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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临别明身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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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噙香道声多谢闪身入内,便见到轩辕素水背门而立。“皇上,我可以救你出去。”
轩辕素水闻言转身,眼中的错愕瞬间变为惊喜。“你来了。”
短短三个字,传到何噙香耳中,只觉比朋友更温暖,比亲人更温馨,比情侣更温存。他微微一笑道:“我们走吧。”
轩辕素水挽住他的袖子,问道:“那件事,咳咳,你能否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妖怪?”
“如果我说是,你愿意跟我走吗?”
轩辕素水的唇畔荡起了笑容:“愿意。”
不料,他一迈步便觉天旋地转,才想起最近身体不好。旁边的可心慌忙扶住:“陛下,我背着您走吧。”
在场的人永远不会忘记那残忍的一幕,何噙香仅凭一己之力,在乱军中杀出一条血路。刀卷刃了,他随手抛下又在敌人身上抢过一把,平凡无奇的兵刃一到他手里,顿时成了无坚不摧的利器。这个人像是被魔鬼附身,一招一式毫不留情,翻飞的长发随着他的身影舞动,漫天血色映红了他的眼睛。
有人心虚地退开去,顾成朗等人趁机护着圣驾逃出皇宫。他们跟随何噙香在小巷里七弯八拐,一路都没碰到大股的叛军,安全地出了北门。顾成朗万分疑惑:自己生在京城长在京城,对于京城地形的熟悉程度,竟然连足不出户的何噙香都不如!
顺着偏僻的小路走了一个多时辰,何噙香终于在一处背风的山坳停下来,道:“我们歇一会吧,叛军不会追到这的。”
他扶着轩辕素水坐下,可心便自觉走开,招呼顾成朗借一步说话。顾成朗回过头点了点身边的侍卫,已经不足十人,心下恻然。
轩辕素水长叹一声:“没想到,轩辕惊雷还是动手了,不过也说不定是罗尚书他们的主意,难道我真的杀人太多么?”
何噙香没有答话,反而倒在他肩头,吐出一大口血来。
轩辕素水着急地扶住:“你怎么样了?伤得重么?”
何噙香微微摆手道:“不碍事,我只是,动用了天魔九劫功。这种功夫能在短时间内提升能力,却有些伤身,寻常人总得养上一个月才能恢复。”
轩辕素水仍然不放心,轻轻解开何噙香的红衣,试图检查一下伤口。衣服早已被鲜血浸透,却分不出那血是他的还是旁人的。
原本白皙滑嫩的身体,早已布满伤痕,其中还有几道旧伤,似乎刚刚愈合,轩辕素水想了一下才明白是自己赏的那顿鞭子,眼里的泪终于滴下来。
何噙香感觉到胸口的凉意,蹙眉道:“陛下,你怎么了?”
轩辕素水觉得不对劲,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可是漆黑的眼珠全无反应。“你的眼睛……”
“是啊,天魔九劫功反噬,我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呵呵,命都快没了,眼睛有什么要紧。”
“不会的,不要说丧气话,这些伤都不重,我带你去找大夫便是。”
何噙香摸索着握住他的手,道:“不用了,这些小伤,我还不会放在心上。”
“你是说那个天魔九劫功么?咱们慢慢养着,过一个月就会好的。”
何噙香微笑着摇头:“可惜我等不到一个月,实话告诉你好了,我是妖,如今杀了人,要遭天谴。”
轩辕素水茫然道:“天谴?”
何噙香平静得似乎在说别人:“不错,天打五雷轰,今日午夜。”
轩辕素水惊恐地瞪大眼睛:“怎么可以……这样?”
“对不起,我欠你一个解释,你要是喜欢听,我就慢慢地说。”
轩辕素水慌忙捂住他的嘴:“我不要听,也不许你离开我。”
何噙香果真不再说话,安安静静地靠在他肩头。过了片刻,轩辕素水揽过他,抬起他的脸,送上一个带着泪水咸味的吻,哽咽道:“你想说什么,我都听着。”
“呵呵,别哭了,你哭起来难看得要命。”
轩辕素水抹了抹眼睛,嗔道:“胡说!”
“虽然我现在看不见了,上一次你趴在我身上哭的事,可还没忘呢。那时候,你才十四岁吧。”
十四岁的轩辕素水的确哭过一次,平生哭得最厉害的一次,当然记得清清楚楚,但是他绝不会趴在别人身上哭。
“那天晚上,送酒来的人是你?”
“是呀,鼻涕眼泪的,被你弄了一身,才出来的。”
“……”
“你终于猜到了,我就是你院中那棵合欢树。我活了一千多年,吸收日月精华,渐渐有了感觉,成了树妖。”
轩辕素水笑了笑,把他搂得紧些,低声道:“怪不得。这么美,这么香,这身衣服,我早该想到的。”
“那时候,我只能呆在自己身体里,看着无数人、兽、妖从旁边走过,好心的妖告诉我很多修成人形的方法,可我试来试去总是不成,难过极了。”
轩辕素水宠溺地捋了捋他的头发,听他继续说道:“后来有一天,一位菩萨听见我的心声,出现在我面前,讲了我的身世,也把无法成功的关键说给我听——很久很久以前,是一对恋人把我种下,又在我身边很深很深的地方埋了几坛酒,相约成亲的时候喝,可是他们再也没回来。
“合欢本是相思树,所以我命中注定,要背负他们的哀怨。不过菩萨说我慧根好,若能得到一百个人的眼泪,自然可以化作人形。于是我等啊等,等了许多年,等到那第一百个人……”
“就是我么?”
“不错。”何噙香仰起脸,对着轩辕素水笑起来,暗淡的眼中含着无限柔情,“那时候,我连自己的名字还没想呢!瞧见你在大年夜里伤心,只好用我仅有的东西来招待。”
“堪恋,堪恋,哈,竟然是种下你的恋人埋的酒。”他似乎在笑,声音里却没有一点笑意。
“我好不容易成了人形,对你万分感激,看你总是不快活,便想学点本事来帮你。走了许多地方,我才拜到一位师父,学了弹箜篌的法子。”
轩辕素水吸了吸鼻子道:“一直忘记告诉你,你弹的曲子非常好听。”
“谢谢啦。说来好笑,那时我才发觉自己犯了错误,师父提醒我,堪恋在我身边埋得太久,沾染了太多合欢的气息,会有调和阴阳的作用,嘻嘻,就是那个意思。”
何噙香伸手摸去,渐渐抚上轩辕素水的小腹,令他脸红起来,嘟着嘴道:“都是你不好,害得……”
“你当真不喜欢,也不是没有法子,只不过一直没机会告诉你。师父说,雍州城南有一口碧霄井,喝上一碗水,就解决了。”
“你……毕竟是自己的骨肉,怎么能如此狠心。”
何噙香轻笑道:“那就等满了十个月再喝,可以保你平安。”
轩辕素水脸红得像要滴下血来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
何噙香窝在他怀中,找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又道:“其实这床笫之事,完全是你要求的,怎么好像我欺负你一样。就算我不肯,也是因为人妖有别,我不愿意你消耗阳气,只好折损一点自己的寿命了。”
轩辕素水惊讶地说:“你要为此折寿?对不起,我……从来都不知道。”
“算啦,反正只能到今天午夜,先前折不折损无关紧要。”
想起天谴之事,轩辕素水立刻脸色苍白,问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哈,菩萨也说过,我这辈子需得谨记两件事:莫开杀戒、情深不寿。前一个词很浅显,我一直记在心头;后一个词,我以为懂得,却花了很久才明白。”
何噙香虽上战场,却从不伤人性命,其中的缘故他今日才知晓;可这“情深不寿”,轩辕素水喃喃地念着,眼睛里热辣辣的。
“唉,天已经黑了吧?似乎冷起来了。”
轩辕素水瞧瞧落日的最后一丝余辉,柔声道:“怎么会呢,太阳还很高,不过稍微起了点风。”说着话,脱下自己的外衣,仔细地裹在何噙香身上。
何噙香挣扎一下,说“你自己身体要紧”,却比不上轩辕素水的力气,只得依了他。
侍卫们捡了干柴生起火,何噙香终于不再哆嗦,笑道:“最后的时间,我们来说一点有趣的事吧。”
“好呀,什么事?”
“你知道我为什么能拿到宋慕倾的飞鸽传书,能找到巴尔济住的帐篷么?那家伙真的是天天换啊,满营的士兵都弄不清楚。”
轩辕素水点了点他的鼻尖:“莫非你不是靠神机妙算?”
“呵呵,我这点道行,哪会什么高深的东西。有的事情,能瞒过你我,却瞒不过天上飞鸟的眼睛。”
轩辕素水想了想,轻声笑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喜欢鸟,没想到是利用它们。”
“不对哦,正因为我喜欢它们,它们才肯帮我的忙。”
“嗯……你真的能和鸟儿对话么?”
“不要瞧不起我啊,一棵树活上一千多年,会几句鸟语有什么稀奇!”
何噙香立刻学了几句鸟叫,逗得轩辕素水笑起来。“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不过公喜鹊遇到母喜鹊,总是这样叫。”
轩辕素水当即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好啦,你不要瞧不起喜鹊么,今天我们能逃出来,都是喜鹊在指路呢。”
“赶明我请两只喜鹊来供上,总行了吧?”
“还有乌鸦呢,别忘了哟。是一只乌鸦找进天牢,我才知道你的消息,急急忙忙赶过去。”
轩辕素水忽然结巴起来:“我,我不是,那个,有意,要关着你。”
何噙香笑得很温柔:“其实都不要紧,你一个大男人,遇到那样的事,难免不痛快。只是有一点遗憾,唉,鸟儿们早已发现罗尚书的企图,却找不到我,否则也不会……”
轩辕素水苦笑道:“看来我是自作孽,却连累了你。”
“我本来想说点高兴的事,怎么扯到那去了。你还记不记得,你去军营那天,刚看到我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