说”:仅仅摇头只会被当成无理取闹。
一开始,她确实因为约翰妮的白大褂和女性身份而亲近她,后来就只是亲近她这个人了,有时看到军装会害怕,但看到是她,就不怕了。
更深一层,祖爷爷刘梧否认她说的所有时,除了约翰妮,谁还会对她心存怜悯?
人生来就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在这种时候,刘莹莹只能死死抓住约翰妮:溺水的人不会松开救命的稻草。
身后有声音提醒约翰妮:“约翰妮医生,旗队已经出发了。”
她可以在这里耗,军队却绝无可能。约翰妮狠狠心,扒开刘莹莹的手,推她过去:“拜托你了卡尔。”
刘莹莹被推得踉跄,卡尔见状伸手扶了下她肩膀:“放心吧约翰妮医生,我们会照顾好爱玛小姐的。”
正对着的是男人的胸膛,黑色军装服帖得没有一丝褶皱,一抬头,就可以看到他柔和但不失棱角的下颌线。
刘莹莹低着头大气不敢出,眼睛看到几双黑色军靴,直觉得心脏都要跳出来。
没有再听到约翰妮说话,身前的男人侧身让开一条路,她听见他说:“请跟我们走吧,爱玛小姐。”
那个之前她掀开门帘偷看的士兵,现在她知道他叫卡尔了。
走出几步,刘莹莹回头看,正看到约翰妮转身往回走的背影,一个没忍住,眼眶就红了。
约翰妮一路走回帐篷,始终没有回头,刘莹莹停在原地,转头哭了。
哭也不敢大声哭,小声抽抽了几下,听见有人叫她。
眼前投下一片阴影,刘莹莹偷偷抬起眼皮,卡尔正停在她面前,另外三人站得稍远一些,都一脸不耐烦地朝这边看。
她看起来又瘦又小,站直了也只到他肩膀偏下的位置,现在低头缩着肩膀,看起来就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不敢在大人面前哭,只能抱着自己缩进角落里。
过去一段时间,卡尔偶尔看见她,总会觉得她可怜:一个小姑娘,孤零零地在异国,遇到暴徒又被当成间谍审讯,遭受了极大的精神痛苦。
抛去帝国军人身份的瞬间,他也会有那天晚上装作没看见她的想法,因为这个瞬间,他在面对她时,比别人多了几分耐心。
“爱玛小姐。”
卡尔朝刘莹莹伸出手:“别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