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完整的你》公子如

10、十条鱼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将全部的计划梳理清楚之后，桑鱼开始做最后问题的总结。

　　“对于思宇投资的业务规模和和人员增长，我们之前做的评估的确有些纰漏，因此前期我会实地考察一周，再根据实际情况，调整我的设计方案。”

　　“实施的时候我们公司可能会再来几个人，到时候除了服务器和网络，还需要针对思宇投资的业务实际发生场景，进行个性化配置。如果你们想要改动代码特殊定制，只要工作量不超过一个月，我们都可以满足你。”

　　“还有就是最后一个月的运维期，等到系统稳定，我们再根据实际使用情况确定是驻场运维还是远程运维，你看行不行？”

　　总结完毕，问题抛出，没有得到应有的回应。

　　桑鱼抬起头来，这才发现，顾斯年的视线早已不在纸上，而是在自己的身上。

　　他的五官长得很深邃，他就安静地坐在她的身边，两手垂在身侧，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目光隐忍而又灼热。

　　桑鱼清了清嗓子，轻轻提醒着叫了声：“顾斯年。”

　　顾斯年一怔，颤了颤长睫。

　　他慌张地移开视线，低下头准备再看两眼她刚刚讲的材料，却发现原先还工整清晰的计划表单，不知何时已被她圈圈画画得看不出了原貌。

　　不过大致的情况他还是清楚的，就是她最后总结的那个几个问题......

　　“你刚刚问什么？”顾斯年舔了舔唇，觉得办公室里有些缺氧，耳根热热的。

　　天道好轮回，当初在招标大会上，那个雄赳赳气昂昂以一喷百的顾斯年，谁能想到也会有今天。

　　桑鱼本想揶揄顾斯年几句，话没出口，先侧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就再也没能硬气起来，相当不争气地应他要求，又将自己之前阐述的几个问题总结再说了一遍。

　　谁知顾斯年听完，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桑鱼最后一个提议：“不行。”

　　桑鱼千百个问号脸看着他。

　　顾斯年以为她没听懂，又说道：“其他都好商量，远程运维这一点，不行。”

　　桑鱼明显没想到顾斯年会这么快回绝，不免有些不太服气地问道：“如果系统稳定了，为什么不行？到时候在这边也没事情做的。”

　　顾斯年看出了她的情绪，想了想，说：“之前合同上写明了驻场运维，如果改成远程运维，可以算你们违约。而且系统刚刚搭建出来，一时的稳定并不能代表它就彻底稳定了，我们需要时间验证和使用，一个月的驻场运维，我觉得很有必要。”

　　桑鱼听得一愣一愣的，看着顾斯年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说得不无道理，但总是有点无奸不商的味道。

　　“那......好吧。”沉默一阵过后，桑鱼向甲方爸爸妥协，又问道：“那你觉得还有其他地方需要调整么？”

　　顾斯年摇了摇头。

　　桑鱼拿过桌上的材料，站起身，说：“好的，那我就按照这个计划推进项目了。”

　　她说着就往门口的方向走，在她探上门把手的时候，顾斯年突然出声叫住了她。

　　“等等。”

　　“嗯？”桑鱼疑惑地回过头，安静地看向顾斯年。

　　顾斯年垂在两侧双手紧了紧，突然说：“我们去出差吧。”

　　桑鱼一愣，说：“什......什么？”

　　“出差。”顾斯年跟着站起身来，看向桑鱼，过了好一阵，才说：“对，就是出差。你跟我一起去日本，深入了解一下我们公司的业务需求。”

　　桑鱼：“......”

　　桑鱼沉默了下来。

　　她的家庭情况有些特殊，老太太的血糖刚刚稳定，她有些担心会反复。

　　可她又不忍心拒绝，因为顾斯年此刻的表情，看上去是那么的神采奕奕。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样兴奋的顾斯年了。

　　“要去多久啊？”她有些犹豫地问着。

　　顾斯年吞咽了下喉，看到桑鱼有些迟疑的表情，，说：“只要两天。你......可以么？”

　　“唔......”两天并不算长，桑鱼想了想，又问道：“什么时候出发？”

　　顾斯年不说话了。

　　桑鱼斜了斜头，有些困惑地看向顾斯年。

　　顾斯年耳尖绯红，半晌，才说：“去日本需要护照。”

　　桑鱼：“......我虽然没有出过国，但是护照，我有。”

　　她的确有护照，当初毕业之前，考虑到以后工作可能没有太多空闲的时间，她提前就将护照和港澳通行证办好了，不为别的，就怕万一工作的时候要用到。

　　可在嘉信科技工作三年有余，那个“万一”从来没有发生过，是以至今为止，她还是个没有踏出过国门一步的“旱鸭子”。

　　也难为顾斯年思虑周全，提醒了这么一句。

　　知道桑鱼已经办好了护照之后，顾斯年舔了舔唇，肯定地说：“出差时间，就定在下周的这个时候。”

　　留一周的时间，给桑鱼做准备。

　　也给自己做准备。

　　静默了一会之后，桑鱼点了下头，说：“好，那我先去工作了。”

　　“嗯，去吧。”顾斯年故作淡定地说着。

　　桑鱼抱着资料走了出去。

　　等到办公室的门一关，顾斯年蓦地呼了口气，暗握的双手终于松开，人愣愣地坐回办公椅上，盯着眼前的电脑屏幕，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

　　他刚刚临时起意，说了谎。

　　日本一行确实是早就确定下来了的，可却不是为了了解系统的业务需求，而是为了拜访他的一位好友。

　　那位好友是他在美国求学时认识的，中文名字叫做李时丞，是个美亚混血儿，长得身高体壮，头脑也聪明得不行，是个不可多得的金融投资天才。

　　还在学校的时候，顾斯年就发现李时丞的不一样了。李时丞的学习能力非常强，很多课程老师讲了一半他就全懂了，大抵是因为兴趣寥寥，到了学期末，顾斯年险少能够在课堂上见到他的身影。

　　可真正让顾斯年注意到李时丞，却是因为他的性格。

　　他和他一样深沉内敛，少笑寡言。在五彩缤纷的校园生活里，他们显得格格不入，喜静不喜闹，不管上课还是下课，永远都是来去一人。

　　一次博物馆展览会上，偶然的机会，顾斯年发现李时丞也喜欢东亚文化。那一天他们聊了许多，从展览的文物聊到爱好，聊到学习，最后甚至聊到梦想。

　　他们慢慢成为了朋友，往后三年，他们最终从点头之交，成为了无话不谈的挚友。

　　等到身体彻底恢复，顾斯年选择回国创业，而李时丞也早在两年前遵从内心，选了日本的一家金融投资公司上班，实现自己的抱负。

　　此次前去日本，顾斯年是想把李时丞招入麾下，成为他公司的一员猛将。

　　而让桑鱼一同跟着去，则是因为，他真的舍不得和她分开，一分一秒都不想。

　　***

　　因为需要出差深入了解业务需求，桑鱼这几天开始狂补有关金融方面的专业知识。她将手中拿到的需求反反复复又看了几遍，又从赵久那边借了几本金融和投资学方面的书，可囫囵吞枣一口气看完之后，她并没有感觉到踏实，反而觉得越来越心虚了。

　　都说隔行如隔山，看着书中那些多如牛毛的专业术语，桑鱼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

　　她开始有点后悔答应了顾斯年一起去日本了，因为她总觉得自己会给他丢脸。

　　如此惴惴不安的情绪和心态一直持续到了出差的前一晚。

　　那一天因为要回家收拾东西，桑鱼比较早下班，刚出办公室，就碰到刚刚开完会从会议室走出来的顾斯年。

　　“今天这么早，是回家去么？”顾斯年这两天都以顺路为由，送加班的桑鱼回家，这次看见桑鱼早早地就背好了包，他一时竟有些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

　　桑鱼点了点头，说：“嗯，今天想早点回去，准备一下。”

　　顾斯年没有立马回话，看了眼她手里抱着的两本金融投资方面的书，说：“书不错，都看懂了么？”

　　桑鱼有些无言，咬了咬唇，如实说：“......没有。”

　　“我可以教你。”顾斯年几乎是顺口就将话说了出来，话过之后，又觉得有些不对劲，立马补充说道：“我主要是怕明天出差，你思路赶不上来。”

　　桑鱼：“......”

　　安静地深吸了口气，桑鱼缓和了一下挫败的心情，一鼓作气，假笑着问道：“怎么教？”

　　顾斯年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唇，说：“待会一起去食堂吃饭，吃完我们一起补习。”

　　“一起补习”这个词，让桑鱼的思绪一下子飘到了大学时期。

　　那个时候，她才大二，需要学习线性代数和量子物理等有如天数一般深奥的理论学科。而那个时候，顾斯年在她身边，做得最多的一件事，便是带着她一起去泡图书馆，补习功课，偶尔遇到不懂的时候，他那个学金融的门外汉还要反过来指导她......

　　没想到的是，过了五年，他还是说——我们一起补习。

　　这种感觉很奇妙。

　　因为是下班高峰时间，走廊上来来往往都是同事。大家见了隔着老远相互对望的顾斯年和桑鱼，纷纷跟顾斯年打招呼，而后又讳莫如深地偷偷瞄上几眼桑鱼。

　　桑鱼愣了愣神，感受到异样的眼神之后，她朝走廊的墙边靠了靠，从容地给他们让出一条道。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八卦，不去理会，风波就会慢慢平息。这是“八卦女神”林莉教会她的道理。

　　果真，原先那些还带着探询目光的吃瓜群众见桑鱼如此镇定自若之后，他们潜意识里觉得她和他们的顾总之间没什么值得挖掘的猫腻，打完招呼就三五成群地继续走远了去。

　　周围再次慢慢安静了下来。

　　顾斯年耳根不知何时又红透了，他打开了会议室的门，说：“进来说吧。”

　　桑鱼点头，默不作声走了过去。等到关上门，她才回道：“今天可能不太行，我家里还有点事情，需要早点回去。”

　　顾斯年默不作声把手中的笔记本放到会议桌上，然后回头看她。过了一会儿，他点了点头，说：“那我送你。你先处理好家里的事情，到时候我们再出来，找个咖啡厅一起看书。”

　　桑鱼脸上燃起了一抹兴奋的光芒，可是没过多久，她再一次蔫了下去，说：“好像也不太行，我奶奶给我设了门禁......”

　　这次，轮到顾斯年有些无言。

　　他知道桑鱼有个奶奶，但是显然没有料到，现在桑鱼都这么大了，她奶奶竟然还会给她设门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