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接受的爱意》昈槿

2、2

　　尤夔在这个异世界适应了半个月，已经了解到了很多。
　　比如，这个国家有专门候听神明旨意的大祭司，他将依职向整个大陆传达上天的圣谕。而每一任的王都必须遵从神谕的旨意从贵族中选出。听到这个王选程序的时候，无神论者尤夔认为，这纯粹是为了鼓吹君权神授的神圣。
　　同时，由于每一任王都要重新选拔，这也就意味着，每一个贵族都有成为王的可能。所以，这个国家最上层的贵族和王，在某些意义上来讲享有平等的地位。
　　又比如，这个国家不只属于上天选中的王，也属于贵族们。这些贵族们和王的关系不同于尤夔所知道的议会君主制，这里是另类的独裁制——这个国家，属于贵族和王。贵族不高于王，同样，王也不高于贵族。
　　王和最上流的贵族们，共同构成了权力金字塔的最顶端。
　　这个国家的支配者，那些不可一世的贵族们，不仅拥有着谁也不容挑战的权威，还拥有着平民和奴隶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拥有的魔法回路，青蓝色的血管就是他们术式的传承。
　　或者说，正是因为他们有着术法的禀赋，靠血缘代代相传，所以这个国家的阶层从来泾渭分明。
　　不会有人愚蠢到去挑战那些身怀蓝血的贵族。
　　“蓝血，是高贵的象征，是力量的标志！莱特公爵殿下，就是贵族里蓝血力量最强的那一个！可偏偏这样的优秀男人竟然是个超冷淡！听说竟然连服侍起居的侍女都不敢靠他太近，那我岂不是也没机会了......”
　　尤夔正在打工的酒吧里，一位衣着暴露的舞女端起酒杯激动又哀愁的喊道，顺带打了个酒嗝。
　　尤夔心里默默说，这个蓝色血管最突出的莱特是近亲繁殖的产物里最明显的那个吧。
　　尤夔没有太在意舞女的话，他娴熟的从吧台接过三杯大麦啤酒，往一桌商人走去。
　　那桌商人的谈话由远而近，渐渐传到他的耳朵里，“这女王殿下发明的灯泡可真的是赚钱啊！我往南边去倒卖，可是赚了一大笔钱！”
　　发明灯泡？倒卖？是最近的事？！
　　尤夔急急放下端着的三杯啤酒，抓住一脸络腮胡的商人满面焦急的询问道，“你说这灯泡是谁发明的？”
　　那个络腮胡子古怪的看他一眼，答道，“女王殿下啊。”
　　和络腮胡子同桌的另两位商人好心将尤夔和络腮胡子拉开，见尤夔满面焦急，其中一位补充道，“小兄弟，你不会不知道吧？女王陛下是在一年前被选中成为王的。谁想到她刚被选中，就突然昏迷不醒，有人说......”他看看四周，压低声音道，“......女王陛下都死过一回了。可两天后，竟然又没事人一样的醒了过来！这可不就是复活么。可女王她醒过来以后呀，却像变了个人一样，骑马打猎都没兴趣了，天天爱捣腾些灯啊磁啊电的，都是些我们从来没听过的东西。”
　　灯啊磁啊电的？
　　尤夔气息一停。
　　“你没事吧？小兄弟？你没事吧？”
　　尤夔用力摇头，“我没事！”他恳切的拉住那个商人，请求道，“拜托了！请再告诉我一些女王醒来后的异样吧！”
　　商人似乎有些为难，东张西望怎么也不肯开口，显然颇有顾忌。
　　尤夔都快放弃的时候，络腮胡子却爽快开口道，“倒是有些小道消息，你也别当真。说是女王陛下醒来后，身上的蓝血消失了。”
　　尤夔真诚的感谢道，“谢谢！今天这三杯酒，就让我请三位吧！”
　　一天的工作结束了的时候，尤夔望向王城的方向，心里有了难以言说的悸动，这个醒来后的女王，会成为他的同伴吗？
　　他该怎样才能见到她？
　　尤夔正在为如何见到女王陛下确认她的身份而苦思冥想，绞尽脑汁时，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一天来的这样快。
　　尤夔闯祸了。

　　珍妮娴熟的撕碎手中的纸张，揉成团，往桌下的垃圾桶一扔，就有侍女慌慌张张的跑进来，“王！不好了！”
　　珍妮慢条斯理道，“我很好。”
　　“不！不是王不好了！是......是不好了，王！”
　　珍妮见这侍女急的快要哭出来，挥挥手，“你说吧。”
　　“我来说吧。”一个声音插嘴道。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珍妮皱眉，又是这个公爵！这次进她房间索性通报都免了？
　　珍妮笑着望向侍女，“难怪你说不好了。原来是莱特公爵阁下来了。”
　　侍女吓得几乎要跌倒，她怯懦的看向莱特，“公......公爵殿下！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当然知道她不是这个意思。
　　莱特皱眉看向了珍妮，可珍妮却嘴角微微上翘着看他，似乎对他会怎么处置这个侍女很好奇。
　　莱特的嘴角突然也荡漾起浅浅的笑意，“陛下，几天不见，您的心肠，硬了很多。”
　　珍妮晃着脑袋点了点头赞同他，顺带眨了眨眼睛，“因为我答应过要做一个合格的王的嘛。”
　　莱特随意挥挥手，示意那个侍女可以走了，侍女如蒙大赦。
　　珍妮并不惊讶莱特对侍女这样的处置，她继续饶有兴致的托腮看着莱特，静观其变。
　　莱特的脸上突然扬起一抹残酷而快意的笑容，“我尊敬的女王陛下，”
　　他话尚未说完，珍妮笑眯眯打断，开口道，“噢！我亲爱的莱特公爵！”
　　这声热情洋溢的“噢！我亲爱的莱特公爵”显然很有冲击力，那抹残忍的笑意僵在了莱特脸上。
　　莱特毕竟是莱特，他很快反应了过来，脸上笑意不再，冷声道，“陛下，眼下正是您成为一位出色的王的好机会。”
　　珍妮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些什么，“嗯”了一声，不冷不热的问道，“是个什么样的机会？”
　　“近日竟然有平民在大街上说些不堪入耳的言论，声称人生而平等。当地领主已经抓住了他并送到了您的面前等候您的处置。”
　　珍妮的手顿了顿，“一个小小的平民，也需要我来处理吗？”
　　莱特微笑，“因为，这是考验您是否是我们需要的那个王的机会啊。”
　　珍妮娇嗔道，“公爵阁下！你们竟然到现在还在怀疑我！哼！这个不送给你了！”说完，她娴熟的撕碎手中的纸张，扔进了桌下的垃圾桶。
　　莱特一时无法开口。
　　他看着纷纷扬扬落尽垃圾桶的雪花碎片，脑海里还回忆着她的那声娇嗔。
　　珍妮已经走到莱特身边，甚至不顾礼节的拉起了他的手腕，“快带我去见见那个口出狂言的平民！我一定要把他严惩法办！”
　　至此，莱特终于明白了这种种不对劲。
　　珍妮在向他示好。
　　她甚至为之打破了因为害怕而必须与他拥有的安全距离。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要在他告诉她这个消息的时候，对他示好？
　　莱特的身子猛然一僵。
　　伴着她那一声动听悦耳的撒娇，还有她拉上他的手腕，他才意识到，他从不介意她的示好。
　　不，他不是才意识到。
　　在他的潜意识里，哪怕是当初在禁闭室里那样恐吓她也好......是不是一开始，他就在隐隐期待着她的示好？
　　像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实现一般，珍妮现在如他所愿，朝他真正的服软示好了，可他现在为什么一点儿也不高兴，甚至有点生气？
　　是因为她的示好不是出自真心？
　　是因为她的示好别有用心？
　　是因为她示好他，是想求他留下那个异端者一命？
　　不，他不要她来示好他，是为了另一个人。
　　“放手。”他平淡的开口。
　　珍妮眨眨眼，看向他。
　　“放手。”他平淡的重复道。
　　珍妮从他的手腕移向他的袖子，小心翼翼的哀求道，“袖子，可以吗？”
　　为什么？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哀求？
　　为了一个素未谋面，身份低贱的平民？
　　珍妮，你之前，只要对我柔声撒娇一句，我有什么是不能给你的？
　　可现在不能。
　　我不要你接近我，是出于这样的理由。
　　“陛下，请您松手。”莱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
　　珍妮尴尬的松手，硬生生忍住自己潜意识下想要离莱特远一点的步伐。
　　莱特看着她强收的脚步，眼带嘲讽，带路道，“陛下，请跟我来。”
　　没走几步，莱特就恰到好处的远离了珍妮足够的距离，感受到身后女孩归于平静不再恐惧的心跳，莱特自嘲的笑了笑。这些......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了吗？
　　莱特不知道的是，他身后的女孩抬起头，看着前方的青年挺拔欣长的背影，需要多么努力才能忍住眼里的泪水，强压下心里那种难受的感觉。
　　真不该信那个薇拉的话啊，她暗叹。昨天晚上和薇拉的对话，再次侵袭了珍妮脆弱的思维。
　　“陛下陛下，”薇拉冲她笑着，“莱特公爵可能喜欢你哦。”
　　珍妮慌乱的收起手中的纸张，出声却完全算得上镇定，“怎么可能。”
　　薇拉胸有成竹的朝她笑笑，“因为莱特公爵从来不会让异性靠他五步之内！可自从您醒来之后，莱特公爵甚至开始对您行吻手礼了，今天大家可都看见了！公爵把你的手拉开要你看他的眼睛！”
　　珍妮的脸色微微泛红，“那也不管我的事！”
　　薇拉凑上来，笑了笑，“女王也喜欢公爵的吧？”
　　珍妮手中的纸张已经撕碎，她随手扔进垃圾桶，不悦的看了薇拉一眼，“我那么讨厌他，都不高兴离他太近，你怎么看出我喜欢他的？”
　　薇拉挑挑眉，“感觉，感觉。女人的感觉嘛，是很准的！”
　　是啊，薇拉的感觉，真的很准呢。
　　连她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
　　珍妮的心里有点苦涩。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吊桥效应吧？
　　不可抑制的害怕，无法镇静的心跳，终于在反复的加速里扭曲成了猛烈的心动。
　　不管开头如何，她确实是喜欢上了他，不是吗？
　　她想尝试战胜恐惧站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
　　可他不允许。
　　珍妮的目光里，闪过少女失恋的酸涩。
　　莱特，为什么，要那么生硬的拒绝我的示好呢？
　　珍妮摇摇头，加快步伐跟上了莱特的步子。
　　真不体贴啊，都不知道等等穿着华丽长裙的淑女。
　　真是失礼啊。
　　想到失礼这个词的时候，珍妮的嘴角不自觉的翘了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