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念》过雨晴

6、风雨欲来（小改）

　　一群人走进客栈，落座的落座，放担架的放担架，喧嚣好一阵才安静下来，那虞老爷先是与魏轻尘寒暄几句，又将那猪妖好好打量了一番，大力称赞神霄宫和百川阁侠肝义胆为民除害，如此一番客套后才直奔主题，让苏锦冽信守承诺拿出猪妖内丹。

　　苏锦冽好说歹说请他多容半日，虞老爷抵死不肯，说到最后说冒了火，那六十来岁的干瘦老爷子猛一拍桌子，他身后那一伙家丁仆妇个个掏出了家伙，便见刀枪剑戟齐齐亮相，中间还夹杂了不少菜刀扁担、擀面杖烧火棍，倒也颇有一股街头群殴的味道。

　　“江湖中人言而有信，今日你们交出内丹便罢，若是不交，休怪我们虞家不客气了！”

　　苏锦冽倒不怕这些菜刀擀面杖，怕就怕这些老人家打不过碰个瓷，到神霄宫去告她一状那可就糟了，晓风也在犹豫要不要为这猪妖拼一把，贴在她身边悄声问：

　　“师姐，你有十分把握那猪妖是被人附身吗？”

　　“十分倒没有。”

　　“七、八分？”

　　“严格来讲，我只是提出有这种可能性，其实一分把握都没有。”

　　一时间晓风只想骂娘，咬牙切齿在她耳旁道：

　　“那你还护着这猪妖干嘛，赶紧跟百川阁的人说两句好话，把这内丹讨过来给人家吧！”

　　虽知晓风说得在理，苏锦冽心中却还是有一丝犹豫，不自禁向那猪妖望去，却一眼看到旁边的酒仙散人那一副事不关己看好戏的模样，边看还边将那壶说是要拿给猪妖践行的十年花雕喝得砸砸响，把个猪妖馋得猛吸鼻子嗅来嗅去，只让人看着就烦心不已。

　　而这边厢魏轻尘已上前一步，大概是刚刚那几句把他给骂明白了，他那态度倒端正了许多：

　　“四大门派以斩妖除魔为己任，这猪妖毕竟是妖，怎么都留不得的，苏师姐且先顾着眼下吧。”

　　妖是百川阁擒的，就算要剖内丹也得他们同意才行，苏锦冽刚刚才指着人家鼻子骂了，本以为就算她开口也会被刁难一番，可是听魏轻尘话里意思，竟是要将这内丹拱手相送？

　　苏锦冽不禁疑道：

　　“你的意思是……”

　　“轻尘领导无方，苏师姐刚刚教训得是。咱们四大门派同气连枝，相互扶持，不能让外人轻看了去。如果苏师姐真对此事另有看法，过后咱们再一起想办法，现下，先把猪妖内丹剖出来打发了这虞家众人吧。”

　　只这一番话，魏轻尘本已经垮成渣渣的形象竟立时又在她心中伟岸起来，她痴痴看着面前这翩翩白衣少年，只觉这一室喧嚣皆远去了，只有一窗阳光，满室花香……

　　晓风暗中踢她一脚，恨铁不成钢道：

　　“大师姐，这么多人看着呢，口水擦一擦，别害花痴了！”

　　酒仙散人那厮耳朵忒灵，只走到她身边低笑：

　　“擦什么擦，酒葫芦送你接一接，看你这哈喇子流得，都快赶上猪兄了！”

　　苏锦冽这才回神，立即从思春少女秒变傲娇大师姐，狠狠剜那厮一眼：

　　“离我远点，滚你那猪兄身边去！”

　　“我倒想去呢，可你看他馋我花雕那样儿，搞不好别人还以为他闻了出来，是我附在他身上呢！”

　　苏锦冽闻言瞥那猪妖一眼，见它仍旧嗅来嗅去，有些犹疑不定的样子，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此刻魏轻尘那一张脸就在眼前，轮廓那般好看，眼眸那般柔和，她的脑袋里已经是一片浆糊，而且他还要将他辛苦猎得的猪妖送予她解围，他们定亲已久，还未曾互赠过什么东西，这头猪也算是定情信物了吧……

　　她想入非非，那酒仙散人喂了她两声也不见她回神，不禁摇头：

　　“这病害得不轻啊！”

　　而此时魏轻尘已将一把匕首递到她面前，她迷迷糊糊就接了过来，又迷迷糊糊走向了猪妖，猪妖眼见小命不保，立刻展示了什么叫“杀猪般的嚎叫”：

　　“等一等，等一等，我好像闻到点什么……”

　　百川阁众弟子只觉好笑，刚刚在这儿半天也不见异样，现在眼见要死就说自己闻到了，这猪妖不愧是搞过演艺行当的妖精，活生生的戏精本精啊！

　　而此时那花痴症重症患者苏锦冽哪里还分辨得出猪妖在鬼叫些什么，脑子里来来回回只是魏轻尘那好听得要融化的声音：

　　“四大门派以斩妖除魔为己任！”

　　“这猪妖毕竟是妖，怎么都留不得的！”

　　“先把猪妖内丹剖出来打发了这虞家众人吧！”

　　真是字字珠玑，在情在理啊，苏锦冽举起了未婚夫递过来的那把刀，那一片寒光慢慢朝着猪妖落下，猪妖拼了老命挣扎，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将那缚妖索生生挣断，“嗷”地一声从刀尖下窜出，捡回一条小命。

　　苏锦冽拿着匕首呆在原地，是，从小到大她是连妖毛也没掐到过一根，可是这用缚妖索绑得结结实实的妖怪都能从她手下逃了去，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而此时也无人关注她复杂的内心了，众人见猪妖挣脱，吓得跑的跑逃的逃，这客栈登时乱成一团，魏轻尘大喊一声：

　　“大家别慌！”说着急令众弟子，“百川阁弟子听令，布阵，猎妖！”

　　百川阁众弟子训练有素，一听三师兄命令，立刻摆出降妖阵法，将那猪妖困在其中，魏轻尘取下桐琴拨动琴弦，声如利刃，刀刀割在那猪妖身上，已将它逼回了原形，那妖怪明明已是强弩之末，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就范，声嘶力竭哀嚎跳跃，竟是以命相搏，那般狠劲之下，一个内功稍弱的小弟子被他一蹄子甩飞，猪妖立刻从那空隙跃出，魏轻尘见势不对，十指连弹，拨弦如急雨，猪妖痛得发了狂，竟一头扎入了角落，虞家抬来的担架正放在此处，众人见妖物暴起，哄然而逃，哪里还顾得了担架上不省人事的虞致远，这时那发了狂的猪妖一口便将虞致远的脖子咬住，等魏轻尘一剑刺中那猪妖，将他收入乾坤袋中时，虞致远的鲜血已经汩汩流成了河，魏轻尘伸手一探，人已然无气了。

　　在神霄宫百川阁两大门派的注视下，虞家二公子竟然还会被区区一只猪妖咬死，此事简直匪夷所思，虞家夫妇哭天抢地哀嚎不已，扬言等办好儿子后事之后一定要去越绝楼找武林盟主秦慕枫主持公道，让他好好处置神霄宫和百川阁。

　　魏轻尘颇为奇怪，按理说依这猪妖道行，根本抵不过五弦琴音，可它竟血勇至此，而且猪妖破开了阵法居然也不逃，而是一口咬死了虞致远，他也隐隐觉出这事透着邪性。出了如此大事，苏锦冽的花痴症也清醒了，她将此事前后一过，沉声道：

　　“魏师弟你可还记得，这猪妖曾说只要他再闻到那东西的味道，一定会咬死它！”

　　“你的意思是，附身在猪妖身上的人正是虞致远？”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身体已然僵硬的虞致远，如此一说，一个个谜团似乎能解释通了——

　　因虞致远本身瘫痪残疾，所以才要修炼五脏换形的邪法，以期脱胎换骨重新为人；

　　他身不能动，唯有附身于物才能食人五脏，而猪妖力大无穷，吃人易如反掌；是最为理想的傀儡；

　　虞致远附身猪妖欲吃新娘，却不想被苏锦冽痛击天灵盖，将他元灵打出，他本来只是瘫痪在床，遭此重击后便就此昏迷，不省人事；

　　猪妖嗅觉灵敏，自虞致远被抬来便察觉了不对，然而人多味杂，等他锁定虞致远时已然被困，他愤恨之下血勇一搏，终于咬死了仇人！

　　这一切似乎都能说通，可还有最关键的一个谜团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什么邪法可以让人附身于妖？

　　魏轻尘和苏锦冽一番推测，不知不觉中关系倒亲近了许多，这时他看向苏锦冽，眼神诚挚：

　　“苏师姐，《方外书》上可有提到人附身于物的类似邪法吗？”

　　苏锦冽摇头，而在角落之中，一直盘膝打坐的空空小和尚也以同样的疑惑眼光望向酒仙散人，见他也轻轻摇头，不禁低问：

　　“那可还要留下？”

　　见他又摇了摇头，空空轻不可闻叹息一声，站了起来：

　　“如此这般，那便走吧！”

　　此时虞家人正拉着百川阁众弟子扯皮，两人本在角落，趁着众人不注意便要悄悄离去，岂知刚刚走了两步，虞夫人的尖利声音便惊天动地响了起来：

　　“兀那和尚，还有那大胡子，通通给我站住！我儿致远惨死，你们这伙人个个都是帮凶，在我儿子下葬前，你们一个都不许走！”

　　那一群家丁仆妇的刀枪剑戟、菜刀扁担又通通上场，直往他们身上招呼，酒仙散人最怂不过，见此情景连忙抱住头，一连退了好几步：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我们不走了，不走了成不成？大娘你先把扁担放下来，小心别闪了腰！”

　　苏锦冽看了一眼虞家那阵势，又看向了魏轻尘，低声道：

　　“多留几天也好，我们正好可以查查，那虞致远到底用了什么邪术作怪！”

　　魏轻尘点头，面色凝重。

　　风从九天之上吹来，清风镇上空阴云聚散，风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