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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怎么,要和你谈心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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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金子轩和金光瑶回到兰陵的时候,金家宅邸已经陷入深眠。
二人不敢把动静闹大,金子轩特意调了一档减速慢行,以3m/s最低限速缓缓在芳菲殿前——的石狮子头顶上着陆了。
石狮子头顶滑溜溜的,金光瑶一个没站稳,连带着金子轩一起摔了下去。只听“咣当”一声,霎时间人仰马翻,发出的声响连金鱼也能被吵醒。
尴尬了两秒,金子轩主动交代,坦白从宽:“......停,如果你想问‘你会不会停剑’这个问题的话,我先招认,这个时速下还真不大会。考科目二的时候,因为倒剑入库只能用一档,我差点压线不及格。”
金子轩抿着嘴,捡起岁华插进剑鞘,顺便把地上的金光瑶也捡起来。
金光瑶摇了摇头,先帮金子轩拂掉身上的土:“不怪你,是我底子太差,没站稳。”
“唉,虽然动静大了那么一零星,但其实我们只要打死不认,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金子轩欲盖弥彰的声音戛然而止。
踏进殿门,只见金夫人的身影如珠穆朗玛峰一样遮天蔽日,右手气势汹汹提着刀,看见他们时还有意无意弹了一下刀柄,仿佛正打算杀尽天下晚归人。
“给我一个解释。”
(二)
待到金子轩和金光瑶战战兢兢走到烛光下,金夫人看清了他们脏兮兮的袍子和略显狼狈的模样后,立刻道:“行了,知道了,看来是被人给打了。金子轩,你又怎么惹阿离了?”
金光瑶立即用谴责的目光看向金子轩——原来是惯犯。
金子轩心里清楚,当母亲开始叫他大名的时候,就意味着,他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这些罪过里,包括但不仅限于试图用刀叉吃九转大肠、把自己的发尾剪掉种植给掉毛期的猫、在经史子集上写大逆不道的批注,而这其中最严重的罪名,当属——招惹江厌离。
因此,从小到大江厌离在金子轩心里既是美杜莎又是潘多拉,是强权帝国主义封建逼婚主义官僚资本主义三座大山的具象化,所有童年阴影和妖魔鬼怪全部冠以“江厌离”之名,她可以是生啖人肉的罗刹女、专吃小孩的拉弥亚,反正就不是她自己。
江厌离究竟是怎样一个人金子轩没有一点兴趣了解。不过不管她是怎样一个人,不和她进行政治联姻已经成了金子轩心中反抗强权最重要的步骤。
由是,任金夫人如何打骂,金子轩高唱“敌进我不动,敌驻我不动,敌疲我不动,敌退我还不动”战略,扮演好一块又臭又硬的顽石,以不变应万变。
金夫人把刀恶狠狠往脚边一掷。
“阿离是个很好的姑娘,只要你和她多接触,肯定会喜欢她的。”
金子轩不解道:“为什么家主之位您能爽快同意,解除婚约就不行呢?”
“因为阿离瞎了眼了看上你这么个傻逼!”金夫人满眼恨铁不成钢。每当到了这个时候,金子轩就总有错觉眼前站着的其实是江厌离的母亲。
金子轩叹气:“承蒙错爱,感激不尽,高抬贵手,放过我吧。她看上我哪点了,我改还不行吗?”
金夫人说:“说实话,我也纳闷呢。按云梦江氏的眼光来看,你唯一符合标准的就是你是个活的男的了吧。”
金子轩:“......”
金夫人继续道:“当然,如果你愿意放弃你的男性身份,我不介意你们做姐妹。”
金夫人的提刀在烛花跳动下闪烁着面瘫般的冷光。
(三)
子时过了三刻,金夫人骂够离去,芳菲殿终于再次剩下金子轩和金光瑶两个人。
两个人随即瘫在椅子上。
金子轩大发牢骚:“看见没有?度化镇压灭绝三连,我就是她眼里的凶尸。”
金光瑶小声道:“你还不如凶尸。凶尸有时候还知道听话。”
金子轩忽然生起气来。
“是,我不听话,你听话,你那么听话,你怎么不去和亲?”
金子轩发了一通脾气,愤愤道:“各人自扫门前雪,你要不是真的关心我,还是不要管我。横竖是半路兄弟,后半生也不用指教了,我自己瞎瘠薄过吧。”
忽听得金光瑶低声道:“我娘在世的时候。”
金子轩一愣。
金光瑶继续说:“曾经叫我去和狗和亲。”
“和谁?”金子轩以为自己没听清。
“割-藕-狗。”
“GOU?”
“正是。她说这狗是她的救命恩人。有一次她被一个又老又丑的恩客强迫时,是它又嚎又拽,才没能让那个人得逞。”
“所以?”
“很不巧,阿娘当时沉迷恶俗言情,坚持救命之恩必须以身相许,但她要给我爹守身,所以只能拜托给我了。”
金子轩一阵胆寒:“我怎么觉得,你阿娘是故意的呢。”
金光瑶喟叹:“但是没办法,她是我娘啊。”
“自此,我就在阿娘的要求下,跟这狗食则同席,寝则同榻,举案齐眉,情好日密。”
“嗯?”
“我俩日日相对,终于心意相通乃至跨越物种,达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天人合一的思想高度。”
“嗯嗯嗯?”
“到了后来,思诗轩高层给我们颁了个‘年度最和谐夫妻奖’,到处张贴以“月落乌啼霜满天,孟瑶与狗对床眠”为题的大字报,号召恩客与妓子向我们学习,不要只停留在□□上,要深入交流,要求以生动活泼,勇敢和牺牲的精神和另一个人达到统一……”
“嗯嗯嗯嗯嗯?”金子轩张大嘴巴,脑海一片空白。
“......骗你的。”
金光瑶侧过脸问金子轩:“心情好点没?”
“不能更糟了好吗!”
(四)
“所以,愿意说说为什么这么反感江家大小姐了吗?”
“我反感的可能不是江厌离,”金子轩最后还是交代了:“我只是不喜欢被人支配的感觉。”
“哦——如果她是个美女呢?”
“根本没关系好吗!她是什么都一样,我根本、根本不可能喜欢她的。”
“好吧,”金光瑶说:“那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问。”
“不喜欢也没必要这么对她吧?不瞒你说,我实在对她今天的表情印象深刻。”
“......”金子轩憋了又憋,“我本来......我没以为......我没想到她这么......”
金光瑶适时补刀:“毕竟是个女孩子。”
“其实我的本意想让她对我彻底失望,”金子轩表情郁闷,“但是可能做的有点过了。”
“毕竟要推翻一个政权,必先制定好战略。若敌军太强大,则必须采取迂回战术,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从根本上把问题扼死在摇篮里。”
“所以你就用这种办法?”金光瑶叹道,“可是,让一个人讨厌你和让一个人喜欢你的原理是一样的,就像我之前说的,一般要建立在了解对方的基础上。”
金子轩承认:“我不了解江厌离,但是......”
“但是她却在你心里成了法西斯。简直岂有此理。”
“她用喜欢绑架我!”
“那你就用恶语切割她的喜欢,”金光瑶有点困,烛火跳得他眼花,“极好,巴黎圣母院不会有你的名字了。恶人谷欢迎你。”
金子轩叹了口气,充满惆怅地往金光瑶眉心朱砂处弹了个脑瓜嘣。
“我可以留宿吗?”
“冲刚才那一下我觉得不行。但是如果兄长愿意帮忙把浴桶备好顺便把烛火熄掉的话,我可以考虑三秒钟。”
“......走了,有事红叶传书联系。”
(五)
岐山要举办清谈盛会了。
金光瑶和金子轩这段时间以来被温家听学搞得形容枯槁,面色憔悴,不像世家子弟,反而满脸沧桑越来越向护城河桥洞里卖艺讨生活的大爷靠拢。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儿去。
蓝曦臣来教金光瑶时,进门二话不说先弹一曲清心音,以抚慰两人愈发压抑的心灵,然后用上半节课正儿八经教课,另外半节课他则和金光瑶一起坐在矮几旁,两人皆双手各执一支笔,拼命赶温若寒布置的作业。
正所谓,补作业一时爽,一直补作业一直爽。爽到金光瑶的语言潜力被进一步激发,关起门来立刻对温若寒的铁血政策舌灿莲花,不带脏字的骂人修辞已经进步到五千字内绝不重复的地步。
在每天两万字感想文、一本数十页习题册的高度压迫下,就连魏无羡也没再有心情找他们的茬。当然更大可能是被江厌离劝住了。
至于江厌离本人,她和其他几个世家大小姐都是偃武修文派的,每日御剑奔波身体根本吃不消。为了自己的家族不被针对,只得住进温家“友情”提供的学生宿舍里。
连带着江澄和魏无羡为了帮她保驾护航也一道寄人篱下。江家姐弟为了不触温家人的霉头,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活像法国大革命时期的囚徒。唯独魏无羡特立独行,誓争当巴士底狱的风月撬枷人,大大咧咧翻墙出去又翻墙进来,视巡游的温家人如无物。
刨去这根冥顽不灵的骨刺之外,岐山温氏在其余四大家族高干子弟纷纷人仰马翻之际趁机举行清谈会,实可谓司马昭之心,胸大看不清。
各大世家苦不堪言又不敢作声,于是不知从何时起,一个暗号悄然流行起来。
中指高高竖起,拇指尖与绕中指半圈的食指尖在中指第一节横纹处对掐,无名指和小指屈于掌心。
俗称——灵官诀。其精髓在于,中指高高竖起。
于是,在道路以目、人人自危的温家学堂之上,在所有温家人看不到的角落里,两个不同家族的子弟见面时均以灵官诀相互致意,表明自己的革命同盟者身份,并趁机抒发对温家罄南山之竹书罪未穷、决东海之波流毒难尽的愤懑心情。
其中,在被匿名投票的“你男神的灵官诀”排行榜里,魏无羡被公认为是掐诀最频繁的,聂怀桑是掐诀最开心的,金光瑶是掐诀最标准的,蓝曦臣是掐诀最好看的。
金光瑶看过榜单后曾笑言:“泽芜君,你想掐就掐吧,灵官诀而已,很雅正的。莫要端着了,没人会笑你。”
蓝曦臣道:“我没有端着......”
说罢随意引指一掐,低眉垂目,衣袂翩翩,宛如谪仙。
金光瑶心服口服。
他私下和金子轩讲:“唉,为什么一柱擎天的手势都能被他摆成观音坐莲?我一点儿都不怀疑他下一秒就要普度众生了。”
金子轩一巴掌呼在了金光瑶脑门上。
“我摆你个老汉推车啊!”
-tbc-
不要只停留在□□上,要深入交流,要求以生动活泼,勇敢和牺牲的精神和另一个人达到统一这句化用自黑格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