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牧龟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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１
清晨，满天的黑雾逐渐淡去，蓝紫色的云霞开始肆意渲染着出现，将一幢幢黑色小屋中间的栖梦寨映衬得格外金碧辉煌——整个寨子，是用金色的香木与碧绿的藤萝巧妙构建起来的：里面，就住着族长雪烽一家。
此刻，寨子上悬挂的数百个古老的铁风铃，正在清晨的风中，叮叮咚咚响着；一个灰衣褐发的少女，却宛如雕像般，在寨子的吊桥左侧，一动不动的，站了许久。
那里有一张雪白的新贴上去的羊皮告示：
谁能为我牧龟者，重赏。雪迭。
牧龟，难道是放牧乌龟的？幸好不是牧鬼，要不可就不好玩了！突然，少女那木然专注的眼神，滴溜溜转了几下，显得甚是顽皮狡黠。
好吧，就为他放牧何妨？只不过，这龟如果是他的那匹罕见神骏的白驼该多好——有空还可以骑上去试试，嘿嘿。
她心念电转，终于点了点头，下定决心：牧龟去也！
２
正是一年之中的明季，雪迭一身白衣，轻执一卷泛黄的古书，站在爬满绿藤的窗前，幽幽的望着寨子前那大片大片凋零的梦树，莫名的觉得很感伤：
难道梦，是遇明则凋，遇暗方兴吗？他多想有一个永恒的梦，一半是暗，一半是明。可惜……思绪联翩，反而更加心陷低回！他忍不住在唇边泛起了一个冷嘲的笑……
这时，一个青色的身影突然翩如大鸟般掠上窗前那棵巨大而阴森的古树，转眼就弹落面前：“公子，有一个人前来应征牧龟者，不过她看起来不象牧龟的人，倒像是逗龟者！”原来是跟自己最为亲近投缘的家仆阿棠。他说着话，英俊的脸庞上，已经忍不住浮现出揶揄的笑。
“哦？带他上来！”一向很少有表情的雪迭脸上，也禁不住泛出一丝兴味。
“阿朴已经带她来了！”阿棠说着，已经忍着笑低下了头：玄梦族的女子，一向呆板无趣，可是今天的这一位，却很是例外。
雪迭看着他隐隐耸动的肩膀，只作看不见；依旧把目光投射到远处的梦树上，只是不经意的，把一只雪白清奇的左手，背到了身后。
厚重坚实的木质地板上，传来了阿朴笃实沉稳的脚步声，以及那微微的带着热气的喘息，看来他还需要多练内功；而另一个脚步声，却相当轻飘迅疾，几不可闻。
难道是一个高手？雪迭正思忖，那脚步声忽而消失了；然后电光石火间，自己的手上多了一样冰凉精致的物事，他不禁大惊：来人竟能在不知不觉间，往自己手上轻巧自如的塞东西？
他忽然虚握左手，依旧将它背在身后，缓缓的转过身来：
面前不远处，正笑吟吟的俏立着一个姑娘，看起来最多十五六岁，很寻常的灰衣褐发，表明她是族中的一个寻常女子，就连她的面目，也极其寻常；然而她的双眼不一样，虽然也是黑色的，却特别的大，深，而灵动，有一种逼人的聪慧。
“你能牧龟？”雪迭紧盯着她的双眼，不禁有片刻的眩惑。
“能牧一只。”她莞尔一笑，露出细小美丽的贝齿。
“不能牧一群吗？”雪迭忍不住有了捉弄她的心思。
“只要能牧一只，那一群就能乖乖听话了！”她俏皮的冲他挤了挤左眼，他忽然觉得她很眼熟。
“怎么讲？”
“老的带小的，丑的带美的，母的带公的！”她忍着笑，眼珠滴溜微转的说。
“老龟爷带孙子还说得过去，这丑的怎么带美的？”阿棠忍不住插嘴。
“对于龟来说，难道不是最丑的最美，最美的最丑吗？”她忽然虚捋胡子，做出老学究的样子，正经八百，道貌岸然的说。
“你说的好象有道理呀！”阿朴忍不住挠了挠头，阿棠却扑哧一声笑了：她还真能掰！
“那么对于龟来说，你是美还是丑呢？”雪迭故意给她出难题，笑意只是泄露一丝半点。
“龟看见我，大概会和你一样迷惑，呵呵。”她微眯着眼，脸上现出一个微妙的神情。
雪迭一张冰冷的雪颜，顿时泛起了一抹霞光：没想到这姑娘貌似普通，却如此伶牙利齿，机智灵活。
“惑则有之，迷则不会吧？”阿棠笑着为公子解围。
“是啊，我又不是狐狸精！”她又是一个促狭的挤眼吐舌。
“你只要当一个牧龟精就行了！”雪迭缓缓的揶揄着，脸上是春风解冻般的微笑。
“那要看是一个什么样的龟了！希望不会太无趣，否则我会天天打瞌睡的！”她自信满满，针锋相对的说。
雪迭悄悄的用手指把手里的东西抚弄了无数遍，心里已然有谱：有个逗龟者，应该也不坏吧？至少日子不会太无聊了！所以他用一种捉弄而冷然的眼神望着她说：
“你不会想到的！”
３
看着她瞪圆的乌晶大眼，和张得足够大的小嘴，阿棠和阿朴都忍不住狂笑起来，而雪迭只是一脸看好戏的神情；至于用巨大的铺围抬着更为巨大的乌龟的家仆：阿石和阿筲，则一个呆呆吃惊，一个奸诈四顾。
良久，她的眼睛总算恢复了原状，嘴巴也闭上了——好一会，她才开口：“你想让我把它训练得和你手中的家伙一样吗？”说着，目光严肃的盯着雪迭。
“我想，那不太容易吧？”雪迭淡淡的说着，终于把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移到身前，缓缓上举：上面是三个荧绿的龟，两只在互相直立着咬颈相扑，而另外一个则乐得四脚直拍——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找出来的！
“你是说让龟在你的手里打架吗？”望着那荧绿映衬的雪白手掌，她忍不住有流口水的冲动：好想摸摸哦！
雪迭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讽刺道：“你认为那么大的龟可以在我的手上打架吗？”他的下巴直指正在铺围里蠢蠢欲动的老龟。
“当然可以，不过必须是晚上，而且只能你一个人看！”她对他一阵挤眉弄眼，丝毫也不担心。
“没问题！阿棠，带她去寻梦园——后面的那个小房间！”雪迭想也没想就说，表情是一派冷然高傲：他最不喜欢人家挑衅自己！
“好吧，三更的时候，我会来通知你！”她倒也爽快果决，一边走一边撂下话。而雪迭只是不动声色的望着她的身影：多么纤细婀娜啊，比狐狸精还狐狸精！他忽然觉得她并不是一个普通人，而且她来这里的动机，一定不单纯！——他用脚指头都可以料定啊！哪有普通人家的姑娘出来牧龟的？
他望着她活泼轻快简直要飞起来的走了三步，五步，十步——她突然停下来，俏生生回头：“你不问问我的名字吗？”
“你叫什么？”雪迭不禁微笑，是一个完全放松的笑。
“下次告诉你！”她说着，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雪迭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他已经开始期待晚上了！
４
等待的时间是最难熬的。
雪迭早早吃过晚饭，打发四个家仆到远远的地方呆着去，就自己一个人开始读书、习字，最后还忍不住练起剑：把自己裹在如雪如练的剑光里，会让他忘记所有的落寞与感伤。
但当他终于以一式鸿雁来归结束练剑的时候，距离三更，也还有一柱香的工夫。他想了想，反而静下心来，轻倒在床，悠悠的闭上了眼睛。
恍惚间，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轻起来，也小起来，正被四个小家仆合力托着，往上扔去；梦树的花瓣则纷纷落着，奇美，幽香，他忍不住快活的呵呵起来。
“你们干的好事，快放少主下来！”父亲的怒吼骤然响起，宛如晴空炸雷，把人都惊骇得不知所措、惶然欲哭。
“雪迭，你要记住：你是族长的儿子，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以后不要让人随便和你嬉戏，听到没有？”父亲沉沉的声音，夹杂着傲慢与怒气，冰雹一样砸在自己头上——他忽然睁开了眼睛：
一道冰蓝的光束穿窗而来，快到床前时劈啪一声绽开，把如梦方醒的雪迭吓得不轻；仔细一看，那光束竟然幻化出一朵奇异而天真的百合，紫色；在他面前，徐徐绽放……他在惊艳中，一跃而起：是她在叫他！
果然，那百合随风转向，飘飘悠悠的逸出窗子，穿过古树，直向寻梦园——后面的那个小屋子！她竟然反客为主！好，他喜欢！
小屋的木门禁闭，窗子倒是大开，飘漾出了以前没有的白纱窗帘，显得神秘而安详。那百合到了窗前，就忽而化作了一抹蓝烟，幽幽消散；雪迭不禁有些感伤。他一路轻功而来，这时却并没有穿窗而入，而是静静站定，轻轻淡淡的敲了一下窗——
“进来！”里面传来清晰而稳定的女声，不大象女巫，倒更象女侠。
看看门并没有开，雪迭终于不再迟疑，一式乳燕投帘，已经轻巧无声的穿窗而入。在他落地的一刹那，明丽的蓝火花突然爆闪着，在小屋四周涌现，顿时映得小屋恍如仙境——
在正中的八仙桌上，正有一个百合花簇拥的新娘；雪迭先是惊讶，继而忍不住哈哈大笑：在新娘的脚下，正有两个劲装儿男，在那里打得难分难解，眼看就要头破血流……
“你这唱的到底是哪一出呀？”他终于忍不住抬头发问。
“难道你看不出？这是抢亲记！”褐发蓝衫的她突然从屏风后绕了出来，看得他不禁一呆：
她还是很普通的样子，然而披散了褐色微卷的秀发，一身淡蓝美丽的衣衫，身上散发着淡淡的百合幽香——宛然是一个清纯动人的女子了！
“我好看吗？”她笑着问。有些好玩又认真的样子，脸上有淡淡的红晕。
“哦……”雪迭拖长了嗓音，“我想想……恩，比新娘好看多了！”他终于点头说。
“哼，你为女人打架的样子，也不会美过这两个争风吃醋的男子！”她脸色微变，指着那两个正捉对打得难分难解的小乌龟说。
“就为她？”雪迭指着被百合花簇拥得滑稽而又美丽的老龟，忍不住哈哈大笑。
“只要她是母的！”她忍不住翻翻白眼。
“还要他们都没见过女人！”雪迭忍着狂笑补充。
“是啊，和你一样！”她抢白的说。
“你一向是这么直接的吗？”他忍不住问，趁她不备，还突然抱出了她：那是一个男性的温热的怀抱，散发着淡雅的清香。
她顿时羞红脸，低下头：“放开我！”
“我如果不放，你会怎么样？”他故意挑衅的托起她小巧的下巴，直望进她幽深美丽的瞳眸中去；说实话，她的目光让他迷惑：仿佛她认识他已久，仿佛她来自不同世界——可是又奇异的和他相通，在心灵上。他不禁在心里打了个寒噤。
“你会后悔！”她简简单单的说，目光却变得无比诡异。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牧龟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