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世界异闻录》观唐

5、第 5 章

　　万妖谱据说记载了里世界从古到今所有的妖，是上任妖王主持编撰的。
　　第一页就是上任妖王，风里希。

　　蛇妖。

　　“蛇”跟“龙”其实很像，徐次道就把“水龙”召了过来，对比着看，然后发现不对，梦里的“龙祖”听声音是公的，而万妖谱上这位，明显是母的。

　　“风族长……”
　　“死了。”凤衔言简意赅。

　　徐次道便继续往后翻，腿蹲麻了就干脆坐在地上，每一页都看得极其认真，连角落里的小字也没有放过。
　　天上的星星已经现了出来，里世界的夜很亮很亮，徐次道都没想起来要点灯。

　　凤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了起来：“哎。”
　　徐次道太过投入以至于没听见他的声音，凤衔又“哎”了一声，蹲到他旁边：“这玩意儿从万物伊始记载到两百多年前，你这么翻要翻到何年何月去？”

　　徐次道终于抬起了头：“不然？”
　　“书不是这么读的，小棒槌。”凤衔说着就将书本合上，徐次道“啊”了一声，他没记住页码。凤衔却只是将灵力灌注指尖，贴着封面上“万妖谱”三个字慢慢扫过，所过之处便亮起一道白光。

　　白光过后，整本书像是被什么唤醒了一样，不多时，一团水雾从字里升了起来，在半空中化成了一道半透明的人影，约莫三寸高。

　　徐次道：“……”

　　“这是书灵。”凤衔解释道，“类似你们外世界的那啥，搜索器。想找什么问他就可以。”
　　他说着把“水龙”唤到书灵面前：“老头儿，帮我查查，咱族里有没有这号人？”

　　古籍有灵，称为书灵，常见于志怪小说中，或为画中仙，或为颜如玉，概出自于此。
　　书灵最高不超三寸，离书不逾三尺，依附著作者注入的灵力而生，非强能不可成。现世灵能者早已绝于此道，连召都召唤不出，因此外世界才会觉得旧时的志怪传说颇为荒诞。

　　“看傻啦？”凤衔自忖扳回一局，心情极为舒适。

　　书灵搜索完成：“没有。”
　　徐次道：“没有？”

　　书灵：“我查过三遍，没有记载。不过……”他看了一眼凤衔，“风族长交给你的任务你当耳旁风了是吧？还是觉得风族长一走，就没人管你了？”
　　凤衔：“……”
　　风族长让他，每一百年进行一次人口普查，修订万妖谱。两百年过去了，眼看着三百年之期也要到了，他一次也没干过。

　　通常一本书只有一个作者，书灵也是作者的化身，除了搜索功能外，还能传递出一些书里不曾记载，但又和作者心笔相连的东西。
　　然而万妖谱不是一个人写的，前前后后有三千多年，执笔者早换过好几轮了，有时候人手不够风族长还要自己顶上，所以这书灵其实是很多人的结合体，包括风族长。

　　碍于这茬，凤衔再混也不好混到他头上去，只好一挥手将他送回书本中：“行了行了，我这就去查。”他抱怨道，“查来干什么啊，麻烦。”

　　徐次道：“你多大了？”
　　凤衔一紧张，干嘛，不知道妖怪的年纪不能随便问的吗？

　　“200。”他淡定地回。
　　“唔，200，”徐次道又问，“那你继任多久了？”
　　“280！”

　　徐次道幽幽地看着他，你两百岁，当了二百八十年的妖王，请问那八十年是从哪儿多出来的？

　　凤衔一捂嘴，不好。
　　他再一次感受到没有头的好处，吹牛逼也不用心虚：“虚岁200，周岁299。”

　　徐次道了然：“哦，三百岁。”
　　他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也就是说，万妖谱至少有三百年没有更新了。
　　这三百年里，出现龙祖，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大族长，人口普查带我一个呗，我这个人五讲四美，乐于助人，特擅长无私奉献。”
　　“大族长？大王？”徐次道回过头，就看见凤衔正拿着石头在地上写着“九舍十入”的合理性。

　　好家伙，写出一个板面了。

　　已知：
　　已有的东西可以舍弃。
　　未有的东西不能假装自己有。

　　设：
　　已经度过的日子=已有的东西。
　　没有度过的日子=未有的东西。

　　答：
　　已经度过的日子可以舍弃。
　　没有度过的日子不能假装自己度过了。

　　凤衔“啪啪啪”地敲了敲地板，严谨地说：“我还没有三百岁，向我道歉。”

　　徐次道愣了一下，然后笑成了傻逼。
　　他虽然看不见凤衔的脑袋，但完全能猜到他的表情，配上那俩腮红，一定特逗。
　　这傻鸟可太好玩儿了，又在意相貌，又在意年纪，还真挺像个人。

　　凤衔：“听说你还是搞历史的，居然这么不严谨。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你这样是毕不了业的。”
　　“治学态度极其不端正——你笑什么！”

　　“笑你。”徐次道笑得累了，就地躺在了海滩上，不怀好意地问，“大族长，我好像没有说过我是学历史的吧？敢问您是怎么知道的呢？”
　　“……”凤衔彻底没了音。他不小心听到的！

　　月光洒满丹海，波光粼粼。

　　徐次道望着夜空说：“外世界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人造太阳一下班，就伸手不见五指了。”

　　凤衔上一次去外世界还是两百多年前，那时候他刚刚上任，被风族长带着去认门，还挺不愿意——当妖王也不愿意，平白多了身担子。
　　后来风族长一走，他没人管，就成了个无法无天的混小子，除了还算认真地看着丹海，别的事全看心情。人口普查懒得查，出去访问也懒得去，成天在丹海里游水，感叹自己生得如此沉鱼落雁。

　　不过他倒是记得很清楚，两百多年前，外世界四时还算正常。

　　凤衔躺在石头上，他一直没明白里外世界为什么要分开，风族长从来不和他多说，问得多了就睁眼说瞎话，说什么人和妖本来就是各过各的。
　　这不是拿他当蠢蛋呢，那么大一界门在那杵着，隔三差五还要去访问，研究会看见风族长跟见了八十老母似的，比族里的小崽子还听话。

　　这两族要没个一腿，他就把自己烤来吃了。

　　不过他也就无聊的时候捡个乐子，现在的生活对他而言挺好，除了魔祟时不时出来作点祟外，平常还算的上悠闲。他一不推不动的懒鸟，也懒得去探究那些上古秘辛。

　　“随便吧，爱怎样怎样。”他这么想着，就睡了过去。

　　徐次道又梦见龙祖了。
　　这回他倒没有练剑，而且依稀能感觉到，他是从某个“课堂”上溜出来的。

　　他真的很喜欢和龙祖呆在一起。

　　“小次道，天下宗门万千，此时起彼时伏，你知道你派为何经久不衰吗？”龙祖问。
　　“因为你在昆仑。”小次道说，“天下的根在昆仑。”
　　“那万一有一天我不在了呢？”龙祖诘问道，语气不像之前那样缓和，听得小次道一怔。

　　彼时徐次道要更小一些，四五岁的样子，根本没来得及去想龙祖的“不在”是什么意思，他纯粹是被吓的。
　　龙祖有山高，有海大，他要是不想慈眉善目很容易，不变小就可以了，嘴比人大的龙头杵在小次道面前，张口就好像要开荤。

　　那一刻，龙祖像真正的怪物，丑陋、恐怖。
　　小次道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小次道，要好好修炼啊，昆仑是个好地方。”龙祖叹了口气，声音缓和下来，却也没有落地，而是化成了一缕青烟，散在了天地间。

　　徐次道猛然惊醒，一时不知今夕何夕。
　　龙祖的声音还萦绕在耳畔，像鼓楼的钟声，一下一下地撞击着他的胸膛，“你守得住吗？”
　　他心慌地捂住了胸口。

　　这是他第一次得知那座雪山的名字。
　　万山之祖，昆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