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光》未降

137、章一百三十七 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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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光正欲盘膝坐下，冷不丁听见额兰憾青的话，一时怔住，片刻后失笑：“陛下是在说笑吧？”

　　“这是说笑的时候吗？”额兰憾青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视线落回沙盘：“拿不下苍梧关，朕的大军便难以更进一步。”

　　吉光笑了笑，同她一样将视线放入沙盘里：“陛下手下能人众多。问我，不怕我给出错误的答案吗？”

　　“别看你总是做出一副深明大义的样子。”额兰憾青道：“朕能看得出来，你是个很惜命的人。”

　　“人到绝境总会有些惜命，这也是人之常情。”

　　额兰憾青不置可否：“在朕这里论功行赏，你只要能帮助朕夺下大殷，朕会保你全家富贵平安。”她顿了顿，“倘若你愿意，魏迟也可以留下，朕再多赏赐你几个面首。”

　　“面首？”吉光愣了一下，脑中忽然回想起那日在寝殿看到的一幕，她从耳根红到了脸颊：“多谢陛下抬爱，但还是不必了。”

　　额兰憾青挑了挑眉，眼看又要发怒，吉光忙道：“臣并无不敬之意，陛下见谅。”

　　额兰憾青冷哼一声：“也罢，此事容后再议。”她抓起一把青色旗帜均匀地洒在沙盘上，淡淡道：“方才问你的事考虑的如何，怎样更进一步才能占领交州？”

　　吉光低头看了看沙盘上，不禁道：“陛下依靠宋王的舆图已然得到了交州的所有弱点，想要攻下岂不是易如反掌，何必来问臣？”

　　“还不是你那位好夫君，他牢牢把控着苍梧关防线，兼并收容了交州南境的所有士兵，竟将那苍梧关造得牢不可破。”

　　额兰憾青见吉光正望着沙盘深思，似是已经入了迷。她不动声色地眯了迷眼睛，忽然捻起沙盘上的青色军旗。

　　那沙盘上的青色旗帜代表着南越军，而赤色旗帜则代表着平南公的主力军，蓝色则是李孝悌的右翼军。

　　吉光牢牢地锁定着额兰憾青的那双纤纤玉手。

　　只见她将青色旗帜排出一条长龙，竟放弃了攻打苍梧关的念头，而是将矛头直指幽州。

　　吉光心中忍不住冷笑，幽州军备充足，地方军训练有素，比起交州的情况不止好一点。额兰憾青此时想要取道幽州，简直是痴人说梦。

　　但额兰憾青不是傻子，她所想的只是这么简单吗？

　　吉光按住心中的念头。

　　额兰憾青提起青色军旗，掠过交州、幽州……吉光的心猛然提了起来，心瞬间如堕冰窟，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将军旗牢牢插在了益州的心脏上。

　　幽州以西，与南越西北接壤的益州，除了交州之外防守最为脆弱的益州……

　　因为魏迟而久攻不下交州，额兰憾青竟然立刻便决定调转马头攻往益州，她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接受这个现实。

　　只恨她现在身处敌营，即便知道了额兰憾青的诡计也无法做任何事。

　　额兰憾青十分满意地端详着她脸上的表情，轻声笑道：“看来这一局，是我赌赢了。”

　　吉光面前调匀呼吸，脸上挤出微笑来：“陛下是不是太过自信？据我所知，益州素来以天险闻名天下。南越地势开阔，士兵并不擅长山岳作战，苍梧关战败就是最好的例子。陛下，骄兵必败。”

　　额兰憾青没有生气，而是从怀中掏出一张眼熟的草纸：“吉光，既然益州真如你所说易守难攻，为何你要在地图上重重打上标记呢？”

　　那张草纸，分明就是她在帐中独自描绘的地图。

　　吉光脸色一变，“陛下的暗卫，搜了臣的住处？”

　　额兰憾青饶有兴致地端详着那张草纸：“虽然潦草但详略得当，关键的地方画得精妙无比，李吉光，朕对你真是越来越满意了。”

　　她抬头见吉光脸色难看，便将草纸收起来道：“朕会命人去搜你的屋子也实属正常，你如今的身份是俘虏，虽然朕诚邀你加入南越，但说到底，我们暂时还不是一家人不是吗？”

　　吉光气得站起身来，“既然陛下今夜得到了想要的东西，那么恕臣不再奉陪。”

　　见她拂袖离去，额兰憾青意外地不曾生气。

　　身后的暗卫想要追上去拦下吉光，却被额兰憾青制止：“罢了，随她去。今夜朕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去将各营将领召来议事。”

　　吉光走出帅帐以后，身后便没来由地飘了一个影子，她用余光瞥了一眼，有些生气地转头道：“这里是你们南越的军营，试问我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逃出生天？”

　　那影子犹豫了一下，慢慢退远了。吉光感受不到任何人的气息，这才松了口气，独自坐在帐前发呆。

　　如今已经是极深的夜里，南越军帐里只剩岗哨当中点燃的火炬，茫茫五岭浸在浓墨一般的夜色里，让她几乎分不清北归的方向。

　　寂夜当中，树梢上传来的几声婴儿般的聒噪鸣叫引得吉光一愣。

　　她四下看了看无人注意到自己，便找了个僻静的角落，试探地吹了两声哨。

　　树上的信鸦似是震了震翅膀，歪着头看着吉光。
　　吉光四下低头看，所幸她恰巧在谷仓附近，弯腰抓了些稻米，试探地走向那树和信鸦。

　　信鸦扑棱了一下翅膀，往矮处走了走，一动不动地盯着吉光手里的粮食，说什么也不再下来了。

　　吉光心中暗暗着急，方才离开的暗卫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发现她不在帐中，迟早还要来找她的。

　　她一步一挪地往信鸦的方向靠近，却见那信鸦受惊，扑棱着翅膀突然飞走了。

　　吉光心里立刻便涌起失落，她将稻米一丢，一步一回头地往帐中走。

　　走回帐中，吉光正准备睡去，谁知忽然听见帐外突然又响起小小的鸦啼，她立刻便冲了出去，见方才那只信鸦站在帐前，大着胆子好奇地盯着她看。

　　吉光慢慢地朝它挪过去，信鸦又想扑棱着翅膀飞走，谁知脚上不知被谁绑了一块石头，飞也飞不动。

　　吉光抬头环视四下，她确信是细娘在暗中帮她。

　　她将一些干粮留在角落，将信鸦带到帐中，借着烛火仔细观察。

　　只见那信鸦通体乌黑，单脖颈雪白，看起来与李慎和李孝悌豢养在家中的极为肖似。

　　事到如今，她已没时间再去分辨了，只能赌一把。

　　吉光找出事先准备好的纸条，用细绳牢牢地绑在信鸦脚上，趁着没人留意，很快便将信鸦放走。

　　信鸦乌黑的身体融入了夜空，吉光心中空落落的。

　　信鸦是极不会识途且容易丢失方向的鸟儿，但信鸽太过于引人注意。如今她只能盼着这只信鸦能够恰巧飞到李孝悌身边。

　　额兰憾青根据吉光的草纸调整了作战策略之后，一连几日，吉光都能听得见外面传来庆功犒赏的声音。

　　她在帐中走来走去，片刻后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把将烛火推到地下，火焰瞬时便点着了床榻前的干草。

　　吉光看着火势变大才出口呼救，果不其然，额兰憾青身边的暗卫来到了她帐中，见到火势便立刻将吉光拉出了帐中，然后他独自钻进去扑救。

　　许久之后他走出来，吉光上前带着歉意道：“多谢你了。”

　　那暗卫撇开脸去，朝她稍稍一躬身便打算离去。

　　吉光却忽然叫住他：“他们在庆功，你不去吗？”

　　暗卫摇了摇头。

　　吉光便道：“我整日在这里也算是很闷，你能不能给我讲讲外面都发生了什么？放心，我绝对不会刺探军机的，你只需要给我讲讲……今日晚膳的那种辛辣之物，是厨子从哪里弄来的？”

　　暗卫迟疑了片刻，转身又摇了摇头。

　　“那你喜欢这种味道吗？”

　　暗卫的脚步彻底停了下来：“不喜欢。”

　　“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东西，味道如此奇怪。”吉光笑了笑，“不如你去膳房刺探一番，看看他们用的是什么食材？然后带回来给我瞧瞧行吗？”

　　暗卫似是在思考，片刻后终于点头，瞬间便如一阵风般消失在吉光的视线里。

　　不久之后，暗卫便神色怪异地回到吉光面前，从口袋中掏出一把鲜红色的蔬果状的东西，递给她。

　　那火红的果实看起来尖尖细细，带着翠绿的枝，果皮脆亮，引人口舌生津。

　　吉光讶然道：“这是什么东西？”说罢她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那侍卫伸手想要阻拦她，却见吉光已经吃进了嘴里，她的嘴唇立刻便火辣辣地烧了起来：“这是什么东西！”

　　暗卫转身去找凉水，吉光却捏着那果实，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

　　这是产自蜀地的椒类，如今南越军营当中已能吃上这种果实，想必先头部队已经进入了益州境内。

　　吉光正看着辣椒出神，余光看见暗卫捧着水壶回来，她便立刻收回目光，大口大口地饮着泉水，长出了一口气：“多谢，没想到世上竟有这种果实，我也算是开眼了。”

　　见暗卫不说话，吉光问道：“你呢，南越人吃得惯这种味道吗？”

　　暗卫摇了摇头：“吃不惯，只沾一点就感觉要死了。”

　　吉光噗嗤一声笑了，“那看来，南越人和大殷人的口味也差不多嘛。”

　　暗卫虽然还是不会接她的话，但脸上明显放松了许多。吉光还想跟他多套一套近乎，以获取更多的消息，但未曾料到南越军营突然响起警示的号角声。

　　吉光看见一匹流星马飞驰而来，遥遥大吼道：

　　“禀殿下！先锋军遇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