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白萝卜与金蔷薇恋曲98

20、20

　　沈夏的二十岁过得和同龄女大学生不太相同，主要是因为这样一些事情：这第一件呢，是她大一、大二荒于学业，三门红灯照亮了通往系主任办公室的路，校长出面解决了问题，并顺便实现了她去张岸老师课题组的愿望。第二件则是，她在课题组回回拖后腿，每次都是师弟帮她扫尾，张岸老师几乎要赶人的时候（当时她还没意识到），她偶然发现江淮止经常不按时吃饭有胃病，于是大手一挥给课题组拨款五十万，定时定点高档餐厅的外卖，极大程度改善了他们的伙食。
　　这会儿张岸老师总算看出来了，“这个废物是来谈恋爱的。”便也没再管了，就当沈夏不存在。

　　但张岸老师没有再找她麻烦之后，她依然过得很不开心，因为她有情敌。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在她进组之前，美院的邱芷菡已经跟大家打成一片了，而且工位刚好在江淮止旁边，沈夏来得晚，又因为挂科走后门不被张老师待见，坐在最后一排，每天看着这两人的背影咬牙切齿，又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曾经在群里发过邱芷菡的照片，让室友们做出公允的评价，大唐：“你输了。”
　　邱芷菡其人，可以算是标准的文艺美少女了，大众对于初恋脸的固有印象，一般都是长裙翩翩，黑发一梳到腰，捧着书从花丛里经过，路过洒水器轻抬玉手，在阳光的反射下闪耀着七种颜色的光芒，这就是邱芷菡本人，每当她雪白的长裙从最后一排的沈夏面前飘过时，沈夏都想自曝。
　　二十岁的沈夏其人，脸继承了亲妈的一半，怎么说一半呢，杜菁是国民偶像，在镜头面前清纯妩媚样样都有，但沈夏只有妩媚那一半，那时候还没有妖艳贱货的这种说法，沈夏也不知道自己的穿衣风格，跟日系美少女唐玥问了她的穿搭诀窍，硬生生把JK穿成了特殊从业者套装——因为她胸太大了。

　　何老师：“哪个言情小说的男主角不是爱好清纯不做作的捧书少女的？”
　　二糖：“书生不是都爱狐狸精吗？”

　　何老师：“你觉得沈夏是狐狸精？？你把这些词安在沈夏身上试试——狡黠、古灵精怪、妖精般……”
　　二糖打了个寒噤，看了眼头上贴满便利贴、正在恶补c语言的沈夏：“好像是那么回事……”

　　沈夏：“我不要面子的？你们这样说，我会怀恨在心的。”
　　何老师吃着瓜子从沈夏身后经过：“怀恨在心这个词用的不错。”
　　沈夏：“……”

　　能考进A大美院的同学自然不能小觑，邱芷菡来办公室做ui的时候，专业素养强，为人处事巧妙，玲珑心长了八面，给工作室每个人都画了张Q版的卡片，沈夏走后门进项目组以后，她隔了一周也送了沈夏一张，照片上的沈夏比真人更好看，加了艺术家版大眼瘦脸的滤镜，粉粉的相当可爱。
　　沈夏：“……”
　　那时候，沈夏已经拷贝了项目组的数据，找哥哥帮忙，花大价钱请业内顶尖的ui设计师做了组更好的设计，她看着手里巴掌大的卡片，最后默默地把U盘藏了起来。

　　沈夏：“我被情敌收买了。”
　　唐玥：“收买你也太容易了。”
　　沈夏扑在枕头里大哭。

　　事实上，在这个时候，沈夏都没跟江淮止讲过几句话。
　　她来到项目组更多的目的可能是，据寝室剩下三人的猜测，近距离视奸江淮止。毕竟大学时期的江淮止寝室—食堂—教室—实验室四点一线，自从实验室包了三餐，又变成了寝室—教室—实验室三点一线。
　　沈夏进入实验室以后，只在最初几天接受过江淮止的直接指导——“这你都不会？”“你c语言及格了吗（还真没有）？”“你是不是智障啊？”“张老师为什么会让你进组？！”
　　最后摆摆手，“算了，可羡，”叫了实验室最小的学弟的名字，“以后她跟你对接。”

　　沈夏对此并没有太多感觉，但室友都很气愤。
　　“他这么跟你讲话？”
　　“这也太毒舌了吧，你别去了，这什么人啊。”
　　“难怪秦昙他们说他是怪胎了。”
　　沈夏觉得，她菜有应得，是她自己给项目组拖了后腿，反过来劝了室友半天。

　　到了这个时候，沈夏跟江淮止讲过的话终于超过了十根手指。
　　年末她颓然总结，今年又跟师兄毫无进展，立完这个flag以后，那年又发生了这样一件事。

　　当年支付宝锦鲤热度大爆，很多自媒体有样学样，也做了类似的抽奖活动。猪厂游戏开了新的app，为了草热度，做了游戏领域的锦鲤套餐，来自猪厂的宠爱包括：外星人笔记本，绝版魔兽主题定制笔记本电脑，27英寸曲面液晶显示器，黑寡妇蜘蛛竞技幻彩版V2机械键盘、游戏鼠标……之后又由猪厂公司其他互联网产业竞相加码，把Steam游戏组合套装、任天堂买齐游戏的Switch、Xbox、PS4……都齐活了，整个计院的宅男们纷纷高/潮，日夜转发同一条朋友圈，就期待着自己能是那个天选之人。
　　江淮止也转了一条。到现在那条朋友圈也没有删。

　　于是沈夏悄悄把奖励清单记了下来，把能在淘宝下单的都加急买来了，这个活动大概持续五天，清单中有一些已经绝版的，要买下来着实有点困难，沈夏找了解这行的朋友问了一圈，最后险险在公布名单那天把东西备齐了。她问她哥哥能不能托人给鹅厂说一声，公布名单的时候换成江淮止的名字，哥哥去问了，那边说名单是系统生成的，没有办法改。
　　最后鹅厂帮忙发了一条语焉不详的声明，说没有抽到的也不要泄气，之后会有惊喜。

　　沈夏满意了。
　　她把东西寄给了鹅厂，鹅厂帮忙做了统一包装，又寄给了江淮止。

　　江淮止收到东西的时候，整个男生寝室都沸腾了，尖叫从他寝室的五楼传到一楼，然后又从一楼传到五楼，一群人围观他们拆箱，看到绝版魔兽世界笔记本电脑的时候，甚至有人哭出了声音，伸手去摸，最后被江淮止打掉了。
　　本来一切进展得都很顺利，直到知道内情的秦昙，因为情绪太过跌宕，说出了心声：“我太羡慕你了！！沈夏对你太好了！！”
　　江淮止拆包裹的手停了下来，“嗯？”

　　秦昙话说出口，自己都愣住了，硬是扛住江淮止的眼神，没再开口。
　　是江淮止自己发现的。

　　他不仅发现这次的礼盒是沈夏的运作，还发现，课题组三餐的高档盒饭也是沈夏的安排。那天他把沈夏约了出来，在女生寝室门口的树下跟她讲话。
　　大学女生寝室的门口，一般情况都是这样的：没来得及讲完话就已经走到目的地的暧昧对象们，站半米开继续讲话；送到寝室门口依然依依不舍的男女朋友，拉拉扯扯或卿卿我我。而江淮止站在树底下，离沈夏一米远，浑身上下气场冰冷，质问她：“东西是你寄给我的？”

　　沈夏：“嗯。”声如蚊蚋。
　　江淮止：“实验室的盒饭也是你？”
　　沈夏：“……”低头没说话。

　　江淮止：“你是不是有病啊？你钱多的没有地方花吗？”
　　沈夏手指搅动，她被江淮止吼得委屈极了，瞬间哭了起来，面对喜欢的人运转地本来就不太快的脑袋，此刻一片浆糊。她几乎是想到哪里就说到了哪里。
　　“我只是喜欢你……这也有错吗？”
　　“你为什么要吼我？”

　　江淮止一顿。他的气势没再那么咄咄逼人了，但依然很凶：“不需要。”
　　“实验室你不用来了。”
　　“东西你都拿走。”

　　之前还只是抽泣着掉眼泪的沈夏，瞬间哭出了声音，她哭得两边的情侣纷纷往这边看了过来，活络的暧昧户还拍了个视频，沈夏一边哭一边喊：“拍你……妈的……视频……滚……”哭腔又软又碎，讲两句就要喘上两口气。
　　江淮止的气势骤减，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从远处赶来的秦昙和唐玥拉开了。

　　唐玥抱着沈夏，眼眶也有点红，大声质问：“你江淮止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这么对人讲话？”
　　江淮止没反驳，站在原地没动。秦昙张口说了两句：“都是我不好，是我说漏嘴了。”

　　唐玥：“你还好意思说？我跟你分手！”
　　“分手！你带着江淮止滚！”
　　“滚！”
　　秦昙面色苍白，拉了拉江淮止。
　　江淮止看了眼沈夏，女孩子哭得像个兔子，喘息声很重，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一样。

　　时光流转，此去经年，唐玥和秦昙显然没有分手，今年是他们结婚的第三年。
　　而江淮止……

　　……

　　沈夏看着手机，点开方棠棠发来的照片。

　　江淮止，还是那个黑白头像：“我跟沈夏表白了。但是她拒绝了我。”
　　方棠棠，昵称方糖，黄色的鹦鹉头像：“为什么！！”
　　江淮止：“我也很想知道。”

　　方糖：“【图片】”
　　沈夏稍微拉伸了方棠棠发来的照片，看到了她的图中图，正是刚刚她满屏的感叹号，还有“高攀不起”、“爱情买卖”之类……

　　下一行，沈夏指尖一顿。
　　江淮止：“对不起。”

　　——对不起。那个敢爱敢恨，像兔子一样哭红眼眶的女孩。
　　——对不起。我没有立刻抱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