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沙再起》遇见你的修渊

10、番外——旧日来信（一）

　　景瑜:

　　决定写这封信时，我正哄着妗妗吃药。她下午在花园里吹了风，晚上就有些发热，饭也不肯好好吃，阿姨哄她说乖乖吃饭爸爸过几天就会回来，她才高兴一些，打起精神吃了一碗饭。我知道，她是想你了。平日里无法无天的小姑娘，生病了蔫蔫的躺在床上，问我说:“妈妈，妗妗乖乖吃饭，也乖乖吃药，爸爸可以明天就回来吗？”我心里想，这个小丫头真是精明，自己生病吃药的事情，还要跟我讨价还价，争取一个利益最大化。没办法，为了让你女儿好好吃药，我只能骗她说爸爸两天后回来，她似乎觉得这也是个划算的买卖，只犹豫了一会就答应了。两天后，妗妗如果哭着要爸爸，我就只能告诉她爸爸连妈妈也骗了，至于你回来后要怎么哄她，那就是你自己的事情。我提前跟你打个预防针，希望你到时候不要太意外。

　　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前几天，吴小姐来家里，我抱妗妗出来给她看，她爱搭不理，连敷衍也不愿意。虽说孩子给了我们养，从此以后就跟她没关系，可她对孩子的态度也太冷漠了，看着就跟不是自己亲生女儿一样。幸亏妗妗送来时还不到一岁，不记事，不然见了她这样子，不知道会有多伤心。不过也没关系，她这次来就是辞行的，往后无论是我们还是妗妗，都不会再见到她。

　　哦对了，她又提起那个叫爱玛的德国女人了。无事不登三宝殿，不是为了这件事，恐怕大名鼎鼎的吴小姐也不会专门到我们家来辞行。按她的说法，爱玛曾经救过妗妗的命，救命之恩永世难报，妗妗得记着她的恩情，将来报答。

　　报答报答！她是孩子的亲生母亲，当年受过人家恩情的也是她，怎么自己不去报答？但话又说回来，妗妗已经是我们的孩子，对吴小姐再生气埋怨，到了妗妗这里，我还是要为她考虑。孩子还小，我们要为她以后的人生打算，虽然我们不搞迷信那一套，但做些好事总是没错。听吴小姐说，爱玛的生活过得并不容易，她给我留下了爱玛的地址，我已经派人去找，就当是我们做父母的，替小娃娃报了这份恩情。

　　说了这些我们的事，还没问问你，在国内还好吗？当初送你离开，本以为至少能用电报联系，没想到现在要十天半个月才能收到你一封电报，给你拍过去那么多，也不知道收到没有。想来想去，好像只剩下写信一个法子。黄安听你安排，后天就会带着东西回国，我这封信交给他，一准稳稳到你手里。慢一些不要紧，总比电报拍过去，丁点回音也没有的好。

　　这些天，我总在想:如果越洋电话不必须固定到一个位置，那我是不是能随时跟你联系呢？这样，或许也能亲口跟刘梧说再见。等国内的战争结束，我们就带着妗妗一起回去，见见刘梧和林静。一直以来，我们都没有好好道别。

　　最后，我也想你。

　　妻梦瑶

　　——

　　严瑞锦皱着眉头看完了信，目光停留在最后的落款上:“你确定把曾祖父母的家书拿给我看没问题吗？”

　　“还有——”

　　她抬头盯着那双绿棕色的眼睛:“信里提到的这个刘梧，排除同名同姓同经历的微小概率，很大可能就是我外祖爷爷。”

　　拥有这双绿棕色眼睛的是个十七岁的德国少年，完美融合了父母长相的优点，白人高鼻深目的一般出厂配置上再加巧夺天工的搭配，静止不动时像个古典的希腊雕塑，尤其那一头微卷的头发，更为他增添了忧郁美少年的气质。

　　第一眼看过去，词汇突然匮乏的严瑞锦表示——是个帅哥！

　　是个表里不一的帅哥！

　　这个忧郁气质美少年，和那个ins上与她侃天侃地、猎奇又爱看玩笑的阳光少年X完全不是同一款好吗？

　　X——人如其名， 像他的ins头像星空一样，充满了神秘的气息，当然......前提是你不要和他深入了解。

　　X与严瑞锦相识于某物理论坛，二人几番论辩后，X主动提出加ins好友。严瑞锦没有ins账号，本想拒绝，心念动了动，费劲申请了个账号与X加了好友。

　　X是个物理爱好者，动态几乎全是物理相关，偶有日常、从不露脸，与现在网文界大火的学者男主形象不谋而合，但聊天聊得多了，严瑞锦才发现这是个崩人设的男主，崩人设就崩人设吧，反差萌也是人设的一部分不是吗？

　　但谁能告诉她，为何这个小子他还有第三副面孔？

　　人流涌动的候机大厅，她坐在与忧郁美少年相隔三个座位的位置，纠结怀疑打量他许久，直到美少年本人察觉到不对转过头，冲她露出个疑惑的表情:“瑞塔？”

　　严瑞锦沉浸在震惊中，机械地点点头。

　　美少年于是展现出一个不顾形象的露齿笑，五官都调动起来，忧郁的气质一扫而空，与她印象中的阳光少年重叠。

　　阳光少年自我介绍:“你好瑞塔，我是X，魏特曼·冯·安德烈斯是我的名字。”

　　嘤嘤嘤不顾形象也好看，名字也好听，怎样都帅得让人感动......严瑞锦内心的小人开始在忧郁少年和阳光少年之间反复横跳，表面却装得一本正经:“你说有很重要紧急的事需要见面说，是什么事？”

　　魏特曼递给严瑞锦一个泛黄发脆的古旧信封，有了两人后来的对话。

　　魏特曼解释说:“曾祖父母去世后，祖母从美国只带了这一封信回来，我想要证明瑞塔祖爷爷与曾祖父母确实相识，只能拿这封信给你看。”

　　“可是为什么？”严瑞锦有些疑惑。

　　为什么要证明这些呢？

　　“你从这封信也能看出来，祖母黄妗妗并不是曾祖父母的孩子，而是他们的朋友吴小姐与一个不知名的欧洲男人生下的混血儿。1945年，德国战败投降后，吴小姐滞留在德国，是一个叫爱玛的德国女人帮她离开德国到了英国，那之后吴小姐带着祖母回到美国，而爱玛留在了英国。”

　　魏特曼说完这一段，停顿了一下，也许是不满没听到回应，也许是怕严瑞锦无聊，问了她一句:“这些人，你都知道吧？”

　　严瑞锦“嗯”了一声，她预料到这是个挺长的故事，于是问:“然后呢？”

　　魏特曼接着往下说:“吴小姐不愿抚养孩子，将祖母送给曾祖父母抚养，承诺再也不跟祖母联系，但两年后她登门辞行，却提出要曾祖父母帮忙报答帮助过他们的爱玛。吴小姐说爱玛的丈夫是个坦克兵，战后被英军俘虏，她去英国就是为了见她的丈夫，她的生活过得很穷苦，应该是急需得到救助。”

　　“曾祖母心中对吴小姐有怨气，但是为了祖母，她还是决定派人去找爱玛，尽己所能为她提供帮助。”

　　那个年代不像现在，想找一个人，只要有钱有势祖宗八代都能给你翻出来，多的是萍水相逢一面，一辈子都见不到。

　　严瑞锦猜到结果:“没找到是吗？”

　　魏特曼点点头。

　　信中吴小姐登门辞行，正是1947年末，国共战争已进入白热化阶段，黄景瑜回国为刘梧的部队支援军火，东梦瑶一个人留在美国的家中带孩子，本就因联系不上丈夫而日夜担忧，自然没把找爱玛的事放在心上，派人找了一段时间没找到，也就作罢了。

　　时隔七十年，这件事被再次提起，还是因为东梦瑶临终的嘱托，她死于2017年冬，紧随她的丈夫黄景瑜。临终前，她告诉了女儿黄妗妗关于她的身世，并嘱托她去找爱玛，不仅是为了七十年前的帮助，更是为了她和黄景瑜共同的好友刘梧。

　　“临终前，曾祖母告诉我们，她前不久突然想起，爱玛并不是个德国女人，她姓刘，是好友刘梧的妹妹。”魏特曼说。

　　“这不可能！”严瑞锦当即否定。“我祖爷爷刘梧，是家中的独子。”

　　“可是瑞塔，对于从前的事，你知道的也不清楚不是吗？”魏特曼反问。

　　“你说你的祖奶奶姓张，可曾祖母告诉我，刘梧的孩子，也就是你的祖父，他的母亲姓林，叫林静。”

　　严瑞锦掉下脸:“安德烈斯，我并不想听到你这样诽谤我祖爷爷。”

　　她面上显得挺淡定，实际上已经气得跳脚，看着那张帅脸也不能消气，心里头全是一句接一句的“你谁啊”、“你凭什么”、“你算哪根葱”、......总之将魏特曼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不能怪她不懂礼貌、不尊重外国友人，毕竟任谁听到类似“你妈妈不是你妈妈”这样的话都不能淡定，她还能坐在这好好跟他说话，已经算是素养极高的表现。

　　魏特曼注意到严瑞锦的情绪变化:她以为自己掩饰得挺好，其实全挂在脸上。

　　他低头看了看两人之间搁的那一个座位，干脆利索挪了过去，赶在严瑞锦惊叫着站起来之前按住她的手:“瑞塔，我不想让你生气，你听我说完。”

　　严瑞锦有些不自在，她扭过头，小幅度的点头。

　　魏特曼:“瑞塔，我的曾祖父黄先生是一个军火商，战争初期他在欧洲发了不少战争财，但后来受你的祖爷爷刘梧感召，他决定主动支援中国的抗日战争。”

　　“1947年，是曾祖父第一次亲自带着军火到中国，这一次他几乎倾尽家财，这样做的原因是因为他的好友刘梧为国牺牲了。”

　　明明还没解释到祖奶奶的事，听到黄景瑜因为祖爷爷牺牲而倾尽家财，严瑞锦就气不起来了。

　　“可是——”

　　她声音闷闷的:“一直以来，爷爷都告诉我们，祖爷爷牺牲后，祖奶奶也牺牲了，他是被祖奶奶的战友养大的。”

　　魏特曼理解她的心情:“瑞塔，这是战争年代很常见的事情。你的祖爷爷刘梧与林静原本在捷克就是恋人，1938年刘梧回国参军，两年后林静追随他的脚步回国，他们在战友的见证下结婚，但在生下孩子后不久，林静就牺牲了。那之后，就是你知道的故事。”

　　他叹了声气，像是有些懊恼地笑着说:“我不该提起这些让你不高兴，一开始我只是想说爱玛和刘梧的关系，希望瑞塔能和我一起去找她。”

　　严瑞锦吃惊回头:“她竟然还活着？”

　　“当然没有。”魏特曼摇头。

　　他神秘兮兮地凑近她的耳边:“我怀疑爱玛的存在，涉及超自然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