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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执子之手 与子偕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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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正东拖着自己并不多的行李,沿着蜿蜒曲折的坑泥小路,疾步向家走去.他这次回来的事并没有同家里说,这是他自己一个人决定的.因为,他知道,父亲不会同意他的决定.先前有一次,他跟父亲说过,毕业后要回来,结果父亲当场和他闹翻了,恶狠狠的骂他“没出息!”。后来,他怕父亲再生气就没有再提过此事,可他回家乡的事是铁了心的。农村里上大学的不多,他能够上大学,全凭自己想读书,还有就是他父亲的全力支持,祖辈里曾出过一个秀才,这或多或少的使自己父亲的思想要比别人想的深远些,知道读书是出路的理,他七拼八凑的把他的学费凑齐了,让他安心的上了大学。那些钱是向村里人借的,那些都是村民们的辛苦钱,平日里都舍不得用上一分,可为了帮他上大学,全借了出来,这份情原正东要还,所以他回到了家乡。
他远远的看见,平矮房上竖起的烟囱冒着滚滚的烟气;没有人看管的花斑小猫儿在屋前的空地上乱转,寻着什么就用前爪拍拍,用鼻子嗅嗅;屋前大门的大黄狗趴着一动不动,享受着暖洋洋的日头,只有听到什么动静地时候,才会竖起它的大茸耳朵,警觉起来;清澈的湖面上,一群鸭子在水中嬉戏着,欢快的“嘎——嘎——”地叫着;稻田里昆虫也应着鸭声,高高低低、长长短短、前前后后,不停歇地演奏着……
空气里流淌地泥土的味道,让他浑身充满了力量,熟悉的故乡之土。他回来了,望着那片片景致,他几乎控制不住内心奔腾地热血。
“东子,是你吗?”
原正东颤住,他扔下行李,几乎是飞一般的朝声源处而去,在他身后积起一片尘土,飞扬在空际中。
“扑通!”他双膝跪地,将自己的脸紧紧地贴合着面前的人。黄土粘住了他的裤腿,斑斑点点,跳动着喜悦的心情。他一声一声的唤着:“妈”。
老人的眼眶早已红透,半晌说不出话来,只将那双苍老的大手一遍又一边的抚顺着儿子的头发。过了一会,她抬起手来为儿子抹去眼泪:“都怎么大了,还哭。快起来,我们回家去”。
“妈”原正东站了起来,握住那双厚实长满茧子的大手心疼极了。
一进家门,原父正喝着白高粱,两颊显出不正常的潮红。见到老伴旁边一时间多站出了个年轻小伙,愣着就是说不出话来。
半眯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几乎要把眼睛撑破了,额前深陷的皱纹更深了,满头雪霜般泛白的头发,佝偻的背越发显得骨瘦如柴,身上穿的藏青外衣只扣了几个纽子,还打上了好几个补丁,脚上的鞋子还沾着许多干泥巴,脚后跟有厚厚的老皮,干裂的看的清纹路,凸凸的暴露在空气中。
“爸”原正东唤着走了过去。
“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你看什么都没准备”。
听老人这么一说,原正东的心里头别提是个什么滋味,只能看着年迈的父亲,久久不能言语,他根本不知道说些什么。
原父让老伴添了副碗筷。正东则从地上拿起酒瓶为父亲添满酒,也为自己倒上,一家人合合美美的吃了顿午饭。对原正东来说,这
恐怕是世上最幸福的事了。
饭后,原正东枪着要帮母亲洗碗,结果,被他妈推了出去。她说:“男人,不该干这个”。原正东说不过母亲,只能走了出去。
他端了盆热气腾腾的水,放在父亲面前,蹲下身子,探了探水温,
便将父亲的脚泡在了水里。
原父对儿子有说不出的喜欢,你看他长得多高多结实,一点也不像他那么瘦小,他像看宝贝似得盯着,一动不动地看着儿子为他洗脚“多孝顺的孩子啊!蹲着该有多累呢?可他儿子还笑着哩!”,他也不由跟着笑起来,嘴角的弧度那么明显,顶头的太阳是那么可爱。
“东子,什么时候走啊!”原父看着正为他擦脚的儿子问。
原正东对父亲突然的问话,显得难以应对,他还没有想好,怎么跟父亲说这事,父亲就开口问他了。
“不走了”早说不如晚说,迟早要面对,于是,他一咬牙说了出来。
原父当场就翻了脸,原本嬉笑得脸像打了一层寒霜。他站起身子,将摆在他面前的脚盆子都掀翻了,一盆子的水全泼到了原正东脚上,水很快的渗透了进去。原父也没心疼一眼的就往里屋走去,连鞋子都没穿,一只未擦干的脚在他身后留下了一排脚印,离原正东越来越远,越来越浅。
原母赶了出来,叫着老伴也不应他,气呼呼的直往里走,将里屋的门甩得震天响,她哀叹一声:“这老头子真是一头倔驴,自己是那么宝贝儿子,想儿子。现如今,儿子回来了,却要把他往外赶,这是什么理”。
她垮出门垲,搭着儿子的肩:“再大的事都是一家人,等你父亲想通了就没事了”
原正东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示意自己没事,又朝屋里头望了眼,站起身子回了自己屋。
夜里,村长带着村民们都来看原正东,不大的房子里站满了人,虽然拥挤,但很温暖。
按村里的说法,原正东算是个文化人,是给家里长了脸的,感觉就比别人高一等似得,被大伙供着。
一下午都没出来的原父,现在走了出来,帮衬着老伴招呼村民。原正东揪了一下午的心才宽了些,他宁愿父亲打他、骂他,也不要什么也不说,把气憋着让他更难过。
村民们不停地在原父面前夸耀着原正东,村民们实话实说,多半没有虚言,奉承的意思。老人心里头明白,憋了一下午的气也全消了,再怎么说,还不是自己的儿子。
原母看见老伴恢复了正常,心里头也就放了心,再看看儿子,脸上也有了笑容,她也笑了,更热情的招呼起大家。
这时,村长走向原正东。
“东子”他喊。
“村长大叔,近来身体还好吧!”原正东转过身子,面向村长。
“还行”村长笑呵呵的,将他拉到一旁:“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丫头月桃,家里头也是把她当宝贝似得供着,技校毕业,现在在镇上的一家民办企业上班,我这孩子就是心好……”。
原正东透过村长向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女孩脸长长的,扎着两条大麻花,在城市里已经很少看到这样质朴的打扮了,她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很是可爱,双眼羞涩的望着自己。
“虽说,现在已经自由恋爱了,但是大家要是一个村的,多少知道些底细,咱们都是穷人,心思没有城里人活,你要是觉得没问题,你们就试着谈谈,大叔不逼你”村长看了眼女儿:“我娃也不丑,你一表人才,要是你们结了婚,你家借的那些钱自然就可以不用还了,其他借款我也会负责的”村长单刀直入,把意思挑明了,当初他就是瞧着原正东有出息,这才拉了他一把,他心里的小算盘早打好了,况且他了解原正东的品性很善良,很有责任感,这么好的女婿上哪找。
原正东向被一快石头压着,喘不过气来。此刻的村长看起来,就像一匹凶狠的野狼,撕咬着猎物不放。
村长朝他女儿撇了一眼,就离开了,迈着步子朝原父走去。
“东子哥”女子怯怯得喊了一声:“你长得真好看”,说这话的时候,女子的头低的很低。如果,没有仔细听,根本听不到她说了什么。
“你也很可爱”原正东冷冷得回答,此刻,他很想离开,但是,他所受的教育不允许他这么做。
“真的吗?”女子突然抬起头来,眼睛亮亮的,笑着的时候露出一口洁白而整齐的牙齿。那一刻,仿佛有什么在她脸上闪着光,她是一个务实而单纯的女子。
村长在远处观望着,很满意得笑了。
原正东想改变农村,使村民们富起来的愿望很快就破灭了。他没有钱没有势,更没有人脉。事情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他只是个势单利薄的文弱书生而已。他能做什么?父亲又一直催他回城里。他变得迷惑,整日里想着这事,人也瘦了一圈。后来,村长知道了这事,就特地跑到他家里跟他说,“那就办学校,让村里多些和你一样的人”。原正东一拍脑门,觉得这个法子可行,有了人就有了力量,只要再等上一等,希望就会有了。可是,办学校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这必须得得到上面一层一层的批示。在这种情况下,原正东不得不去镇上找工作,贴补家里的口粮,他没有那么多闲暇窝在家,父母年纪大了,他必须担起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