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世之旅》楼久亦

6、云合

　　即使是游戏也从来不轻易收徒拜师，这一拜，便是认定了这师徒关系。
　　若是旁人来了说不定还不会这么认为，但是夏浅酌玩的游戏入门就是拜师，他会的东西一半都是师父教的，这令他对师徒关系格外看重。
　　夏浅酌这一拜落入南昭月眼里，让他想起了被他尘封在记忆的过往。曾几何时，也是这么一个少年，怀揣着恭敬与尊重在自己面前一拜，从此师徒相承，走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日月交替春秋轮回。
　　“好。”南昭月满怀欣慰的叹息，“你随我前来。”
　　南昭月转身，却是走向了尊令殿不远处的侧前方，夏浅酌起身紧随其后。
　　一路放眼望去，他算是见识到了什么是玉台天阶，什么是檐牙高啄楼台丛生廊回曼舞。
　　但这里是修仙世界，云雾缭绕间，即便是如此想起来会人声鼎沸的地方，也是寂静悄然，偶有路过的白衣弟子也不过是垂首行礼复又前行，来去匆匆不留痕迹，一切都显得俨然有序。
　　直至走到极尽凄冷却不见荒凉处，南昭月才停下来，夏浅酌回头望了眼来时的路，流云千万掩路重重，唯见尊令殿高大的殿顶，仿佛仙界楼阙可望不可攀。
　　心下微顿，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滋味，就好像做梦一样，还没来得及品味就这么让时间走了过去。
　　回过神，回过头，站在南昭月身后，夏浅酌看到了又一个高大的宫殿，牌匾上的字他不认识，只是依稀可辨其中的端重庄严。
　　南昭月说：“垚仙门乃修仙界第一大派，已传承快十万年，这里是祖师祠堂，我带你见过先祖。”
　　说罢往殿中走去，刚走进殿门夏浅酌就被里面数不清的排位恍瞎了眼。
　　放眼望去，如此大的空间里竟然不是一个整体，而是分为上下二层，左右中三份，唯一相同的是都放满了金字黑底的牌位。
　　夏浅酌压下心底的震撼，抿了抿唇眼神乱闪：“这些都是先祖吗？”
　　南昭月轻笑：“最中间这位是你师祖，其他的这些，按照辈分来说，你是他们先祖，就不用一一拜过去了。”
　　夏浅酌：你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懂？
　　“为师名南昭月，是垚仙门二代弟子，也是垚仙门的第二任掌门。”
　　站在门口将殿内景象收入眼底，南昭月在夏浅酌懵逼的注视下谈起了往事，也是如大多数人一样难掩的唏嘘。
　　“这么说的话，我是第三代弟子了？”但是夏浅酌的关注点似乎有些偏。
　　听着徒弟傻乎乎的问题，南昭月莫名的有了好心情，弯了弯嘴角：“确是如此。”
　　我岂不是平白捡了个这么高的辈分？夏浅酌心中突然有点窃喜。
　　可是嘴角的笑容还没挂起，南昭月又说：“只是如今已经没有几个人知道了。”
　　额……夏浅酌瞬间垮下了脸，抽了抽眉梢，所以辈分这么高也没什么用嘛。
　　“过往不可追，二代弟子的身份，曾经的掌门之位，与我都已经没有关系了。”一声轻叹，南昭月并不想多说什么，径直往中间走去。
　　“既然记忆都已化尘烟，那么你的身份也不必如此大过宣扬。只需拜了师祖，叩首入门，以后旁人问起来，只用说你是两界至尊的徒弟即可。”
　　熟悉的字眼入耳，南昭月与天引在尊令殿门口的对峙清晰在目，两界至尊这几个字倒是好理解，左右不过是仙魔人神鬼妖这六界中的至尊占了两个界的名额。
　　单是一个界为尊就很不容易了，两界的话……夏浅酌不由得仔细看了眼自己这新鲜出炉的师父，背影过于单薄，仿佛一阵风都能把他吹走。
　　仔细一想就知道其中有故事，但夏浅酌不是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人，既然南昭月没说，他也不会问，更不会去瞎猜徒惹自己费神。
　　南昭月带着他走到最中间的位置，那里只放了一个牌位，金底黑字，字他依旧不认识。
　　对于不识字这点……可能这是古文，不认识很正常，嗯！
　　南昭月让他跪着给牌位叩了三个头，然后就说带他去自己的流云峰，整个过程夏浅酌都处于我在哪我是谁我在干什么的状态。
　　用大轻功在天空中一路飞驰，他脑子里想着南昭月先前说的，他所在的门派属修仙界第一大派垚仙门，并且垚仙门已传承了快十万年，刚才去的是祖师祠堂，里面供奉的是垚仙门历代掌门。
　　而他拜的是开山祖师，南昭月的师父，他的师祖。
　　当时不觉得还没什么反应，现在想想，难怪说这层身份不可宣扬，谁能活十万年。而自己一介名小辈居然成了第一大派所有掌门的先祖，这上天的辈分有几个人想承认？
　　夏浅酌蹭到南昭月身边，和着耳边的风声问：“师父，您活了十万年吗？”
　　听到他的提问，南昭月缓了缓身上的动作，颇有些自嘲的回答：“是啊，十万年，这世间怕是只有我一个人活了十万年。其他人，要么死了，要么飞升仙界再也不回来。都不见了啊……”
　　夏浅酌很想问为什么他在下界能呆这么久，但他盯着南昭月的后脑勺还是住了嘴，脑中则是不停的一直想着他自嘲的十万年……不是他对时间没概念，只是十万年这么久没什么概念可以思索了。
　　按照修仙小说设定，修仙者，修为达到了一定境界就会飞升仙界，并且再也无法回到下界。若是想回到下界必须牺牲一定的东西，比如真身，修为等，反正违反规定下了界都是不死也脱层皮，好久都养不回来，这种人一般都是反派。
　　夏浅酌摇摇头，师父肯定不是反派。
　　那么就是另一种可能，为了某个执念就是不肯成仙。
　　尊令殿前偷偷看到的场景再度清晰重演，肯定是这样了，握拳！
　　“到了。”
　　南昭月的声音耳边响起唤回夏浅酌早已飘远的思绪，然后因为不适应高空飙车，刚踏上陆地他腿软的一脚踩空，迎面摔到了花田里，正好一勺浇花的清水泼洒而来，全泼到了他身上。
　　而本来浇花的人拿着水勺看着这一幕的发生默了默，收回水勺放到水桶里，却是并没有去将人扶起来的打算，他视线上移到南昭月身上问：“尊者今日怎么带了个陌生人回来？”
　　南昭月捏了捏袖口，也是一样没有去扶人起来的打算。
　　“这是我新收的弟子，名夏浅酌。”
　　南昭月也很无语，自己的徒儿似乎与水特别有缘，先是掉进水里被聂青致追着打，后是被暮云合一勺浇花水淋了湿透透，下次是不是要去海里游泳了？
　　夏浅酌更无语了，一不小心摔个狗啃泥就算了，他也乐得能趴在地上缓解自己高空飙车的后遗症，谁知道这两个人居然没有一个人想要来扶他！还悠然自得的聊起了天，知道你们认识了行不啦！
　　亏得一个人是泼了自己一身水的凶手，另一个还是亲师父。
　　他表示自己生气了，于是晃悠悠的支起身子，斜歪在花丛中扶了扶脑袋，故作娇弱道：“好晕啊……”
　　南昭月和泼水的凶手暮云合顿时噤声。
　　南昭月抽着嘴角挥了挥手又替夏浅酌除去水份，还他清爽干净保证他再也说不出什么话，然后也不管他是真的晕还是假的晕，拎着他的衣角就往前带。
　　“唉唉唉，师父你抓着我的领子干嘛？师父我还没起来呢？你不要拖着我啊！”
　　猝不及防被抓着领子扯起来带着走，夏浅酌一阵嚷嚷，南昭月只有四个字送给他：“带你练剑。”
　　暮云合在原地拢着袖子端着下巴静静地看着，他垂下眼帘，看到的便是被夏浅酌压倒的花枝，倒得歪歪扭扭，与夏浅酌这个人的样貌着实不合。
　　思忖了半晌，他还是决定将花枝扶正，也好让这片花田看起来不那么违和。
　　流云峰位处垚仙门最东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虽属地是垚仙门，但又因有两界尊者昭月居住，却是不归垚仙门所管理。
　　两界尊者昭月又喜清净，自己比较特殊是被堂姐硬塞到流云峰，好让昭月照看一二，是以流云峰这二十几年来只有自己和尊者两人，如今看来又要多一人了，自己还得准备另一个人的东西。
　　他，应该是喜欢素静的吧？
　　脑子里闪过之前的惊鸿一瞥，他这样想着。
　　尊者昭月经常不见踪影，其实流云峰一直都只有他一个人常驻，这片花田是他闲暇时种下的。
　　今日也如往常一般例行给花浇水，刚从桶里舀起一勺水，他就听见了破风的鹤鸣声从远方传来，抬手的动作顿在半空中，他抬头看向天际。
　　只见有人黑发高束，长衫月白如溪，手执长剑踏着仙鹤御风而来。阳光斜打在那人身上，映得他玉冠通澈，眉眼更是如画。
　　他脸上带着笑意，暖暖的就像这阳光一样，令入目者为之恍神。
　　却不想下一秒他就一脚踩空摔进了花田中，摔到了自己脚边，而自己正是被这一变故惊得手一抖，舀起来的那一勺水也全泼在了他身上。
　　令这画中人瞬间晕染了墨色，糊成了一团。
　　他就这样身着湿漉漉的衣衫偎在花丛中，入眼时，糊成一团的墨色似乎也恰到好处的，令人想伸出手指，替他细细擦拭眉眼，将其抹去。
　　最好再看去时，只余艳丽的容颜独自绚烂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