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完整的你》公子如

12、十二条鱼

　　飞机订的是上午十一点五十的那班，从A市直达东京。

　　因为孙女要出远门，老太太这一天起得很早，天还没亮她就开始在厨房捣鼓，等到桑鱼起床，桌上已经放着两盒满满当当的正冒着热气的绿豆糕。

　　“奶奶！”桑鱼小小地惊呼了下，说：“这都是你今早做的啊？！”

　　老太太显得很自豪，说：“不止这些，我总共做了四盘，一盘给程程，一盘端给了王伯。”

　　“太厉害啦！”桑鱼竖了竖大拇指，欲抑先扬补了句，“但是下不为例，医生说过你需要好好休息的。”

　　一大早就听到“医生”这个词，老太太觉得有些扫兴，将盒子盖好，又用塑料袋套着，她将两盒绿豆糕都塞进了桑鱼的背包里，说：“厨房里我还熬了绿豆粥，你快去吃，待会坐飞机别迟到。”

　　“嗯，好！”桑鱼乖巧领命。

　　等到吃完饭，桑鱼又检查了一遍行李，确认无误之后，她在老太太的目送下走出了家门。

　　时间才到九点，离和顾斯年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等走出家门桑鱼才发现，自己刚刚兴奋过度，出门出得早了......

　　可她又不想再回去跟老太太别离一次，左右权衡一番之后，她决定硬着头皮大胆往前走，到时候先去家附近的小超市逛逛，等差不多时间了，再去小胡同的路口等顾斯年。

　　如此心想着的时候，桑鱼人已经慢慢走出了胡同。她的视线自动略过行驶的车辆，看向了顾斯年前几天一直停车的地方。

　　那里空空荡荡，果真是自己来得太早了。

　　桑鱼无奈地笑了下，然后托着行李箱，转了个弯，开始往社区超市的方向走。

　　她本来只打算逛逛的，最多买包纸巾，可是进去之后，她发现超市的牛乳饮品正在打折......

　　她不出所料地买了一大袋子的零食和牛奶走出了超市，重新回到了胡同路口。

　　这一次，路口终于不再空荡，一辆亮黑色轿车正静悄悄地停在那里，顾斯年提前到了。

　　桑鱼半走半跑地奔了过去。

　　顾斯年当时已经在路口等了一段时间，他坐在驾驶座上小憩，时不时会侧头看看胡同小道的方向。

　　然后不经意间，他从后视镜中看到了这样的一副场景——

　　女人左手拎着零食袋，右手拖着行李箱，背上还背着一个大背包，正欢快地朝着他的方向跑过来。

　　顾斯年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后，连忙打开车门下车。

　　为了不引人注目，这次他没有拄手杖，下车之后，他一手扶着车身快速绕到了车后，然后左腿拖着右腿，放慢脚步继续朝桑鱼的方向走过去。

　　“怎么买这么多东西？”顾斯年低头看了眼桑鱼手中的购物袋。

　　桑鱼跑得双脸赤红，她抹了把额头渗出的汗，笑着说：“不多，待会我们两个人到飞机上一起吃。”

　　顾斯年没再多说什么，接过她手中的购物袋，又看了眼她背上的包，伸出手说：“都给我吧。”

　　桑鱼一愣，说：“可是这个有点重，还说我来吧。”说完她又笑了起来。

　　“没事。”顾斯年往前跨了一步，帮桑鱼卸着背包，“我来拿。”

　　此时两人的距离已经十分靠近，桑鱼甚至能够闻到顾斯年身上淡淡的体香。

　　与香水浓郁的味道不同，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是那种淡淡的清香，若隐若现，桑鱼闻到之后，忍不住脸色变得更红了一些，心口有如擂鼓。

　　等她愣过神，原先提在手里的零食，背在肩上的背包，甚至是她拖着的那个行李箱，全部都在不知不觉间转移到了顾斯年的手中。

　　男人的臂力很大，顾斯年一手拉着行李箱，另一手将背包的肩带挽在手臂，手指则勾着购物袋，正走在桑鱼的前头。

　　他依旧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因为天气热，这一天他没有穿西装外套，只是一件淡蓝色的衬衫穿在上身，袖口往上卷了一半，因为用力的缘故，小臂上的筋肉看上去条理分明。

　　桑鱼站在原地没有动，眼神不由自主地下移，最后定格在了他的右腿上。

　　它被一条黑色的西裤所遮盖，从外面看过去，显得那么完整。

　　却又是那么脆弱。主人每走一步，那条腿看上去明显比左腿要来得笨拙和用力。

　　顾斯年将行李箱和背包都放到了车的后备箱，转头看过去的时候，刚好对上桑鱼发愣的神情和双眼。

　　他的表情微微变了变，然后很快，他偏过了头。

　　“上车吧。”他淡淡地说着，身上的那份深沉不知不觉间又加重了些。

　　顾斯年车开得很快，十点半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飞机场。

　　一开始的时候，桑鱼还有说有笑，后面发现顾斯年情绪不太高，她也跟着一同沉默了下来。

　　他们开始坐在机场的贵宾室等着检票。

　　桑鱼是第一次坐飞机，没有安静多久，她再一次兴奋起来。

　　“顾斯年，你早餐吃过了吗？”桑鱼提着零食袋，笑着看向顾斯年。

　　顾斯年微微点头，说：“嗯，吃过了。”

　　“那要不要喝酸奶啊？”桑鱼又拿出一罐牛奶在顾斯年眼前晃了晃。

　　“不用......”正准备拒绝，顾斯年视线中突然闯入一个白色的塑料瓶，上面贴着红色的标签，很大一罐，正是桑鱼之前在超市买的。

　　顾斯年吞咽了下，接过桑鱼手中的袋子，一边翻一边问：“你买了多少罐？”

　　桑鱼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如实说：“两罐大的，两罐小的。”

　　顾斯年动作一滞，抬头看向桑鱼。

　　“怎......怎么了？”桑鱼有些没底地回望着顾斯年。

　　顾斯年再次咽了咽喉，告诉桑鱼说：“飞机上不能随身携带饮品。”

　　桑鱼：“......”

　　震惊几秒过后，桑鱼感到有些自责，轻声问道：“那这些牛奶怎么办，难道要......扔了？”那得多浪费啊！

　　顾斯年没有立马回答，想了想之后，他指着桑鱼的行李箱，说：“这里还装了什么液态东西么？”

　　桑鱼跟着想了想，更加自责，扣着手指说：“我还带了几瓶护肤品......”

　　“多大的？”

　　“大概这么大。”桑鱼随手在空气中比划了下。

　　顾斯年沉默了一会儿，安慰说：“没事，我们去办行李托运。”

　　“托运？”虽然长这么大还没坐过飞机，但是托运桑鱼还是知道的，就是不知道......

　　“那个是不是要钱啊？”桑鱼终究还是将顾虑说出了口。

　　顾斯年一愣，过了两秒，说：“......不用。”

　　“哦。”桑鱼表情一下子平静下来，她重新将酸奶装好，利落地站起了身，拉着行李就说：“行，那咱们就办了它。”

　　顾斯年：“......”

　　他跟着无头苍蝇似的桑鱼开始往机场托运中心的办理点走去。

　　没走几步，前面的女人突然停了下来，顾斯年没有刹住脚步，身子不小心靠了上去。

　　他比桑鱼高了大半个头，停下来的时候，他的鼻翼刚好闻到了女人长发上的飘香。

　　他腾地一下红了耳根，眼神心虚地看着别处，说：“怎么了？”

　　桑鱼转过身，低头看了眼顾斯年手上拉着的箱子。犹豫几秒，她抬起头来，用手捂着嘴，小声说：“我藏了一点现金在箱子里，到时候托运会不会丢啊？”

　　顾斯年说：“......有可能。”

　　桑鱼蹙了下眉，说：“那不行，那我必须把它拿出来，随身带着才妥当。”

　　说完，她提了提裙摆蹲下了身。顾斯年敛神，将手中的东西放到旁边的椅子上之后，一同蹲下身，帮忙将行礼箱放平。

　　桑鱼开始低头捣鼓行李箱。

　　她一层一层地将昨晚拾掇好的东西拿出来，先是几本书，然后是笔记本电脑，再然后是化妆包，衣服......

　　顾斯年默默蹲在桑鱼和椅子之间，充当着物品传递员，但是当她将自己的那堆贴身内衣裤递过来的时候，他的脸色刹那间红到滴血，隐忍地暗握了下拳头，才抿着唇将手伸了过去。

　　“哈，找到了！”差不多把行李箱内所有的东西都搬出来之后，桑鱼终于看见了她压在箱底的那个墨蓝色小布袋。

　　她小心谨慎地看了眼四周，见并没多少人注意后，她将钱袋快速塞进了自己随身挎着的小包包里。

　　然后物品重新装箱，双头拉链拉上，密码锁锁好，大功告成。

　　桑鱼满意地拍了拍手，没有忘记顾斯年的腿疾，站起身的时候，相当自然地随手扶了他一把。

　　手刚碰上去，男人手臂上灼热的温度便透过一层薄薄的衬衣，直接传递到桑鱼的掌心。

　　桑鱼不解地抬头看向顾斯年，见他脸色赤红，俊挺的鼻尖还微微有些冒汗，说：“顾斯年，你是觉得很热么？”

　　顾斯年紧张地抿了抿唇，随后抹了把脸，闷闷地嗯了一声。

　　“唔。”桑鱼更加不解了，因为是公共场合，客流量大，候机室的空调给得很足，一般人在里面都不会感觉到热。

　　桑鱼将顾斯年的反常归集到了他的腿上。

　　肯定是刚刚帮忙抬行李累着了。

　　“还是我来吧。”桑鱼想要拿回自己的背包，替顾斯年分担点重量。

　　可是他太高了，她伸出手去的时候，他只挺直了下背，微微往后倾了倾，她便没有办法够到他肩上的背包带。

　　“这个不重，我来。你背着自己的小包就好。”顾斯年一手各拖一个行李箱，背上还背着个黑色的背包，相当坚决地带着桑鱼往托运窗口走。

　　还真是一个爱逞强的家伙。

　　想起以前顾斯年也是这样的一个人，桑鱼跟在他身后笑了笑，也不强求，当真就让他提着所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