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南十椿

5、第五章

　　沈泽霆倒扣手机，看常寿从外走进来。

　　“老板，有两份文件需要您签字。”

　　沈泽霆接过文件，认真阅读。等签过字交还文件，就见常寿正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

　　“有事？”

　　“老板，你看上去脸色不大好，需要我去请医生来一趟吗？”

　　“不用。”

　　在常寿将要出门时，沈泽霆开口叫住他，“我下午还有行程吗？”

　　“除了下午四点的项目讨论会和晚上八点的视频会议外，再无其他。”

　　“我出趟门，有事联系。”

　　“好的。”

　　在沈泽霆离开后，常寿给司机小刘去了个电话，免得他被老板抓包躲懒。

　　无特殊情况下，沈泽霆的私人用车都停在公司的专用停车位上。

　　小刘远远瞧见老板身影，当即下车开门迎人。沈泽霆习惯性屈身落座后位，跟他报了个地点，是家咖啡店。

　　咖啡店开在离公司二十来分钟车程的住宅区，小小一间，算不上显眼。

　　“老板，他们今天休息。”

　　沈泽霆注视着玻璃门上挂着的‘本店今日休息’牌子十来秒，吩咐小刘开车。

　　“是要回公司吗？”小刘问。

　　沈泽霆：“锦丽明苑在附近吗？”

　　小刘没想到老板会突然问起这个，赶忙查看导航，“不远，离这里两公里。”

　　“去那儿看看吧。”

　　“好的。”

　　小刘心里疑惑，但他是个拿钱办事的，自然是要以老板的命令做事。

　　锦丽明苑的大门口在半年前重建过，看上去很新，沈泽霆按下一部分车窗，默声瞧着。

　　这里就是他现在的住所吗？还算热闹，也够方便。

　　“老板，您是打算买这里的房子吗？这里都是政府回迁房，我看很多人都是拿来收租用，升值空间不高。”

　　“这里很多租客吗？”

　　小刘道：“附近的上班族都租在这里，图房子新，房租也比较便宜。对了，再往前大概几公里有个公寓，那里的房租就高不少，我们公司好几个同事都住那边。”

　　“我在这边下车，你找个地方停车吧，留神被贴牌。”

　　“好。”

　　沈泽霆走进小区，环顾一圈，走向不远处的公告栏。照他的经验，各种租房信息都会张贴在这儿。

　　果不其然，普通两扇窗户大小的公告栏里满是招租公告，他大致扫了一遍，恰如小刘所言，这样的价格在主城区里确实能挨上一句便宜。

　　最近是租房淡季，房租价格会相应降低，他不知道文昕榕是什么时间搬的家，可按照自己对他的了解，他不会让自己吃太大的亏。

　　文昕榕从事文字工作，从某种程度上对环境要求颇高，再加上性格使然，他会倾向整租。而整租的房子，内里往往配置至少两个房间。

　　他会和恋人一起住吗？就像他们曾经那样。

　　沈泽霆垂垂眼，也许会吧。

　　两分钟后，他动身，按照小区的指示牌踱步。走到简历上写到的那一栋时，脚步骤停，他恍然想起常寿提过文昕榕今天休息。

　　人会在家里待着吗？会吧？

　　沈泽霆犹豫半分钟，还是走进这栋楼，在电梯里按下目的楼层，他的心随着鲜红的数字一起跳跃着。

　　走出电梯，出于本能，沈泽霆检查四周，没感觉到危险，略微放松下来。

　　这里是两梯四户的构造，他知晓的文昕榕住处正对电梯，一眼即明。

　　门外有块极大的地毯，看上去半新不旧，地毯右侧是两个鞋架，一竖一横，近乎满格，只有第一层的位置被留出来，用来放置外卖或快递。

　　沈泽霆往前走了两步，眼神在那些鞋子上逡巡。

　　运动鞋，皮鞋，靴子，大部分都是女款，余下的多为中性款式。

　　沈泽霆不大好意思拿鞋子查看鞋码，只简单用眼睛测量，看着不算太短，按文昕榕的身高，倒真有可能穿下。

　　原来是交了女朋友吗？他想。

　　沈泽霆想象不出文昕榕和女人谈恋爱的样子，总觉得不大和谐。还有他们的猫儿子胖丁……

　　他的脑子霎时变得乱糟糟，堆积多了还有点发疼。几分钟后，沈泽霆看了眼手表，联系小刘开车到小区门口。

　　挂断电话后，他深深望一眼贴着对联的枣红色防盗门，头也不回地离开。

　　*

　　文昕榕支着脸，看剧里角色为情所困，他每次看这段时都想跳过，但这条感情线编剧又处理得很好，值得反复品味学习。

　　外头天色渐变，再看手机显示，下午四点二十。

　　“快乐的时光过得可真快。”文昕榕呢喃。

　　他解锁手机，逐条看微信信息，沈泽霆还是一言不发。想到什么，文昕榕回房拿来电脑，在搜索引擎里输入沈泽霆的名字。

　　关于他的词条与新闻很快铺开，文昕榕一看，有十来页，多是参加活动的消息。

　　还有几条专访视频，但看着内容应该差不多，文昕榕暂停电视，点开时间最长的那个专访视频。

　　在沈泽霆声音出现的瞬间，不知道团在猫爬架哪处的胖丁陡然探出脑袋，吱溜跑来跳上沙发，聚精会神地凝视画面里的人。

　　“哟，还认得呢？”文昕榕把胖丁抱到怀里，“你爹，不对，前爹。”

　　胖丁叫了一声，继续看视频。

　　文昕榕对金融经济这块异常迟钝，听访谈内容听得有点犯困，索性把注意力放在沈泽霆脸上。

　　“胖丁，你能听懂吗？可不得了，你不会是传说中的商业天才小猫吧？”

　　胖丁揣起手，在文昕榕怀里一动不动。

　　整个专访加上片头片尾一共五十分钟，文昕榕和胖丁难得能聚精会神地看完，虽然基本上就只在关注受访者的脸。

　　专访结束，文昕榕准备关闭网页时，播放列表自动跳转，跳到这场专访的花絮，文昕榕收回手，继续看这只有四分多钟的花絮。

　　说是花絮，更像是你问我答。不同于正片的严肃和科普性，花絮里更注重沈泽霆本人，还问及他的择偶条件。文昕榕认真观看，好奇他会回答什么。

　　“孝顺，自信，有自己的事业，思维能跟我同频。”

　　“长相？合眼缘就行。”

　　文昕榕看完整个视频，举起胖丁，“你能理解他在说什么吗？”

　　胖丁的脸又圆又皱，看上去有种诡异的搞笑，文昕榕很快把它放下，自言自语道：“又简单又复杂。算了，跟我无关。”

　　关机，开始看晚饭。

　　一连刷了十来家外卖店铺，文昕榕猛然抬头，这不就是项泠星曾经说过的吗？

　　那时，他根据这样的标准找到了自己，那么沈泽霆呢？他会找到谁？

　　他轻轻啧了一声，这样的大家族，多的是有钱有权家庭来联姻，给再多标准，到最后不还是得依从长辈的话，挑个最合适的结婚。

　　“胖丁，你觉得他后悔过吗？从项泠星变回沈泽霆。”

　　胖丁揣着手没回应。

　　文昕榕靠向沙发，抬眼看天花板，“可他如果还是项泠星，真的会幸福吗？”

　　贫贱夫妻百事哀，不如各走一边，兴许还有更好的结果。然而必须得承认，文昕榕后悔过，但他不可能强行绑着项泠星。

　　那时的项泠星，除了文昕榕，什么都没有。而沈泽霆，除了文昕榕，什么都有。

　　他没法那么自私。

　　文昕榕叹出一口长气，抹了下不知何时流出的眼泪，拍拍脸颊，坐定身子重新挑外卖。

　　晚上得吃顿好的。他想。

　　*

　　预定好的酒店餐食如期而至。

　　沈泽霆随便吃了几口，放下筷子回复消息和通过请假申请。

　　处理完毕，他给常寿发去信息，让他联系人事们多关注员工近期的身体情况，变天时节，多的是病毒流窜。常寿很快回复，又问老板是否要参加下周的开机仪式。

　　【不去。】

　　这是沈泽霆一贯的回答，之前的首映礼不过是为了拓宽人脉才出席，大多时候是能拒则拒。他吃进一口饭，重新拿过手机打字。

　　【沈泽霆：诚乐的债务清算到什么进度了？】

　　几分钟后，常寿回复预计月末能结束。

　　【沈泽霆：打款前先发我最终报表。】

　　【常寿：好的老板】

　　沈泽霆放下手机，捏了捏鼻梁，眼神落在精致美味的饭菜上，他突地怀念起外婆做的家常菜了。

　　但秉持不能浪费粮食的原则，他还是把这些饭菜吃完，收拾干净饭桌，站在落地窗前看外头夕阳沉江。

　　夕阳隐入地平线那一刻，整个客厅落进黑暗。

　　八点的视频会议准时开始，沈泽霆在书房正襟危坐，连麦的画面里东西方面孔参半。这样的会议，从他成为沈泽霆开始就已是家常便饭。

　　起初是观摩，现在是主导。

　　会议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结束会议后，沈泽霆习惯性地去给自己泡了杯咖啡，继而去办剩余的工作。

　　咖啡的苦涩刚在口中萦绕，属于视频电话的提示音响起，能在这个点找他的人不多，他皱皱眉，走过去接听。

　　“哈喽，我亲爱的侄子，猜猜我在哪里？”

　　“巴黎。”

　　对面打扮年轻的女人笑开，把镜头移远，拍摄周遭景色，“错，我在意大利。”

　　沈泽霆也跟着笑，眼底却没有半点笑意，“是吗？我还以为你会去今年的时装周。”

　　“本来是这么打算，但临时发现意大利有我想看的艺术展。怎么样？我的侄子，还适应国内的生活吗？”

　　沈泽霆点头。

　　姑姑又道：“我记得你回的是宣城，唔，你那个小男友，不对，前男友，是不是也在那儿？脸色别这么难看嘛，我就是关心一下。”

　　“我跟他已经没关系了，你们没必要再把心思放在他身上。”

　　姑姑向他展示新做的美甲，还是在笑，“是么？那你为什么还不愿意去相亲？”

　　“那你为什么还不再婚呢？”沈泽霆反问。

　　姑姑把镜头转向一个年轻男人，“看，我的新男朋友。”

　　沈泽霆：“你打算跟他结婚吗？”

　　“我们正在享受恋爱，不说了，艺术展要开始了，下次再聊。”

　　虽然她全程在笑，但沈泽霆还是准确读到她眼底间歇性表露出来的杀气，还有，她刚才突然提到了文昕榕，照她的脾性，不像无意。

　　沈泽霆眉头皱得更深，回书房寄出一封电子邮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