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0、第三十九章 此生不甘做瑜亮 ...


  •   翌日,冬至至。
      寒风猎猎,啸声如吼。从晨天熹微时起,人们便感觉一阵阵颤意自脚底不由而生。这或许是今年最冷的一天了。立在寒风中一动也不动的兵士颤颤地想道。但今天却偏偏是冬至。冬至至,人思圆。他真的有点想念温暖的屋子和温暖的屋子里散发的温暖的味道。他有点想念母亲和父亲了,他有点想回到家乡了。可是,他现在却只能在旧苍京,只能站在旧苍京的城墙上,只能看着城下慢慢集结而至的大军,只能期待着这场战争早点结束。
      如果有人能让这场战争早点结束就好了。
      兵士急忙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直等到周朝与敬瑰已经走远了,兵士才放开了自己的手,刚才,在陛下与国师经过他的时候,他差点不小心打了一个喷嚏。哎,真的好紧张。
      兵士朝周朝与敬瑰的方向偷偷看了一眼,见陛下与国师已经走到了城墙正中,此时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城下集结的大军,脑中又不由划过了刚才的问题,如果有人能够让这场战争早点结束的话,只能是陛下或者国师了吧?毕竟今天真的很冷,毕竟陛下和国师也有亲人,不是吗?
      此时已近正午,可天空却依旧灰暗,寒风也依旧冷冽。
      这实在并不是一个决战的好日子。纵使旧苍京的冬天其实并不比穹原冷,可是,周朝也认为不应该就是在这一天的。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成沅和叶砺的动作都这么快,他们这么快竟然就到了旧苍京。
      周朝眼角余光扫过身旁仿佛永远不动如山的人,微微沉了沉眼。在落日岭,他与叶砺初战,他的确是存了想试探夜阁秘术的心思,而且叶砺的确也没有令他失望,那天发生的一切他全部都记在了心中,并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最令他悚然的是,原来秘术是那样的可怕,而作为秘术驭者的叶砺那时是那样的强大威严,仿若从天而降的天生王者。那样的叶砺,应该是谁也没有见过的。所以,他严令任何人泄露那天发生的事。特别是对敬瑰。但是,即便他下了最严厉的命令,他也不确定敬瑰现在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落日岭发生过的事。如果……
      “报,夜阁……夜阁的黑衣精骑一夜之间……消消失了!”
      禀告之人的声音十分地惊恐,也十分惊诧。五万黑衣精骑竟然就这样一夜之间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洺水西岸消失了?想想都觉得让人匪夷所思。
      周朝闻言,立即朝城下望去,果然见到城下集结的只有成沅的大军,并不见一个黑衣精骑。
      “国师。”
      周朝心中怒意虽然已经开始翻涌了,然而,他还是冷静地思考了片刻,突然便想起了昨晚有人向他禀过的一件事。因此,他淡淡地问敬瑰:“听闻国师昨晚去了苍尔旧宫?”苍尔旧宫,当然指的就是曾经的苍尔皇宫。
      “是。”敬瑰的声音平平淡淡,一如往常。
      “国师晚上去旧宫干什么呢?”周朝仍然背手看着城下。此时,他几乎已经可以肯定黑衣精骑消失的事肯定与敬瑰有关。
      “见故人。”敬瑰不卑不亢,面容沉静。
      “哦,故人?国师去了旧宫哪里?”
      敬瑰道:“登极台。”
      登极台?原来竟是登极台。那个地方,可不是任何人都会去的。
      “国师的故人昨晚也在登极台?”周朝继续追问着。
      “是。”
      “竟然这么巧,国师的故人也在登极台。那国师与故人谈了什么?”那个故人是谁,显然已经不言而喻。周朝心中怒意更甚。
      “叙旧。”敬瑰的回答仍然简洁简单。
      “国师好兴致。昨晚寒风呼啸,登极台上的风想必很冷吧。”周朝话中机锋越来越明显了。
      敬瑰却仍然只是平静地道:“不冷。我见了故人,内心十分欣慰,也十分欣悦。”一双冷目静静地看着城下。
      “那国师并不知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国师也不知夜阁的黑衣精骑为何会消失了?”
      “不知。”敬瑰道。
      “看来国师真的无话再对孤讲了。”周朝侧身,对上敬瑰仍旧静默无澜的脸,沉静容颜,内蕴光华,眼底却如一汪沉潭,无人能窥其心思起伏。
      “陛下。”敬瑰难得郑重地道:“我唯一能告诉你的是,今日,我昨晚去登极台见的人是成沅与叶砺,而且,他们两人今日都不会出现在城下。”
      周朝突然微笑,声音也变得如浅言细语,“国师真的不想向孤做任何的解释吗?”
      刚才,他是不知情况;可如今,他知道了。所以,他现在更想知道是敬瑰还可能做了什么。还有,今日待会儿出现在城下的会是谁。其他的,他可以日后慢慢再追究。
      敬瑰却仍然只是道:“陛下日后自会明白。”面目依然,不急不怒,双眼只紧紧地看着城下。
      看来,你也在期待城下即将出现的人。
      听闻,成沅素来只管有关重大决策的事,其他的事她几乎全都交给了隐在幕后的另一个人。而正是因为有另一个人的存在,所以,成沅大军的后勤等各方面从未出过错,因此,成沅也才能如此迅速地到达了旧苍京。敬瑰,你是想知道这个人吗?
      周朝忽然想起那次百罹岛的拦截。虽然最终被那人逃走了,但是,敬瑰,你竟然还不知道有那个人的存在吗?
      周朝眼底有火光隐现,那就让他先看看今日这场瑜亮之争吧!
      城下战鼓声越发急促,兵士集结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显然此时也已有人发觉了城下只有成沅所率的军队,而不见夜阁的黑衣精骑,有人想来向周朝禀告,却被周朝挥手支开。周朝静静地站在敬瑰身侧,目光同样有些期待地看着城下。当那个人从那万军之中出现时,敬瑰,国师,你会否大吃一惊呢?
      俄而,鼓声停。
      敬瑰与周朝俱身子一震,看向了那个骑着枣红马从万军中缓缓而出的年轻男子。
      敬殊似乎比他上次所见更加锐利了,不仅眉目更加锋利,眼中也更露锋芒,依旧清瘦,依旧单薄,但没有谁会把他当做一个小觑的人物,这是一个野心气质大于其身的年轻男子。
      这却是敬瑰第一次见到敬殊,虽然他今日的目的就是为了他。但是,这双充满着不甘的眼睛,敬瑰却并不是第一次见到。直到离开之前,父亲都没有告诉他,十二岁那年,到底是谁闯入千竹山想杀了他。但是,他其实一直都知道。那个同他一般大的少年叫敬殊,他们同是敬家人。但是,敬殊却从那时起就想杀了他。十一年过去了,今日,他是否还存有那样的杀意?
      周朝不由侧身看了敬瑰一眼,他没有吃惊,也没有动怒,似乎更没觉得意外,这个人,竟然还是那么地平静。他平静地看着敬殊。敬殊与敬瑰,似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敬殊虽也懂藏,然而他却似乎不能做到真正地内藏于已;而敬瑰却不同,敬瑰似乎从来都没有锋芒毕露的时候,然而,他的锋芒却几乎无人可及,只不过,他所有的锋芒都被他藏在无形的筹谋之中,所以,无人知晓,但敬瑰的确从没负“天机敬家”之名。
      “敬——瑰——”
      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十一年了。
      敬殊看着城墙上那个仿若林下仙人的年轻男子,心中长期被压抑、长期没有得到满足的不甘再次汹涌地泛上了心头。
      为什么世人只知国师敬瑰,却从来不知亦有敬殊?
      为什么世人只知天机敬家,却从来不提其他敬家人?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
      从很小的时候起,敬殊的心头似乎就藏有一股火焰。没有人知道那团火焰为何会存在,也没有人知道那团火焰的存在。只有敬殊自己隐隐明白,这股火焰是他的不甘。而他的不甘是因为敬瑰。
      敬瑰的父亲是敬醴,敬醴是穹原的国师,也是唯一可以显露于世的敬家人,因此,敬瑰也将会成为穹原国师,也将会成为世人所知的另一个天机敬家的人。
      只有敬瑰将来能够以敬家人的身份堂堂正正地活在世上,不会是他敬殊,也不会是任何其他的敬家人。敬家是隐世之族,因势入朝堂,每一代却只能有一人。
      为何要有这样的家训家法?
      他为何要遵循这样的家训家法?
      当这颗种子被他悄然种于心间的时候,一切便已注定。他就是要做那个打破敬家祖训的人,他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敬家,除了敬瑰,亦有敬殊。
      “国师——”
      惊呼的声音不及出口,敬瑰的身影却已到了城墙之下。
      众士兵嗔目结舌地看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却没有一个人再敢说一个字。
      因为众士兵都注意到了周朝的脸。在敬瑰起势跃下城墙的那一刻,周朝的神色忽然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
      看来,陛下也并不知国师暗隐的实力;看来,陛下也没料到国师会有这样突然的举动。
      众士兵小心翼翼地立在各自的位置上,不敢再有丝毫的动作。
      “敬殊。”
      敬瑰一袭白衣,步履和缓从容,神态举重若轻,仿佛真是就像刚中云巅之上翩然而下的仙人。城下大军俱是一怔,竟任由敬瑰慢慢地靠近了敬殊。
      敬殊看着慢慢走近的敬瑰,微微勾唇,不屑地道:“我该怎么称呼你呢?论年龄,我比你略长;依族谱,我的确也应称你一声‘堂弟’,可是,我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这两个字。所以,我只能称你‘敬瑰’。”
      “无妨。我本就是敬瑰,而你是敬殊。”敬瑰表情不变地道。只是在说起“敬殊”的时候,敬瑰神情淡淡地看了敬殊一眼。
      而且,我们同是敬家人,这一点,也永远不会变。
      这就是你想告诉我的?
      我不稀罕!
      敬殊冷哼一声,挑衅地道:“敬瑰,是你……让成沅离开了,是吗?”
      “敬殊,你就那么想站到我的位置吗?”
      两人几乎同时说出了此时心中最想说出的话。敬殊可以肯定的是,只有敬瑰能够让那样疯狂的成沅就此离开,虽然他还没有猜出敬瑰是用了什么样的办法,所以,只能是敬瑰,他又一次地破坏了他的计划。而敬瑰呢,自从看到敬殊的第一眼起,他就突然间明白了很多事,包括十一年前的事;他唯一还没有弄明白的一件事只有——
      “你的位置?”敬殊嘲讽地笑道:“你以为我只是稀罕你的位置吗?”
      “难道不是吗?”敬瑰也略带嘲讽地应道。
      “你想知道什么?何必如此!你想知道什么,今天,我都会告诉你的。你就不用再妄图试探了。敬瑰,我很了解你,至少比你想象中得了解多了。”
      “你了解我?”敬瑰平静地看了敬殊一眼,他的确是想以刚才那句话来刺激敬殊,然后让他说出他想知道的事。但敬殊似乎并没有上当。他真的了解他吗?
      敬殊面容扭曲地笑了笑,“如果不了解你,我又怎么跟你争呢?”
      敬瑰却根本不看敬殊扭曲的神情,微微侧了头,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争?争什么?你想与我争什么?”
      “你真的不知道吗?”
      “但我想听你亲口说出来。你难道不想亲口说出你的不甘,你的悒怒吗?你忍了这么久,藏了这么久,今天,当这个机会摆在你面前了,你为什么不说呢?”自始至终,敬瑰一直面容平静,语气和缓。他看向敬殊的目光,虽多了那么一丝动容,却仍然像看一个陌生人。
      “我当然会说!”敬殊忽然高声地道:“就像你说的,我为什么不说呢?我有什么错?我们同是敬家人,我们同样姓敬,为什么只有你能够成为穹原国师?为什么只有你能以敬家人的身份堂堂正正地活着?为什么世人的目光只会聚焦于你?为什么世上不知除了敬瑰,亦有敬殊?”
      “这就是你的愤怒不甘吗?你终于说出来了。”敬瑰毫无感情地道。相比敬殊,他实在是太过于平静了。
      “是啊,我终于说出来了!”敬殊猖狂地大笑。
      “而且,你也证明了你自己。”
      这一点,无论是谁,只要是知道敬殊是隐于成沅背后的人,都无法否认。从百罹岛战事起,是敬殊一直在成沅背后做着很多本该由成沅自己完成的事。而且,自昱湖起事后,如果说成沅是先锋的话,那么,敬殊便是最好的后勤。
      “你到底想干什么?”敬殊自然明白敬瑰的意思,他不明白的是敬瑰为什么这样说。而且,他也没有想到,当他说出这些长期积压于心的话后,敬瑰会是这样的反应,他仿佛早就了然于心,他也仿佛就是在引导他说出这些话,而后,他更是直接承认了他的实力。可是,为什么呢?这一切是因为什么?敬瑰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反应?敬殊的心好似突然从癫狂中跌落了下来。
      敬瑰神情淡漠地看着敬殊,“我想与你做一次交换。”
      “什么样的交换?”
      “你告诉我,十一年前,我昏过去后发生的事。以此作为交换,我会再给你一次杀我的机会。”
      原来,你介意,或者说,你一直想逼我说出就是那件事吗?
      敬殊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十一年前的那一天,在竹林里,只有他们三个人,敬瑰当时被林蓿打昏了,林蓿绝不会告诉敬瑰之后发生的事,所以,你只能求助于我了吗?
      “如何?”敬瑰难得有一丝急迫。
      “你知道当年就想杀掉你的人是我?我很好奇,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据我所知,敬醴,就是你的父亲根本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你。而林蓿在事情发生后不久就被你赶走了。你们近日才重逢吧?你为什么不问问她呢?”
      敬瑰敏感地察觉到了敬殊提起林蓿时那刻意强调的语气,但敬瑰却仍然不想去妄自猜测。
      “你不敢问她吗?还是,你觉得她一定不会告诉你?”敬殊却已接着道:“你问我,难道不怕我骗你吗?”
      “我自有分辨。”
      “哦,是的。又有何人能骗得过你,是吗?你总是有这种让人厌恶的自信。”
      “如果你并不想做这样的交换——”敬瑰却似已经有点耐心不足了。可他一向是个十分有耐心的人。
      “不,谁说我不做交换!”敬殊相当理直气壮地打断了敬瑰的话,“我当然十分愿意做这样的交换!而且,我也很愿意看到你今日终于能够死在我的手上了!”
      “那说吧。”敬瑰声音里忽地多了一丝冷意。
      敬殊却再次讥讽似地一笑,敬瑰,你真的就如此在意当年的那件事吗?还是,你在意的其实是林蓿?
      “打昏我的人不是你。”敬瑰语气十分地肯定。
      “不是我。”
      “那就是林蓿。”敬瑰眼神很快闪过一抹恍惚,但敬殊却并没有发现,而后,敬瑰又接着问:“是林蓿最后救了我与她?”
      “不错。是她救了你们。如果不是她……”
      “她怎么救的?”敬瑰语声忽然变得急促。林蓿那时到底如何对付得了比他们都年长的敬殊?一时间,敬瑰的心突然紧张得无以复加。
      “这可能就是你永远都猜不到的吧。“敬殊以一种恨恨地语气道。
      “说!”
      敬瑰想让自己忽略敬殊话语里提起林蓿时的那种强烈的恨意,然而,他忽略不掉,他也无法不去揣测。所以,他的心更加急迫了。
      “看见我的左手了吗?你知道吗?我当年就是用这只手举刀刺向了你,但是,我的左手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敬瑰慢慢将目光移到了敬殊举起的左手上,目光中闪过一丝悔恨和一抹挣扎,那只手就像软绵绵的布料一样挂在敬殊的左臂上,没有生气,没有力量,就像一个假手一样。这就是林蓿不肯告诉他的原因吗?其实林蓿完全可以用这件事来逼他告诉她,十一年前,他赶她离开千竹山的原因。可是,林蓿并一直没有这样做。就是因为如此吗?
      “你看到了吧!她毁了我的手!她在那时毫不犹豫地毁了我的手!”敬殊的神色猛然变得十分阴沉,“左手是我的惯用手,所以,那时,我用刀刺向你时才会用左手。但是呢,她为了救你,毫不犹豫地毁了我手上的所有筋脉,让我的这只手从此成了一只废手!她出手真够利落狠辣,当时我几乎都没感觉到什么疼痛,这只手就被废了。自那之后,我找了许多人医治,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够治好。这就是她为你做的事。她是一个医者,为了你,她却做了她最不应该做的事!”
      “她最不应该做的事”,这九个字不停在敬瑰脑中回荡,可是,敬瑰却只能想到,原来如此,原来就是如此。
      林蓿为什么直到今年才回到临渊?
      林蓿为什么说她不愿见到他?
      林蓿与他相对时为什么总不愿看向他?
      林蓿为什么从来不对他提起这件事?
      林蓿当年为什么那么快就离开了千竹山?
      林蓿……
      原来,竟通通都是因为这件事。因为他,林蓿违背了医者之德。
      敬瑰知道,林蓿自幼便喜各种药草,因此,她一直立志成为一名医者。成为医者,行走临渊,治病救人,是她早就为自己规划好的人生道路。他曾经很喜欢听林蓿说起这些,因为每当林蓿说起这些时,她的脸庞、她的眼里、她的全身都好像在发光,那种温柔的光芒会包裹所有被病痛折磨的人,他深信,所有人都会喜欢上那种光芒,都会被那样的光芒治愈,就像他一样。
      可是,这一切,在十一年前,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竟然就被扼杀了吗?
      难怪他不久前见到林蓿时,林蓿总会不知觉地蹙眉。她的身上依然有着那种温柔的光芒,可是光芒却是那么地黯淡。
      这一切的一切,竟是因为他!
      敬瑰右脚踉跄一动,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而就在这时,敬殊却飞快地出手了。
      他不想再等了!他何必还给敬瑰留下心神平定的时间!既然他已依约告诉了敬瑰他想知道的事,那么,他当然得为自己争取自己的权利!
      出手,回防,反击,追攻,再回防,再攻击……
      一招接着一招,一式比一式快。
      招招凌厉,步步杀机。
      城上城下的众士兵几乎都看得有点目瞪口呆,原来敬家人不仅文智冠绝临渊,武艺也如斯厉害。穹原国师当世奇才,自不遑多让;可是,这个以“敬殊”自称却从几乎无人知晓的敬家人也似乎很难有人能够匹敌。但是,既然如此,敬家人为什么要订下每代只允一个人出仕的祖训呢?
      一直静立在城墙上看着城下的周朝却与众人所想不同。今天,他实在看到敬瑰的太多面了。就好像敬瑰突然在他心中活了一样。以前的敬瑰,在他的认知里,是一个睿智无匹寡言温淡的人,无论什么时候,敬瑰很少情绪波动;无论什么时候,他都难以猜到敬瑰到底在想什么。但是,今天,却不一样。今天的敬瑰,不,或者说昨晚开始,从昨晚他做了什么让叶砺与成沅离开开始,敬瑰在他心目中已经不一样了。果然,只有敬家人才能激出敬家人真正的一面。敬殊今天在敬瑰面前的样子同他不久前追击时所见到的敬殊不也是不一样吗?
      这场瑜亮之争,不下于一场战争。
      如今,似乎唯一还让人期待的便只有这场争斗的结果了。
      谁将是瑜,谁将是亮?
      周朝期待地再次将目光移向了城下。
      “如何?我并不输于你!”搏斗间,敬殊挑衅地对敬瑰道。
      敬瑰不理会敬殊的挑衅,声音依旧冷静,“可我觉得,你根本不应该与我相比。”
      “我说过,敬瑰,我十分厌恶你这种过分的自信与自负!”
      “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我也有可能对你产生不甘?我也有可能想像你一样活着吗?”
      “像我?”
      “不错,像你一样活着。不必拘泥于任何事情。事实上,族中的长老长辈也从来没有限制过敬家的任何一个人,你们照样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你们可以自由在临渊行走,你们可以自由做你们想做的事,你们也可以自由去任何地方。你难道不觉得你们比我自由得多吗?只要我依旧是穹原国师,我就逃不脱该承担的责任。我就只能一直陷在权利与阴谋的漩涡之中。你们唯一的限制只是不能让任何人知晓你们是天机敬家的人,而我所有的限制却都是因为我是天机敬家的人。所以说,事实上,我很羡慕你。”
      “敬瑰,你竟然嘲讽我!”
      “你竟然觉得我说的嘲讽?看来,你的确成不了穹原的国师。敬殊,你浪费了我给予你的再一次的机会。”
      “你说什么?”
      敬殊的怒意已至顶峰。显然敬瑰的话再次刺激到了他。
      可是,正当他准备蓄积全力攻向敬瑰时,敬瑰的手却已不知何时掐住了他的脖子。敬瑰看着似乎还未完全反应过来的敬殊,低声冷冷地道:“你瞧,我说的没错。你浪费了我给你的再一次的机会。你的左手早就废了,你的右手现在为我所制,而我的手却已掐住了你的命脉,你还能如何?”
      那一刻,敬瑰就像自地狱爬出的修罗,短短的几句话,便再次将敬殊推下了永生不复的地狱。
      千不该万不该,你不应该,在十一年前那一天,出现在千竹山,出现在我与林蓿的面前。敬殊,这是你最不应该做的一件事。所有的其他事,我都可以原谅,但这件事,我永远不会原谅。恐怕,日后,你只能永远待在敬家了。我绝不会让你再在临渊出现了。
      绝不会!
      永远不会!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