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再来一次》花雪无痕

1、如果能再来一次

　　相隔五十年，终于又一次来到这里。时光，丝毫没有磨损岚之都的繁华，米雅达神像还是傲然站在都城的最高点，俯视着衣着光鲜的人们穿梭于雄伟的建筑间。俯视着异界最大的商业中心——————“六枚铜子”。

　　我拉着孙女在市场中闲逛，没有变，不错，一点也没有变，在这里，依旧可以买到风之界各地的土产，啊？？？！！！没想到现在这里连大地界森林人的“机械工艺品”和水界的“人鱼骨匕首”也可以看到了，………………自然，那价格也不是我所能问津的了。

　　“爷爷，爷爷！！快看！！！”小孙女兴奋的叫声打断了我的沉思，“是大魔法师瓦利斯呢～～～～～～～”果真，在二十四名暴风骑士的守护下，疾驰而过的正是身穿黄金色神官服的第一魔法师瓦利斯·理查德。对，就是那杀死九翼龙兽，到达过火界米雅达神殿，在二十余场战争中发出了致胜一击的岚之国的“黄金闪电”瓦利斯·理查德。

　　五十年的岁月，早已将他的两鬓染的雪白，皱纹也深深的刻满了他的脸庞，唯一没有变化的，只有那双眼睛，明亮的燃烧着对未知世界的好奇和野心的眼睛。

　　“好厉害哟…………”那群人早已飞快的消失在路的尽头，玛丽还是傻傻的看着远方弥散在大气中的灰尘。

　　“竟然可以看见瓦利斯呢，好幸运…………”小女孩的声音很明显兴奋着，“不知道他过去是什么样子的呢………………”“什么样子？？就这样啊，也就比别人顽皮点，…………”“啊？？爷爷，你认识他？”“恩，我们是魔术学校的同学，………………他败给过你爷爷的哦。”

　　不知为什么，我在后面加了个小尾巴。孙女的反应也可想而知了：“讨厌，爷爷又吹牛！！”“哦？？你看我象吹牛的人吗？爷爷要很伤心的…………”“好了，逛了一天，该休息了，明天就要回家乡了。”我轻轻的抱起小玛丽，向旅馆走去。

　　旅馆远离市中心，夜深的时候，只听见蛙鸣起伏和风吹过树林哗哗的声响。

　　我却始终无法入眠，悄悄的起身，走进阳台，立刻，一个被清冷的月光染成水银色的世界扑面而来，恍如传说中仙境般的美丽又虚幻。

　　微风轻拂，我的思绪也渐渐的被吹回了五十年前………………

　　那是新年祭后第一个夜晚，苍白的残月如钩般冰冷的悬挂在暗紫色的天幕上。我按照村里习俗，进行为期两年的游历。

　　和所有探险者相同，我的第一个目标是“岚”，大陆最繁华的商业中心，购物者之天堂。

　　两天后的傍晚，我到达了那里，然后，立刻被眼前的情景给震住了。

　　铺子老板的吆喝声，讨价还价的声音，游客们的谈笑，混杂着闯进耳朵。

　　巨大的浮石车在我头顶２５米的天空穿梭移动，那是将本地特产的浮空石雕琢成马车形状的交通工具，潮水般的人群消失在周围广场上不断升空的浮石车里，又自降落的车中涌出。

　　街道的两边全部都是商店，货品从廉价的短刀到名匠的长枪，有魔法卷轴，也有最常见的罗盘，不过，居然要价４０枚金币，看了说明才知道，那是附有“创伤愈合术”的魔法道具，还有能施展“迷乱之雾”的黑色匕首，很显然是盗贼用的…………我贪婪的看着眼前的所有，把来这里的目的忘的干干净净，直到那对金色的眸子出现在我眼前。

　　眸子是属于一头身高两米半的雄性羽翼兽的。这样东西这么可能出现在岚？？尽管时常听到它攻击商队的传闻，却从没有听说单只的羽翼兽会袭击１００人以下的地方，更何况现在这样热闹的地方。

　　或许，传闻终究只是传闻，真实的，是眼前猛兽的爪子，映着青碧的寒光，在离我咽喉几厘米的地方比画着，我试图后退两步，却发现，所有的力气似乎全部消失了，人软软的跌坐在地上，满脑子都是传说中死于羽翼兽爪下的人被称为“碎肉”的残骸。

　　可恨的是，周围的人只管笑，完全没有出手救我的意思，我边诅咒着大都市人情淡漠，边想象着我的墓志铭，死因一栏里写着：ＸＸ年春，死于大都市岚中羽翼兽的袭击…………听上去很可笑的死法，事实也是如此。

　　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了，预想中的攻击并没有出现，我缓缓的抬起头，才发现，对方早已离开地面，轻盈的翱翔在夜空里。青色的羽丝，微微的闪着荧光，在漆黑的暮色中拖曳出淡淡的轨迹，梦幻般的漂亮。

　　接着，美丽的猛兽无声的没入附近大商店的墙壁，又出现在商店另一头的平台上，？？等等，羽翼兽是没有穿透物体的能力的，那么，仔细的看了阵才发现，羽翼兽的身体是半透明的，…………那么，这应该是魔法中的“幻术”了，一种很简单的小把戏而已，我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急忙逃进了最近的浮石车。

　　在旅馆的房间里，我凝视着远处商业区辉煌的夜景和蜜蜂般起落的浮石车，终于发觉，今天所进入的，是一个和以往完全不同的世界。

　　耳边，隐隐约约传来庭院里吟游诗人的歌声：“他说，诞生吧，于是岩浆喷涌，造就高山。大地颤抖，留下平原等待人们的居住，风儿啊，吹拂而过，带来生命的种子，只有水，桀骜不逊的水，恣意奔流，将新生的世界洗劫了三个月残，自此，三月便成为这里的名字…………”

　　这是我很熟悉旋律，是这个世界起始的传说，这个世界也是魔法所创造的吧，那么，魔法到底是什么？？是长老们所说的恶鬼的技艺还是这里如同空气般的普通…………

　　那个晚上，我不停的做着梦，每一个梦，都和被称为“魔法”的名词有关，直到旅馆的服务生大清早把我从被窝里挖出来为止。

　　我边打哈欠边听服务生显的有点困惑的解释：“因为今天是米雅达魔法学院招生的日子，所以，被吩咐要叫理查德先生早起…………”我则坚决否认有这样安排，直到对门的理查德出现在走廊里为止，老实说，粗一看，他的体格是和我有点象。

　　然后，我突然想到，今天，是米雅达魔法学校报名的日子？传说中的地方，几乎所有大魔法师的母校，风之界历史最悠久的学校，如果能进去的话，…………可惜，我完全不会魔法啊。

　　“你也是去考试的吗？”

　　问话把我从沉思中惊醒，然后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的和哪个同姓的家伙到了浮石车站了。

　　“恩。”尽管其实，今天早晨我才知道这件事情，不过，我是绝对不会老实的告诉他，真相是我思想不集中，才跟着别人到处乱走的，好象傻瓜一样！！

　　“你是从哪里来的？”“我第一次到大都市，什么都很新鲜啊！！”“啊！！！！那只鸟好漂亮。”“那朵云比我家乡的云好看呢～～～～～～”应该是怕对方会问出什么奇怪的问题，我从上车到进考场，滔滔不绝的说个不停。一点也不给瓦利斯·理查德开口的机会。

　　汗，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这么多话。

　　终于，“１７３３”————号码到了，我穿过结界，进入顶红色的帐篷。

　　帐篷里，一名穿着黄金色神官服的落腮胡子静静的打量着我，呃，对，大胡子的魁梧神官。然后告诉还在惊愕中的我“可以开始了。”

　　如何开始？我呆呆看着眼前唯一可能是测试道具的盛满白色液体的盘子，没有任何头绪。

　　大胡子耐心的等了下，“你不会？？好，跟着我做，不要浪费时间。”

　　神官巨大的手覆盖在盘子的上空：“集中思想，开始想象这锅汤变成某样东西，随便什么都可以，就象这样……”

　　乳白色的液面开始变的剔透，火红色的植物幼苗缓缓的探出头，一瓣一瓣的伸展着枝叶，透明的，血色水晶般的枝叶，然后是花苞，象无数小小的火苗似的，于一瞬间尽情怒放，顿时，帐篷里如同多了团燃烧的火焰，刹那后，万千的花瓣如雨珠般纷纷落下，飞散在空气中，灼热的散发着光芒，当人们想凝神看清时，却早已消失无痕。

　　我用崇拜的眼神看着高出我两个脑袋的神官，小心翼翼的学着他的样子把手覆盖在盘子上…………当然什么也没有发生。

　　“你不要紧张，就算你不会魔法也能做到的！”（听到这句，我几乎吓扭头就逃）“只要你能与四大元素沟通，这锅汤就会按照你的想法变换出形体的，对，就这样，放松，好…………集中精神，好！！！”

　　液体再次的波动起来，一个圆圆的脑袋冒出水面，接着是脖子和四肢，————是非常难看的绿色人型！！！人型迈着短腿摇摇摆摆边撩着大胡子边散步，胡子？？我僵硬的抬头看看对面的考官，又瞅瞅自己的作品，虽然大小相差悬殊，但，似乎可以用“惟妙惟肖”四个字来形容了。

　　怎么会这样？？我才分神，人型立刻“噗”脸朝下，直挺挺跌在盘子里。把乳白色的液体溅的一塌糊涂，然后，匆匆忙忙的爬起来，傻乎乎左看看，右望望………………和刚才优美华丽的火焰花完全不能比。完全的失败！！

　　“就到这里，”神官边用毛巾摸着脸边宣布时间到了，我长长的呼了口气，不会魔法到底还是不行的，帐篷外隐约透进来的阳光似乎也没有刚才明媚了。

　　“同学？？你走那么快干吗？？不拿学校的通行证了？”

　　“不会吧？？”我慢慢转过身体，我没有听错？“你的通行证，你被录取了，”大胡子递过一个水晶球，“明天带２００枚金币去报名，对了，只要能使得这些液体做出有足够细节的形象，你就可以进入学校了，与元素沟通的能力是天生的，沟通能力好，才能做出有细节的形体，才是成为大法师的最基本的条件。现在明白了？”神官应该是看到我困惑的表情，所以，特地补充了几句。

　　我机械的接过水晶球，走出帐篷，初升的阳光照在眼睛里，竟微微的有点刺痛，我咪了咪眼睛，不会在做梦吧？？

　　五天前，我还在厌恶魔法的家乡，猜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昨晚，我还被幻术吓的坐在地上，那是我见到的第一个魔法，今天…………我就是号称最难进入的米雅达魔法学院的学生？？？不！！就算做梦也不可能会想到的！！但手中水晶球冰冷的质感，和沉甸甸的分量，都在对我说，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随后的三年，或许是我生命里最快乐的三年了，每一天，都有新的内容等我发现，魔法，于我，也不再是神秘的未知物，而是生活的组成部分。呵呵，在熄灯后，躲在被窝里用魔光球看魔术师小说，尽管很快就筋疲力尽的的睡着了，或者，冒着被关１５天黑屋子的危险，在鬼节用幻术吓唬人，或者，和那个因为表演了“跳草裙舞的史莱姆”而得以入学的瓦利斯·理查德切磋，（对，就是和我同姓的那个），我的黑魔法时常都可以让他焦头烂额的，可是，白魔法…………算了，攻击就是最好的防御拉。

　　快乐的时光总是飞快的就过去了，在我编造了三十五个无法回家的理由应付三十五封催我回家的信后，第三十六封信终于警告我，如果再继续在魔法学院读书的话，就和我彻底的断绝关系，终于，在那一天的晚上，我失眠了，坚持了半宿后，我独自来到阳光之长廊上，在清凉的夜风里，认真的思考我未来的路了。

　　月光下，树和房屋的影子，描绘着浓浓淡淡的阴影，我的未来也同样的模糊，第一个问题，是学费已经用光了，虽然说是公益学校，但是，成本费还是需要的，学徒去打工，绝对挣不够学费的，唯一的途径，就是在假期去冒险，最常去的，就是三月之海挖掘学校里实验必须的冰晶石，一种价格昂贵的必需品，它不是因为稀有而昂贵，而是，他只出产在羽翼兽的聚集地，货真价实的羽翼兽，风界的霸主，其危险程度可以从探险队３／１０的存活率来判断，其他的任务，危险性也大同小异，毕竟，没有白吃的午饭啊。就算，贷款读完了书，作为，我这样攻击性的法师，唯一的出路也是冒险或者上战场，不错，钱是很多，那样的生活也曾经是我的梦想，可是，那种生活，要面对的，就是不时在你颈边挥动的死神镰刀了。

　　死亡，在如此年轻的时候，从来没有想到过，两年前在羽翼兽幻影前的恐怖突然涌上心头，i冰冷的，无助的看着青色的利爪伸向自己的咽喉，血肉横飞………………我没有勇气再想下去了，取代这个而出现在我心头的，是另一个熟悉的名词，家，我诞生的，成长的地方，或者，可能永远回不去的地方，有碧绿的麦田和蔚蓝的天空，小鸟，自由的飞翔，牧童的笛声悠远的传来………………另一种感情，突然如同海潮般的把我紧紧的包裹了，那种感觉，被命名为“乡愁”。

　　两个礼拜后，我回到了家乡，三年前的景色和三年后没有什么不同，时间在这里仿佛停止了流转，我以后的生活，就和所有的村人一样，平凡而毫无波澜的发展着，２５岁继承家业，２７岁结婚，２８岁有了第一个小孩，３０岁致力于本乡手工业的发展而小小的赚了一笔，５０岁为大儿子找媳妇，６５岁第２个孙女诞生后，归隐退休，生活里不再魔法介入的余地。

　　三年魔法学徒的生涯，也成为回忆的一部分，被逐渐的遗忘，只是，很偶然的，在最深的梦里，我会回到那座宏伟的建筑，漫步在阳光长廊上，或者在米雅达大图书馆里，贪婪的了解着未知的世界，一旦清晨梦醒，便如朝露般消失无踪。

　　拉回漂远的思绪，月色皎洁如昔，我，却早已成了“爷爷”了，苦涩的一笑，曾经，成为今天的瓦利斯·理查德那样的传奇，是所有少年的梦想，而如今，我的一生，或许可以用碌碌无为四个字来形容吧，如果，当年，我没有放弃学业的话，也许，今天在风暴骑士护送下出城的，就是我了，但，这仅仅是一种可能罢了，更多的可能是成为酒馆里常见的无名冒险者，路边落魄的流浪人，或者，羽翼兽的美食………………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的话，我不知道，我会选择未知的冒险，还是，安逸的生活，我依旧不知道，我是不是有勇气，做不一样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