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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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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歌一口气冲上云鲜楼,只一眼,便看到季霖稳坐窗边,正与一个老者谈天说地,看得出来十分尽兴。她不由在心中暗骂,“奶奶个熊,辞了官还能春风满面,花天酒地。”
四下略一打量,她就瞄到个从里间收拾了杯碟残羹出来的伙计。托盘高高举过肩头,正往季霖那边走去。
得,就是他了!
顾长歌闷头就往前冲。
季霖,你先是信口胡说,污蔑我祸国乱世之兆。
之后为绝后患,又害了我半条命。
没想到吧,我顾长歌命硬得很!今日就让你尝尝本小姐的厉害!
她恶向胆边生,在与伙计错身而过的间隙,伸出手肘,往他肋下一撞。
伙计全无防备,突然挨了一下,手臂歪斜,托盘差点飞出去。
咣——咕噜噜……
一只紫砂茶壶应声翻倒,沿着托盘边缘滚了半圈,满壶温茶一泄而下,对准季霖劈头盖脸淋过去。
“清时,小心!”护国公坐在对面,眼睁睁看着惨剧发生,却只来得及出声提醒。
季霖顿然失色,躲闪不及。情急之下,只得抬手遮住头脸,一壶铁观音尽数洒在衣袖和前襟上。
“这是怎么回事?”护国公拍案而起。
伙计是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小子,眼看闯了祸,哐啷扔下手中的托盘,倒地告饶,抖如筛糠。
季霖摇摇头,自嘲地笑了一下,甩着湿哒哒的袖子,取了一旁的帕子擦拭。
护国公见状,眼珠一转,又坐回椅中。
“哈哈,是我走路不稳,撞上了小二哥。”顾长歌捞起哭哭啼啼的伙计,吩咐道,“去吧去吧,这里没你事儿了。”
小哥见有人揽去责任,如蒙大赦,连拖盘都忘了拿,飞一般奔下了楼。
顾长歌转回身,满不在乎地背着双手,笑嘻嘻看着季霖,等他发作。
上楼的时候,她已经计划好如何行事,如何脱身。
如果季霖气急败坏,同她争执,她就装疯卖傻,骂他一顿解气。
如果季霖以势压人,喊打喊杀,她就……也装疯卖傻,溜之大吉。
总之,季霖有名有姓,她连个临时的假名还没想好。季霖看中名声,而她正好没脸没皮。还有什么说的,肯定是她胜券在握啊!
她考虑到所有的情况,却没料到对方此刻的反应!
季霖抬起细长的手指轻轻拈掉肩头的铁观音叶子,动作优雅,怡然自得。那举止神态,决然没有半分湿透衣裳的不自在。他似乎突然发现顾长歌还紧紧盯住自己,眼中疑惑一闪而过,“这位小兄弟,可还有事?”
顾长歌:……当然有啊!起来骂我啊!为了让自己看起来高大雄壮一点,她把双臂抱在胸前,甚至微微鼓起了腮帮子。
季霖微微皱着眉头,目光平和无辜,好似突然明白过来,“是不是小兄弟看上了这张桌子?”
顾长歌:……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季霖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转头询问对面老者,表情尴尬而无奈,“今日是清时招待不周。这位小兄弟既然看上了咱们这张桌子,咱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换个地方?”
顾长歌:……季霖是不是让茶水淋坏了?他可是敢领兵谋反的主儿呀!
她仔仔细细又打量眼前的男人,没错,就是季霖,如假包换!可是,面对挑衅和欺侮,他不但忍气吞声,还想一个劲儿地退让?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厮竟然这样窝囊!
她不觉回想起乾清宫中弥留之际,季霖那对平静清冷的眼睛。不对,那眼神无情坚定,决绝自信,绝对跟窝囊扯不上半点关系。
难道她的重生改变了某人的性情?
这一世的季霖,并不是前一世那个不出半年就官复原职,权倾朝野,逼宫谋反的季霖?
这一世的季霖,也许会选择闲云野鹤的后半生,自然不会再来害她性命。
转念一想,是不是又与她何关?今生今世,你造你的反,我逃我的命,两不相干,就此相忘于江湖吧!
心中豁然开朗,她又望了季霖一眼,转身就走。
“小兄弟,就这样走了吗?”一个威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口气生硬而愤怒。
顾长歌心中一抖,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呢?
她回过头,只见季霖对面的白发老者已然站起身,横眉冷对地瞪着她。
哎呀我的妈呀!
顾长歌脚步一趔趄,这不是护国公他老人家吗?她刚刚只顾着找季霖的晦气,竟然没看清这座尊神!
护国公府虽然已经传承百年,可真正兴旺,还是在这一代护国公史静石身上。别看眼前这位老人身躯肥胖,满头白发,年轻时也立过赫赫战功,受百官敬仰。
虽然如今护国公府的地位大不如前,可是,让个毛头小子欺负到跟前,还是第一次。
季霖的为人他是知道的,深谋远虑有仇必报。这些年得罪过他的,还没有一个能捞到好处。史静石先头看他神色如常,想是已有成算,能让这小子吃个大瘪。可没想到,他竟硬生生忍了下来。
且看他神色尴尬躲闪,多半跟刘安这厮有关。
史静石自己身为护国公,为了史家阖府着想不能与刘安正面为敌。可眼前不过是刘安的爪牙,他如果也跟着忍了,朝中哪里还能有护国公府的位置!
史静石紧紧盯着顾长歌,声如洪钟,怒目圆睁,“小兄弟,难道不该陪个不是吗?”
顾长歌突然觉得腿软,在心里掂量一番。大哥那个四品右通政的官职,在一等公面前,就是个渣渣。
可是道歉?那时不可能的!
护国公见她不答,心中更气。却有大半气得是出府匆忙,随身只带了个小厮,一时无人差遣。于是指着她的鼻子喝问,“你叫什么名字?”
顾长歌怎知对方底细,但见老头满面通红,胡子飘起老高,心下更加害怕。双眼不由往楼梯口瞟去。
“我叫……”顾长歌吞吞吐吐张开嘴巴,哎,这就叫百密一疏,我叫什么好呢?
窗外一阵风过,写着“云鲜楼”三个大字的幡子猎猎作响,顾长歌张口便道:“小生姓云,名……”接着,她又瞟到桌上的一盘松鼠鳜鱼,“那个……名松桂。小生正是云松桂。”顾长歌吐出一口气,又往后挪了半尺有余,暗暗计算护国公指尖与自己鼻尖的距离。
万一逃跑过程中被拎了回来,就不甚愉快了!
“咦,你是松桂?”一道惊喜的声音响起,就见季霖站起身,面上盛满他乡遇故知的兴奋。
“啥?”顾长歌猛然倒退两步,心底顿时浮起一股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