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手游|听雪江湖》南静书

15、十六、云鹤

　　【朝暮】
　　“你别动。”兰逸梦说着，掬起一捧雪，垫着脚，撒在了美鹤发上，“你看，你的头发也白了，和我一样。”
　　美鹤却伸手拂过发尾——他是南疆太阴弟子，习俗与中原不同，并不会将头发全部梳成发髻，而是松松散散地垂落了好长。
　　雪并没有盖得住自己乌黑的发尾。而兰逸梦，他的发早已白了全部。
　　“一一，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顶着一头白雪，美鹤轻轻发问。
　　“什么？”他没动，倒是兰逸梦先心疼，帮他拂去了自己堆上去的雪，还替他戴上帽子免得受风。
　　“我怕死亡。”
　　【金风】
　　南越之地，有宗门号太阴，以白狐为图腾，修习巫蛊厌胜之术。然而南越之地，修习巫术蛊术的部落众多，阴姓部族又凭什么站稳脚跟？因为阴姓部族和一般的部落不同，阴姓部族的巫术蛊虫不会杀人，只会救人。哪怕是心中再多嫌恶，没有一个人会主动去出言驱赶一个能为大家带来平安的部族。
　　“师父，长老，我要外出。”今日是难得的阳光和暖烟瘴消散，却有一名年轻男子跪倒在众人座前，虽低着头看不清面容，但所有人都明白，这个孩子是一定不会再留在族中了。
　　“你去吧。”说话的是族长阴不孤，“有些事，或许你看不到，但我必须要说。”
　　男子的手渐渐攥紧。
　　阴不孤恍若未见，继续道：“你妹妹的死，我们有责任，是我们看护不利，你尽可以怨可以恨。族人身上的蛊，我知道你从小也听了很多遍，我们所有人确实是真的一直在想办法，谁都有母亲姐妹，谁都不愿看见至亲之人受委屈苦。所以，你如果真的能带回来一丝半毫的希望，哪怕你要我们几个全部去你妹妹坟行礼祭拜都绝无问题。”
　　厅中的气氛瞬息凝滞，阴不孤轻笑一声，右手缓缓挥过身前。
　　鸟鸣声重新响起。
　　“我没有恨你们。”青年抬起头来，“我恨的从来都只有我自己。”
　　太阴一门不学杀人之法只学活人之术，所以他不能杀了那些害死妹妹的人，太阴一门身上的蛊绵延万世，所以就活该每个女儿都一生凄苦，太阴一门已经不容于世，所以他们只能避居西南，就着手头一点点的东西，用一代代人的命去实验解蛊的方法。
　　他不甘心！
　　“唉，去吧，一路顺风。”没人看见的地方，掌门，所有长老为一名年轻弟子送上了祝福：愿先祖保佑，愿灵狐保佑，这个孩子从小受过太多的苦，请保佑他，至少一生顺遂吧。
　　青年的脚步在楼外短暂停留了一瞬。或许，还是有人知道了的。
　　但他绝不会为此而停留。他想好好活着，也想让更多的族人好好活着，自己一家人的事在族里不是第一次，他不想看见更多次。
　　“掌门，他偷学……”
　　阴不孤看向开口之人，眼中隐有悲戚：“不要再计较这些了，他只是想保护好最后的家人，这没有错，错的是我们，自以为潜心制药才是为了他们更好，殊不知，连对方最后的阳光都要遮住的人，哪还有资格说我是再想办法救你？”
　　【玉露】
　　“世事清浊，我一曲江湖行歌，剑风扫天地萧索……”金陵城外，小道上，一个提着剑的少年哼着歌 ，不急不慌地往前遛跶，看他的衣着，应是刚下山历练的华山弟子。
　　怪不得这般单纯。不远处，一个年轻人悄无声息地缀这他，到这时终于笑出声来。无他，前面那少年一路走来，看热闹、解危局、疏钱财，扬善除恶，他还纳闷，谁家的公子哥这么闲得慌，这下算是明白了。
　　他不想再隐藏，一声笑，前面的人自然就发现了他。
　　“谁？！”少年人迅速拔剑出鞘，可见其根基稳当基础深厚。
　　“午好。”年轻人光明正大地行至他面前，抱拳拱手，“我叫￥#%&%@@￥%，是”
　　“你等会儿！”少年一脸纠结的表情，“恕小弟耳拙，兄台，高姓大名？”
　　年轻人更是笑得欢畅。
　　少年人才发觉自己被逗了一回。
　　他也不恼，反而先通了姓名，“小弟华山兰逸梦。”
　　“我是太阴弟子，南疆人，用中原话讲……你叫我美鹤吧。”他官话说得不错，要不是刚刚那一个死活听不懂的名，兰逸梦还真没想到他不是中原人。
　　“美鹤大哥是要和我同行？”兰少年毫不见外，直接邀请，“毕竟同路了很久，估计你也是没什么一定要去的地方吧？”
　　好久？美鹤挑眉：“你早就发现我了？”
　　“嘿嘿！(*^▽^*)”兰少年笑出了一口好牙，“对啊，你虽然藏得很隐蔽，但我还是感觉得到你！只不过你一直没有恶意，那跟就跟着呗～”
　　他说的对，自己就是没有固定要去的地方。想着左右也是走走停停，若是找个有趣的人同行，虽然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但从目前来看，大概也不错？这样想着，美鹤也跟着开口——总不好叫一个人一直说自己一声不吭的：“你举这么随便信任别人？万一是他杀意隐藏的太好你察觉不到怎么办？”
　　“打一场呗～”兰逸梦还是满不在乎，“他都想弄死我了，不打等什么？”
　　“你不怕死？”美鹤眸色深了深，问道。
　　“怕啊，所以要打死他！”兰逸梦理直气壮，堵得美鹤一时语塞。
　　怕死，所以弄死想弄死自己的人似乎……有点道理？
　　“喂喂喂你想什么呢！”眼见着身边新认识的朋友杀气渐渐凝聚，虽然很浅很淡到似乎从没杀过人，兰逸梦还是决定把人叫醒，“你不会是想弄死谁吧？我跟你说，这可不行的，不能随便弄死哪个人的，就好比我们华山弟子，随身佩剑也不是为了随时杀人的！”
　　少年人可能是真的没怎么下过山，连劝人都劝的乱七八糟。不过美鹤看他一脸着急，倒还真是走出了方才的魔障。
　　“放心吧，我们族中有族训，阴姓部落是宁巫，是祈求风调雨顺的巫。”说这话时，美鹤面上淡漠至极。
　　兰逸梦还是不放心。
　　他想出一个办法
　　——“你和我做朋友吧！”
　　“嗯？”美鹤下意识地眨眨眼，愣神。
　　“我们做朋友吧！”兰少年重复一边，笑容如阳光灿烂。
　　你做我的朋友，我就有理由帮你啦！
　　【迢迢】
　　都是初入江湖的人，不在年龄大小，不在目的有无，两人同样的看什么都是新鲜，一路走走停停，到走遍了云梦沧海少林武当甚至暗香幽泽，美鹤心中稍稍有了些想法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年有余。
　　“美鹤！”这一日，毫无预兆地，两人正在松下正饮茶，这人忽然仰面倒下去，周身寒气之盛连自幼长在华山之巅的兰逸梦都不敢靠近。
　　“玄水蛊。”美鹤艰难地吐出三个字，就要硬撑着起身。
　　玄水蛊是什么，兰逸梦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挚友几乎就要被冻死。而华山内力极寒，剑气又至刚至烈，他唯一能想到的，能有可能救得了挚友的方法就是连通二人的内力气息，由自己帮他疏导寒气。
　　“一一你，闪开！”美鹤咬着牙，推不动那人。
　　“玄水蛊无药可治，你会反伤自身！”
　　但说话间，兰逸梦已经有了动作。寒气再一刹那之间穿梭奔腾。
　　“我不懂玄水蛊是什么，但我不能看着朋友去死！”背后的那双手在颤抖，细细弱弱的剑气却绵延不绝。
　　而得了这一缕剑气支持的美鹤也终于有了讲话的力气，“玄水蛊世代根植于太阴弟子体内，虽令我们内息更为悠长，于巫蛊之道上得以更胜他人一筹，但凡是我族中女子身形皆不能长大，我等男子看似无碍，却原来终究是隐而不发罢了。”
　　身后闷闷地嗯了一声，算作答应。
　　美鹤便不敢再多言。
　　从日暮至天明，美鹤曾几次询问他怎么可能有如此深厚功力，兰逸梦一声不吭，他也曾试图挣脱，感受到的却是那人将骤然失控的内力瞬间撤回。
　　直至天光大亮，兰逸梦撤了手。
　　美鹤第一时间回过头去，金光之下，初初及冠的青年，已是雪满鬓发。
　　“我帮你验证完了，”他清浅地笑着，“你那什么，玄水蛊，我帮你分了一半。”
　　【云星】
　　“我不会死的，阴不孤掌门不是说过了吗，还不放心？”兰逸梦伸手贴了一下他的脸，“呐，活的！”
　　美鹤勾勾嘴角：“你知道、那件事，它一直是我心里的一个坎，我过不去。”
　　“那你就记我的好记一辈子！”朗笑声中，华山弟子提剑前行，白发似雪青衣如风，潇洒来去，万事不萦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