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夜》楼绯言

3、微笑（1）

　　祁沫沫出现在“爱人”的时候，头发扎成最普通的马尾，身上背着她万年不变的黑色布包，白色衬衫大咧咧地套在身上，牛仔裤上几个破洞显得异常的显眼。于是全部的形象综合起来，祁沫沫看起来就是个清俊的少年。

　　几步走到昏黄大厅的某张空着的沙发边，祁沫沫将布包往边上一扔，就坐到沙发上，她样子看起来虽然疲惫，神情却是好奇而专注。

　　本盯着她看了足足十秒，才从吃惊的状态缓过神来。这个小女孩怎么看都是未成年人一只，怎么都没人管她进这个只招待成年人的地方？他往她的身边挪近，然后开口：“小姐，您是不是走错地方了？这种地方，您不该来的。”

　　祁沫沫听到声音，抬头与本对上眼，然后微笑：“那个，我已经成年了。”显然是充分明白对方的疑惑，她说着就从包里掏出身份证来。

　　本接过一看，果真是成年了，这个小女孩已经二十一岁。

　　本难以置信地将目光又移到祁沫沫的脸上，仔细看了看，还是没有发觉里面任何一丝成熟的味道。

　　祁沫沫毫不在意，她依旧微笑着说：“你是本。”她的语气是肯定的，“我是来找我哥哥的。”

　　本愣住，从未在“爱人”里见过这个小女孩，也未曾在路边街道遇见过她，她怎么会认识自己的？找她的哥哥？难道她也是自己的同族？

　　“金色短发，碧蓝色的眼睛，樱桃似的红唇，比女人还要漂亮的男人。我哥哥是这么形容你的。”祁沫沫眼角的笑意渐浓。

　　比女人还要漂亮的男人，这句话除了那个人，绝无别人会这么形容自己。本当下确定这个女孩是哪家的孩子了。

　　他亮亮眼睛，露出一个暧昧的微笑，他说：“我从来都不知道雷米还有个妹妹，不过仔细看看，也是有点像的。”说着，本凑近祁沫沫，鼻尖几乎碰到。

　　“本，你在干什么？”本的身后响起一个女声，酥麻地让祁沫沫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

　　本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觉得她很可爱，便笑了起来。

　　他立起身子离开她的身边，走到方才喊她的女子面前，然后揽过娇媚女子的腰身，柔声说道：“没什么，这边有个小女孩来找亲戚，我去通报一下。亲爱的杰西卡小姐，请您在座位上等我一会。”本在杰西卡的脸颊上印上一吻，松开手，走进黑暗色的帷幔之后。

　　杰西卡显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的目光审视起座位上的祁沫沫。在没有发现对方丁点女人味后，她嘴角弯起轻蔑的一笑，扭动着腰肢离开。

　　祁沫沫也不生气，只是心里觉得这个女人有些愚蠢。她的目光再次移向颓废基调的大厅，英俊的男子很多，每个人都彬彬有礼，倒是让这家夜店显得如同社交场合。钢琴曲子是李斯特的爱之梦，低缓而优雅的声音遍布在“爱人”的每个角落里。

　　一道灯光闪过，祁沫沫看清了弹奏的人的长相，长发的男子端坐在钢琴边，从她的角度恰能看见男子修长的手指拂过洁白的琴键。祁沫沫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看。

　　男子眼神一转，眼波间的红色流转到她的身上。很自然他看见祁沫沫正在看他，他便回以美丽的微笑。

　　“沫沫？你真的来了！”熟悉的男子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带着点惊讶，带着点惊慌。

　　惊讶，祁沫沫能理解，可是惊慌，她的心里埋下疑惑。

　　“哥哥，沫沫来找你了。”这一句，祁沫沫说的是标准的中文。

　　“哦，雷米怎么出来了？”钢琴声戛然而止，艾利克斯晃晃悠悠地走到雷米的身边，不由分说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祁沫沫的眼里闪过一丝犹豫，紧接着她便拽起黑色布包扛在肩膀上，然后对微笑着的红眸男子伸出手，说道：“你好，我叫祁沫沫，雷米哥哥的未婚妻。”她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这个大厅里的人全部听见。所有的人都对她投来好奇的目光，包括刚刚对她轻蔑一笑的杰西卡。当下，所有人都知道了，“爱人”的老板，他们亲爱的雷米先生已经有一只脚踏进了爱情的坟墓。

　　祁沫沫的眼里是无止无尽的挑衅，看得艾利克斯很想大笑出声，她这个样子十足像极了护着幼崽的动物妈妈。他好笑地学着沫沫伸出手，两手相握的时候，他明显感到了小女孩坚定的护崽情怀，更是觉得好笑。

　　她将他们当成什么了？

　　“咦？你不是来找哥哥的吗？”本惊诧，没想到前一秒还是某人妹妹的可爱女孩，现在竟然成为了那个某人的未婚妻。

　　“我与雷米哥哥一同长大，我叫他哥哥，我是他未婚妻。”祁沫沫解释，脸上依旧带着微笑，在本看来，那微笑的眼里却隐藏了太多的狡猾。

　　“沫沫，不要闹，先跟我进去。”雷米甩开趴在他身上似笑非笑的艾利克斯，接过祁沫沫肩头的布包往“爱人”深处走去。因为穿着礼服的缘故，雷米背着布包的样子有些奇怪，活像刚刚落魄的某个贵族。祁沫沫却毫不知觉，蹦蹦跳跳地跟在他的身后，转弯时还不忘回头瞪一眼艾利克斯。

　　“那个小女孩是与你杠上了。”本乐。

　　“和我杠上她也必须有些能耐。”艾利克斯不以为意，“这个女孩对雷米来说该是特别的吧，第一次看见他这么心慌地对待一个人。”艾利克斯说着，脸上就展现没心没肺的笑容，他重新走回到钢琴边上，双手抚上琴键，小星星变奏曲就响了起来，轻快而温柔。

　　本撇撇嘴，艾利克斯的心思他是猜不透的。

　　转身的同时，本换上一副艳丽的笑容，他对身后的美艳女子说道：“杰西卡，今晚，你想如何度过？”

　　杰西卡的声音依旧酥麻，她将身子靠在本的身上，眼睛里透出来的是不舍。

　　“亲爱的本，我丈夫今天会回来，我必须要赶回去了，我们下次再见吧。本，你不会生气的吧？”杰西卡怯怯地发问，唯怕眼前漂亮的男子不再理会自己。

　　本笑，抚上杰西卡保养很好的皮肤，说：“杰西卡，在想什么呢？我怎么会生气？我只会在无尽的思念中期待下次的再会。”

　　下次的再会，会不会是地狱呢？

　　本想着，笑容便是再也忍不住地倾泻而出。如同霓虹的彩光，他的笑容将杰西卡的心全部留下。

　　*

　　“沫沫，你来这边做什么？”雷米将祁沫沫黑色的布包搁在桌子上后立刻发问。

　　还是不知道雷米为何惊慌的祁沫沫耸耸肩膀，回答道：“学校放假，我来找你玩。”

　　“爱丽斯夫人知道你来这里吗？”

　　祁沫沫晃到沙发上，叹了口气说道：“雷米哥哥，不要总拿妈妈来压我，我再如何也是成年了，偶尔出来旅行一趟也无伤大雅吧。”她顺手拿起桌上的红酒杯，左右摇晃，然后放到鼻尖上闻了一下，“帕图斯？没想到雷米哥哥竟然开始喝这种红酒了啊。我一直以为你只喜欢HAUTBRION。”

　　“我也一直以为你只对咖啡有研究，没想到连红酒你都不放过。”

　　“我这叫兴趣广泛，兴趣广泛！”祁沫沫举着酒杯对雷米抗议。

　　“嗯，兴趣广泛到离家出走？”雷米笑，坐到祁沫沫身边。

　　“我有留纸条的。”

　　“写什么了？”

　　“女儿有事外出，勿挂念。”

　　雷米郁闷，看着祁沫沫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是任性成这样？”

　　祁沫沫也不说话，眼睛睁得老大地看着雷米。

　　“怎么了？”雷米被她看得有些心虚。

　　“两年没有联系我了，为什么？”

　　祁沫沫的这句话让雷米原本温柔的手停了动作，他缓缓收回仍横在她头上的手，转移目光。

　　“我好不容易从蕾妮阿姨那里知道了你的消息，你才跟我联络了，这回又想赶我走吗？”

　　“我没想赶你走。”雷米想辩解，却一时找不到词语。

　　“那我就留下。”

　　“不行！”两字夺口而出，连雷米自己都有些惊讶。

　　“所以告诉我为什么。”祁沫沫语气肯定，“是为了刚刚的那个红色眼睛的人吗？”

　　显然祁沫沫是误会了什么，不过照她那样的说法似乎也是很对的。让这样的一个妙龄少女生活在周围都是吸血鬼的环境里，那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见雷米并不反驳，祁沫沫几乎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她的神色一黯，直接倒在沙发上，用抱枕盖住了脸。

　　“沫沫？”

　　“我想睡觉！”祁沫沫翻个身，不再言语。

　　雷米无奈，从旁边的柜子里取了条毯子给祁沫沫盖上了。心想她的脾气一直没变，生气起来就会假装睡觉。

　　走出房间大门的时候，雷米碰上了正巧经过的艾利克斯。

　　“哦，雷米，精神不错啊。”艾利克斯极其自然地环上雷米的肩膀。

　　雷米郁闷，自己这个样子，怎么看都是萎靡不振，能被艾利看成精神好，不是他的眼睛出了问题，就是他的脑袋出了问题。

　　“亲爱的小雷米，既然你精神这么好，我们就去祈祷大厅……”艾利克斯的话音还没落下，祁沫沫就从房间里窜了出来，一把推开比她高出许多的艾利克斯，沫沫的神情愤怒异常。

　　“不许你再靠近雷米哥哥了，他是我的未婚夫！”

　　艾利克斯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微笑。

　　“雷米，看起来，你的小未婚妻对我很不满意。我实在不知道我有哪边得罪了她。我想让她给我个合理解释，你认为呢？”艾利克斯的眼里微笑不减，语气委婉，却又有些不容置疑。

　　雷米从他的眼里看出了危险的讯息——艾利克斯不是想将沫沫拉入伙，就是想要排除她。这两样都不是雷米乐见的。

　　刚想开口拒绝，雷米身边的祁沫沫却欺身而上，一个抬脚就对艾利猛踢一脚，力量之大让艾利克斯扶住腿迹，嗷嗷直叫。

　　他好看的五官完全皱到一起，指着沫沫的手指无限发抖：“你，你竟敢踢我？”

　　祁沫沫对他的怒气完全的不屑一顾，末了拍拍手，说道：“踢的就是你，什么解释不解释的，我讨厌你，完全没有理由！”

　　始终沉默目睹事情发生的雷米此刻不知该是何种表情。明明就是危险极致的艾利克斯，此刻看来的确生气无比，可是那双血色的眸子里却并没有一丝杀意，依旧维持着平时的纯真。那么，他究竟是生气了还是没有生气呢？

　　“你要道歉，你一定要给我道歉！”艾利克斯气地浑身发抖，从小到大从来都没人动手打过他，更不要说是女人了。女人于他而言只能是食物，有毒的食物而已！

　　“我拒绝。”祁沫沫快速地丢下这句话，眼神里明摆着在说：谁怕谁！

　　“你……”

　　为了避免引发不必要的“爱人”惨案，雷米低声咳嗽，一个步伐穿插到剑拔弩张的两人中间。

　　“艾利，我们去祈祷大厅。”

　　听到雷米这句话，原本气极的雷米立刻笑了起来，“你看，你的雷米哥哥可是自愿跟我走的。”

　　嚣张的气势让祁沫沫极为不快，她拉住雷米的衣袖，示意他不要离开。

　　“工作上的事情，去去就回。”

　　听到雷米的回答，沫沫莫名地开始心慌。两年前他也是丢下这句话，然后一去不回，直到现在也是她找他在先。哪有工作会做整整两年的？连假也不休，一次也不来看她。

　　许是心慌过头，沫沫的手不自觉地松开了。

　　获得自由的雷米立刻拉着艾利克斯离开，步伐很快，好像很怕她后悔一般。

　　艾利克斯有点惊讶，看看雷米的表情，理不出头绪。回头看看沫沫，她的双眼睁得老大，也是没有情绪。

　　艾利克斯歪歪脑袋，心想人类实在是很奇怪的生物。

　　*

　　祈祷大厅里依旧泛滥着海蓝色的光芒，本已经候在大厅中央，在光线重叠下，隐隐有淡白色的光芒笼罩他的身体。

　　“本，很少见你这么积极。”艾利依旧趴在雷米的身上，眼睛带笑。

　　“我听说这次的顾客是位男士？”雷米带着艾利克斯走到本的身边。

　　“啊，出轨女人的好好丈夫。”本笑，觉得雷米与艾利现在的动作非常适合拍有关Gay的时尚杂志封面，届时定会大卖。

　　“那我们商量一下行程吧。”艾利克斯在雷米身上蹭了两下，终于爬了起来，他拿过本手里的资料看了两眼，“好好先生想让他的出轨夫人回心转意？”艾利抬头从头到尾审视了一下本，半晌，吐出句话，“这似乎有些困难。”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本点点头，继而露出神秘微笑，“所以，好好先生还说，如果回心转意无望，那么他就要当坏蛋了。其实我比较想让他当坏蛋，那位出轨夫人的鲜血闻起来好像挺好喝的。”本舔了舔嘴唇，碧蓝色的眼睛忽然变得鲜红。

　　“堂堂的王室，竟然露出这样的表情。”艾利摇摇头，继续翻看资料。

　　“吸血鬼的本性，我也没有办法。”本耸耸肩。

　　雷米的心颤了一下。

　　的确，不管有多么的像人类，吸血鬼还是吸血鬼，依靠着活人的鲜血存活的生物。如果沫沫真的留下来，迟早会发现这里的一切，到时，除了签下魔鬼的条约，没有什么是可以救得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