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进聊斋那些年》了酌衣去

17、第十七章

　　最终打破大殿之内沉默的是姥姥——自打进了这殿中，被单青州丢到地上后，姥姥便开始止不住的浑身打颤。直到单青州说完“这出大好戏”后，姥姥就在突然的安静中，满面惊惶的往锦瑟和春燕的方向爬。

　　姥姥一边手脚慌乱，一边哭喊说：“娘娘，娘娘就是锦瑟娘子吧……您可要救我啊！老身都是为了娘娘的大业才伤天害理的，您可不能弃我于不顾啊！那道士和他的同伙想要老身的命啊！春燕、春燕姑娘，您别干站着不说话，您当初许诺老身……”

　　“闭嘴！”眼看着锦瑟脸上神情越发慌张起来，春燕只好不顾主仆之别、在其余人之前狠狠打断了姥姥的话，她满面怒容的看着姥姥，“你个老不死的在胡言乱语什么！我们娘子也是你能瞎攀扯的？”

　　单青州跟着说了句：“别的不说，你起初伤天害理可和旁人无关，别把自己说得有多无辜似的。”

　　姥姥一愣，还要说话，却被瑶台阻止了。

　　“吵吵嚷嚷作甚，当这里是什么地方！”瑶台拍打了下椅子的扶手。她看向自己的妹妹，很是恨铁不成钢的说：“这安乐窝就这般大，你在这里到底做了什么孽事还藏得住谁不成？赶紧坦白，莫要耽搁这么多人的时间。”

　　锦瑟咬咬牙，她自然知道瑶台的意思，早些说了还能算坦白从宽，负隅顽抗到最后让人把安乐窝查看一番、到时候查出来什么都是抗拒从严了。

　　可一被逼问就老老实实说了，锦瑟又觉得太失面子。要是只有瑶台这个长姐在，锦瑟心想说也就说了，可现在除了瑶台外还有三四个“外人”。于是锦瑟沉默犹疑着没开口。

　　瑶台失望叹气：“春燕，你来说。”

　　春燕走出来，扑通跪下，却是低垂着头也不开口。

　　“今日我既来了，仙君几人也在，不把事情原委弄清楚都是不可能离开的。拖延不说，毫无意义。我虽舍不得对亲妹妹下手，可对妹妹身边一同长大的贴身婢女，倒也就不必留情了。”瑶台说，话中催促意味明显，说得也算直白，就差指着锦瑟骂她垂死挣扎脑子不好使了。

　　今天必然得说，这会儿抵死不认有什么用，在场的其他人可不是什么锦瑟撒娇耍赖便能混过去的家里人，拖沓下去只会惹得燕惊寒等人越发不悦。

　　瑶台心下止不住叹气，锦瑟这般态度，叫她都不知等会儿该怎么为她求情。能惊动对面这般大人物，也不知自己这妹妹究竟捅了多大的篓子。

　　锦瑟心气儿高，一时也没想那么细致，只是听到瑶台要罚春燕，她到底心疼与自己相处多年情同姐妹的春燕，于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说：“长姐何必用春燕来威胁我，我说便是了。”

　　春燕蓦地抬起头：“娘子……”

　　锦瑟对她摇了摇头：“瞒是瞒不住了，何必叫你白白受苦。”

　　春燕眼睛发红，几乎落泪，她埋首磕了几个头，然后道：“瑶台仙子，几位仙君，这老妖方才所说之事确有几分为真，不过与锦瑟娘子无关，是春燕自作主张犯了错。娘子事后知晓了，念及多年情谊，不忍春燕受罚，才为我隐瞒周旋至此。”

　　锦瑟却急急说：“春燕！你！唉！你怎么这么傻，把事情都揽到你身上做甚！谁不知晓你对我忠心，从来不会自作主张，所做之事都是经了我点头授意的。我做错了事，顶破天不过再被贬罚久一些，可你……你这又是何必！”

　　宋倏三人就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看着，都沉默无言。

　　锦瑟与春燕之间端的是如同至亲姐妹，可这姐妹情再深，也掩盖不了她们铸下大错的事实。

　　这边锦瑟说着站起身，对瑶台屈膝行了半礼，却不直起身，而是就着那姿势开口说：“这事要从我被玉帝陛下罚到此地说起。长姐你也是知晓我的，我素来傲气，受不得委屈，被罚之后便一心想着要早日重回天宫，也因此择了个不正不当的法子。眼看着快要大功告成，却未想在此时被揭发了。”

　　据锦瑟所说，她被罚至地府，要收养足额的冤魂赎罪，之后才能重回仙界去。

　　锦瑟本以为这差事再简单不过，毕竟地府缺什么也不至于缺鬼魂，人死后会觉着冤枉的也不在少数。可到了地府后，让春燕与鬼差一打听，才知道哪有那么容易！

　　人死化为鬼，叫鬼差带回阴曹地府，路上自认死得冤枉不甘的的确不少，可寻常人又有几个是能在生死前毫无动摇的？新鬼多多少少都带着冤意，这才是正常的。
　　可正如人死灯灭、除非对前尘往事执念深重的，大多鬼魂在被鬼差牵引至地府的路上，心中对凡世的牵挂便能淡下去。

　　简而言之便是，地府鬼多，但真正含冤到连投胎轮回都感踟蹰的顶多千之二三。而在这千之二三的冤魂中，自愿入安乐窝被收容的更是不好寻，毕竟那些个冤魂连去投胎重做人都不愿意，又怎么会平白进这安乐窝？

　　锦瑟正为此头疼不已时，春燕在与鬼差的交谈和自行的探查中发现了姥姥所做的勾当，从而动了心思，并且一开口便获得了锦瑟的支持——
　　既然难以收养自然已有的冤魂，那不如自己来造冤魂。

　　这个过程的前半段正如姥姥往常所做，让女鬼用财色来引诱男子，在其沉迷其中难以自拔时取血杀人。
　　有姥姥这个先例在前为参考，行事也较为熟练。
　　一来趁其极尽欢愉时取其性命，不易聚集怨怒之气逼得鬼差非有所作为不可。寻常鬼差也都是不喜欢麻烦的，就算发觉自己管辖的地方死的人有奇怪之处，也少有愿意主动招惹麻烦的。
　　二来害人之地大多无人常住聚集，此地经常死人的事也就不会广为流传、让生人忌惮躲避，能迫害的行人才不会越来越少。就算因着地方偏僻不能日日有行人路过也无妨，就拿姥姥来说，底下养了二十多个女鬼，每日总有至少那么一两处是能弄到新鲜的人血的。

　　待取了人血，后面的事便与姥姥和女鬼们无关了。

　　锦瑟在安乐窝中辟了个专门的院落，取名为“给孤园”。最初是从地府要了几个鬼魂过来，叫他们在给孤园中做人偶。
　　女鬼们每害一个人，取来一瓶血的同时，地府里也就多了一个排队等投胎的鬼魂。每当取了人血来，便把那一整瓶的血都融进一个人偶中，再由锦瑟或春燕施法，那血的主人的鬼魂便受着牵引自发来到给孤园，且生前在欢愉中活活被取血而死的冤与怨也就更加清醒。而在血人偶的牵制下，对应的冤魂便也不得不留在了给孤园中。
　　这样一来，既收养了冤魂，还在同时多了劳动力帮忙做人偶。

　　少有死活不愿留在给孤园、甚至无视远离血人偶带来的痛苦的，锦瑟她们也不强留，一是这样的鬼魂少，二是她们也不想因着一个小小的鬼魂冒险，万一闹大了便不好收场了。而强硬离去的鬼魂所对应的血人偶便没了用，需要定期清理出给孤园——这项活计，正是春燕此前跟宋倏说过的“背尸”。

　　给孤园中的人偶越来越多的同时，锦瑟也不再满足于姥姥这一个下线。她让春燕又在四面八方各处找了妖魔鬼怪，做和姥姥一样的事，不断招揽新的、能用的鬼魂来害人取血。如此发展下来，每日能收到的血便越来越多，用到人偶上后便能引来冤魂，新的冤魂又加入制作人偶的行列……颇有生生不息的阵势。

　　且在春燕的提醒下，锦瑟很快意识到了另一件事。此前她们受姥姥只招揽女鬼、迫害男子的固有所影响，发展的其他下线招揽的也都是女鬼，到了给孤园中竟满满都是男鬼，这显然是不行的，届时来验收成果的仙官定会怀疑这一点。
　　于是锦瑟和春燕借鉴“女鬼以财色/引诱男子”的模式，很快发展了“男鬼以才貌诱导女子”的路线，让给孤园的男女鬼数量均衡了起来。

　　宋倏听着锦瑟的叙说，简直服气——阴毒到什么程度暂且不论，就说锦瑟和春燕这做法，说愚蠢又似乎还动了不少脑子，说机智也实在是叫人不敢恭维，能发展得这般厉害，也就是仗着无人来查无人敢查、敢查的人又没那空心思来管她，不然一抓一个准。

　　说到最后，锦瑟不忘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辩解道：“我知道我所行之事并非什么好勾当，可我确实也不算伤害无辜啊。给孤园中那些男鬼女鬼们，若是自身行端坐直了，便也不会有机会来到我这给孤园。
　　男子要么贪慕钱财、看不清那金银物实则是不值钱的肉骨头变的，要么流连女色、全然不想貌美女子究竟是人是鬼又为何夜里独身在荒野外。
　　女子则是叫那些俊俏的男鬼几声哄骗便信了，脑子只当摆来看的，男鬼说什么是什么，给钱财给身子给性命，死的时候抱着情郎舍不得放，死透了成鬼了都还哭哭啼啼叫着情郎的名字。好些女子到了给孤园才晓得自己生前被骗了，然而蠢钝之人死了也是蠢的，竟有不少明知被骗还念着要和情郎阴间成双的。
　　要么贪要么蠢，就算不因着我安排的这遭，那也迟早跌到其他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