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世界异闻录》观唐

3、第 3 章

　　徐次道看了眼个人终端，时间还停在下午一点三十七分，他跳进学海的那会儿。
　　不知道是不是浸了水。
　　他稍微捣鼓了两下，时间便飞快地转了起来，指到了下午三点过五分。他看了看日头，在心里换算了一下，琢磨着差不离。

　　“唔……”看来里世界和外世界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个人终端里有两套能源体系，一个是普通的电力系统，一个是灵能网。徐次道看见电源灯还亮着，灵源灯已经灭了，想来应该是界门阻断了灵力流。

　　这就好办了。

　　他的终端是国安部特制的，除了普通的生活功能，最大的不同就是多了一套监管系统。
　　而要想监管得到位，这块一直以来都是纳入的灵能网。现在有界门在，这套系统基本上就废了。

　　为了验证，他将终端从手腕上摘了下来。
　　这一次，警报没有再响。

　　“可算是自由了。”徐次道松了口气，这玩意他戴了二十年，虽说没怎么影响过生活，可总归不大舒服。

　　这会儿整个王城都静悄悄的，大多数妖怪们都陷入了剧烈的后遗症中，有的甚至直接倒在了大街上。
　　里世界之前有过一场大战，结合前因后果，徐次道大概也能猜出来，敌人好像叫“魔祟”。可惜他之前解决得太干脆了，连魔祟长什么样都没看见，更别说深入了解。

　　初来乍到，他又不好随便去问，怕犯了忌讳。

　　“啧。”徐次道转着终端抱怨了句，“手快是病。”

　　徐次道还穿着从宿舍里出来的那一身，一双拖鞋踢踢踏踏的，显得很没品，还不方便。他琢磨着待会儿就去换掉。
　　王宫里弯弯绕绕，也不晓得依的是哪朝哪代的制，徐次道瞎转悠了半天才在东北角找到了想找的地方。

　　太医局，很好，没走错。

　　邓康已经醒了过来，不过模样不大好，浑身上下都裹着绷带，只露出几个孔通气，绷带还绑得挺结实，他一动就跟机器人似的，吱呀吱呀地响。

　　徐次道和他大眼瞪小眼瞪两秒钟，没忍住跑出门去笑了一声，然后又满脸担忧地走了进来，就差当众表演一个室友情深。

　　邓康：“……”
　　你戏有点多。

　　同样是穿过界门，邓康重伤差点没命，徐次道就活蹦乱跳的，还能来嘲笑他。
　　邓康怎么想都想不过去。

　　界门是两个空间的交合处，能量混乱挤压，如果没人带路，最正常的情况也应该像他这样七窍流血，严重点的身体都能碾碎，徐次道却好好的，这是什么道理？

　　徐次道将“不可拆卸”的终端大摇大摆地拎在指尖玩弄，面对的还是国安部成员，笑眯眯地说：“我是来讲和的。”

　　邓康：“……”
　　我看你是来挑衅的。

　　邓康被裹得太紧，不方便说话，只好动了动手指，用灵力在空中写下一行字。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好说。”徐次道大马金刀地往板凳上一坐，“入学那天就差不多知道了。根据我多年经验，国安部应该不会放心把我和普通人安排在一起……尤其在渊海大学堂这么个重要的地方。”

　　只一瞬，空中的字就变了。

　　——就因为这个？

　　他真没想到徐次道居然这么敏感，亏他还装了两年的普通人。

　　“也不全是吧。”徐次道想了想，“这两年来，你每节课都跟我选得一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学府的选课系统有多烂，踢人有多凶，要没国安部帮忙，哪那么容易千里姻缘一线牵。”

　　邓康本能地皱了下眉，可惜硬件设施跟不上，皱得很是艰难。他只好认命地回归面无表情——幸好他都是皮外伤，否则还真没办法交流。

　　徐次道又想笑了，他揶揄道：“你整天都跟我形影不离，恨不得贴我身上，除了我也没见你有什么别的交际，院里都传咱俩是一对——绯闻男友，你说我冤不冤？”

　　邓康：“……”
　　男友个锤子。

　　徐次道一边说一边逗着鸟。
　　鸟是刚刚落到窗台上的，长得很喜感，两边脸上一边缀着一坨腮红，跟大姑娘涂了粉一样。
　　徐次道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奇葩的鸟，忍不住就想去手贱。

　　“讲道理，你这个妆不行，难看。”
　　“粉都没抹匀。”他说着要去帮他抹，谁知道那鸟突然飞了起来，躲开了他的手，淡黄色的冠羽竖了起来，又长又挺，还挺神气——要是没那两团腮红就更神气了。

　　徐次道越看越觉得喜感，这啥鸟啊？出门还带妆。
　　可惜鸟有点高冷，不让他摸。

　　“不是粉啊？”徐次道生怕不被咬，揪着鸟脸上那一坨“红晕”扯了扯，震惊道，“居然是真的。”

　　“嗷！”鸟反翅甩了他一巴掌。

　　“不过真正确定下来还是今天吧，没想到你会突然跟过来。”徐次道被扇了也不在意，回头说，“连累你受伤……”
　　“职责所在。”他沙哑地开口。
　　“是么。”徐次道忽然笑了起来，“所以放弃你喜欢的灵能专业，跟我选又偏又冷的史前文明，也是职责所在咯？”

　　邓康被他戳中了心思，闷着不说话了。
　　他叔叔是安全科科长，他又是这些年难得一见的大灵能者，选灵能专业，进安全科是水到渠成的事。可是就因为他和徐次道年纪相仿，就被他叔叔派到了徐次道身边当国安部的第三只眼。

　　他也才二十岁，人生就跟着别人走了。

　　徐次道叹了口气，把个人终端放到桌上，枷锁尽除：“这里没有别人，我问你一个问题。”
　　邓康看着他，连鸟也抬起了头。
　　“生而不同，”徐次道问，“就真的罪无可恕吗？”

　　“……”

　　生而不同。
　　徐次道一生不自由，就从这个不同开始。

　　三千年来最强盛的灵能者，出生时的灵力震碎了人类基因安全局的一个特级灵能监控表。
　　当时的外世界已经是穷途末路，灵气越来越弱，夜越来越长，灵能者数量越来越少，人类的寿命也越来越短。世界一片倾颓，处处都透着山穷水尽的腐朽气息。

　　世界末日从来没有停止过脚步。
　　所以有人称，渊海时代，是一个向着死亡而生的时代。

　　徐次道的出生给行至水穷处的人类带来了希望——无论什么时候，人类总是需要一个救世主的。
　　而灵能者是他们所能想象到的，最直接、最容易被接受的救世主。

　　然而徐次道这个救世主还没来得及面世，就被闻讯而来的基安局发现，他没有灵骨。
　　紧接着，他们又发现他和当今人类的基因序列比对相似度不到50％，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将他定义为人。
　　这可炸开了锅。

　　救世主没得做了，他成了个行走的危险因子。

　　那天结果出来的时候，正值日落，基安局的研究员们看着报告单，沉默了许久。

　　第二天，太阳没有再升起来。

　　凭良心讲，邓康和徐次道做了两年室友，这两年里他一直用的普通人身份，得到徐次道最大限度的照拂。
　　退一万步说，就算徐次道是知道他的身份特地做出来的，可其他人呢？他可是临着跑路都没忘记要给同学送温暖。

　　邓康没有从他身上感受过危险。

　　但感情归感情，他们国安部的职责就是维护国家安全，尤其在这个末世里，一丁一点的纰漏也不敢出。
　　基安局限制了他的生育权利，大家也都是成年人了，万一他哪天想不开要翻天呢？

　　邓康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该怎么回。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太伤人了。
　　生而无罪？那他们国安部所做的这一切就都是个笑话。

　　邓康顿了顿，避而不答：“你难道就打算一辈子躲在里世界？先不说研究会会不会答应，你父母呢？”

　　徐次道笑了一下，也没指望从他嘴里听见什么，他一个刚刚二十岁的小伙子，能有什么话语权，自己还身不由己呢。
　　他来找他主要也不是为了这事儿。

　　不过研究会也着实可笑，国安部防火防盗防徐起，基安局又巴不得把他关在实验室里天天研究，他要是不回去，国安部轻松了，基安局肯定不干。

　　“回肯定会回去，不管你们承不承认，我都是人。成天跟妖怪待在一块像什么话。”

　　正在理毛的鸟闻声抬起头，忽然从他的肩膀上飞了起来，然后落到隔壁的桌子上，继续理毛。
　　徐次道也没在意，只当他是想换个地方：“不过回之前我得搞清楚一件事。”

　　“什么事？”
　　“我体内另一半基因的来源。”

　　“在里世界？”
　　“大概。”

　　邓康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
　　这不是胡闹么，徐次道的父母早在他出生之后就配合了检查，100％的人族，哪能和里世界沾上关系？
　　可徐次道又不像是在开玩笑……

　　“我要留下来。”邓康说。
　　徐次道无所谓地摊了摊手，随便，爱留不留。

　　他一手拿起终端戴上——撇开监控系统，生活功能还挺方便——一手拎起盘靓条顺的鸟，走了。

　　“对了，”邓康叫住他，“你是怎么知道学海底下连着里世界的？国安部也并非人人皆知。”
　　“学历史的，见微知著是基本功——”徐次道没有回头，只挥了挥手，提着他捡到的鸟就出了太医局。

　　妖怪们还是没动静，看来是元气大伤了。
　　魔祟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就他见过的那几只来讲，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东西，里世界的妖怪虽说和他想象的有点出入，可也不至于对付个那么个东西就半死不活了。

　　徐次道边走边想，可惜手里的小东西就知道给他添乱，一路上就没停过扑腾。
　　“乖乖，落到我手里还想跑？”徐次道把他拎到面前，戳了戳他脸上的红斑，“是小妖吧？会说话么？”

　　鸟紧紧地闭着嘴。

　　“不说话我可就当成普通宠物养了，到时候可别上你们家大王那儿去告状。”

　　鸟闭了闭眼，忍住，不能暴露。
　　太丢人了。

　　徐次道见他果真不说话，便倒提着将他抖了抖，又手贱地剥开他的羽毛，到处乱摸：“既然如此，就让我看看是公的母的——我不养母的。”

　　鸟闭紧了羽毛。
　　撒手！

　　你敢！

　　鸟吓得冠羽都立了起来，十分激烈地挣扎着，誓死要捍卫清白。可惜到底是体型劣势，胳膊拧不过大腿，徐次道一只手就能将他握住了。
　　鸟：“……”
　　徐次道一边摸一边看鸟的反应，直到他明显感觉到鸟颤了一下，轰得炸开了鸟羽，才笑了一声：“怕了？”

　　鸟耷拉着翅膀，死鱼一样瘫在他手上，羽毛都湿了。
　　吓死了！

　　徐次道松开手，警告道：“不许告状，要是你们家大王来找我麻烦，我就来找你麻烦。”

　　鸟无语凝噎。
　　对不起，他们家大王已经知道了。

　　先天不足症状之一。
　　原身状态，妖力几乎为零。

　　凤衔好几次想要化形教训教训这个无礼的年轻人，可是都忍住了。
　　堂堂里世界的王，原身是只任人蹂/躏的弱鸡。
　　这要让研究会那帮人知道，他还有脸去外世界吗？

　　“绝对不能暴露。”凤衔打定主意，并且决定尽早把这俩祸害送出去！

　　徐次道还抓着他的腿，懒洋洋地问：“听见没有。”
　　里世界的王疯狂点头。

　　“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