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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一章 ...

  •   “……”

      “……”

      一阵令人坐立不安,堪称毛骨悚然的面面相觑后,我首先承受不住艾伦身上传来的恐怖压力,满心懊悔与忐忑,不敢再看他盛气凌人的灰眼睛,把眼睛往一旁偏过。

      几乎就在我偏过视线的一瞬间,我就听到了他那标志性的嘲讽冷笑。

      “……哈。”

      艾伦将他覆着银铠的左手搭在了我的肩上,我身上还只穿着初始麻布裙,他铠甲冰冷的温度几乎一下就穿透了单薄的布料传达给了我,让我的身体和心都不由为之紧张地一颤。

      我的朋友压低了嗓子:“这次又是什么,[维纳斯]?”

      伴着艾伦下按在我肩头的左手和有压迫性的声音,我眼皮直跳,头越垂越低,又被他顺着我的肩膀滑来的左手硬抬了起来,我被迫与他含着几乎肉眼可视怒意的灰眼睛对视了。

      “……告诉我,这一次你不会再用‘对不起’、‘你必须\'来敷衍我。”

      可有人见过燃烧到极致,即将爆裂开的木炭?

      我现在就透过那双眼被那炭炙烤身心。

      艰难与之对视了不过两秒,我就逃避般一下闭上了眼睛。

      “我、我只是——”

      我紧闭着眼,痛苦又干涩地编造谎言:“我只是觉得,我觉得你还不能回去,因为,因为……”

      “‘因为’?”

      黑暗中,我听见艾伦不屑地哼笑一声,登时愈发汗如雨下,只能竭力控制着自己快要打结的舌头胡言乱语:“因为,因为,我觉得……我觉得艾伦你……你……”

      “‘我’?”

      “你、你……你还没有闯出一番成就——!!”

      我猛地睁开眼睛,大吼着自己临时想到的理由,一把抓住了抬着我下巴的那只左手,无比深情真挚地对我的朋友说:“艾伦,你还没有闯出一番事业、一番成就!现在回去,你只是那个小儿子艾伦,但等你在事业上获得了一定成功,那个时候你再回去,你就是令人侧目的圣殿骑士艾伦!”

      我的朋友,你不能刚出虎穴(贡嘎雪山),又入狼窝(高德堡)——

      “……………”

      被我握着手的艾伦眉毛明显抽动了几下,他试图甩开我的手,但他的力气怎么可能及得过我,在我全力的牵制下,艾伦努力了几次都没能抽出他任意一根手指头,我看见他额间蹦出了好几根青筋,赶紧趁着他发火之前,努力对他进行洗脑:“我的朋友,想一想,当你作为做出一番事业的圣殿骑士回到高德堡,无论是知道你的陌生人或朋友,还是你的亲人,一定都会对你刮目相看——”

      “先申明,我本来就很厉害。”

      艾伦一边继续与我僵持着试图抽回自己的手,一边还嘴道:“而且,你以为我家人愿意我去做圣殿骑士?他们才不会为我在这份工作上有了什么成就高兴,他们巴不得我不干了,回去做个音乐家,做个诗人!”

      “正是如此啊,艾伦!”

      我几近热泪盈眶(生怕他跑回家而吓红的眼眶)地对他演讲:“正是因为他们都不看好你,不看好你能做好这份工作,你才更应该证明你自己,证明你的能力,证明这份工作的可能性!你不这样认为吗,越是在不被看好的情况下,才越是要做出一番成就来!!”

      我的朋友,我不能接受从贡嘎雪山下来就迎来一具你的尸体——

      “你先松开我!”

      他额角乱跳着再次甩了甩我的手,愤愤不平地横了我一眼,音调提高了:“你觉得我现在做的不好?说说看,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见他真的生气了,我连忙放开了他的手,自由了的他用一种显见正强忍怒火的神色抹了一把脸,深吸了两口气,还是一掌拍上了自己胸前的铠甲:“你倒是说说看,我有哪里做的不好?!”

      他是真的完全没发现自己的不足。

      一时间,无论是曾经在游戏中的他掉链子的画面,还是这次玩家卸游后自由了的世界中对他的种种头大,一帧帧穿插在我脑中。

      ……我年轻的朋友,你真的太过自信了!

      我怀着‘假如自信可以均分那么将艾伦的自信分出去世界将再也没有自卑的人’的复杂心情看着艾伦,又为他此刻在未来显得那么弥足珍贵的意气风发而暗暗怀念,咽了口口水,将那过于伤人的真话咽下,斟酌再三,这才小心又小心地提示他:“……如果我没有记错,这一次是你第一次出任务吧,艾伦?”

      “所以——?”

      他拖长了音,没好气地看着我:“你想说什么?我不是做的很不错吗。”

      很,很不错……?

      见初级提示完全没能奏效,我深吸一口气,不得不昧着良心开始中级提示:“是……还……不错……吧……但是你想,我,你的嫌疑人,我一会就要动身去另外的地方……”

      “哈?”艾伦冷笑起来:“你的意思是,我应该把你扣下来咯?好主意啊!”

      “不不,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

      我冒着冷汗往后拉扯他偏移的注意力:“只是,你想,既然我还没有回首都接受审判,那么你的这次任务就还不算完成,对吗?也就是说作为圣殿骑士,你目前还没有完成一例任务……”

      “哈,我明白了。”

      艾伦神情冷酷地再一次将左手按在了我的肩膀上:“让我们回首都吧,[维纳斯],那样你就再也不会觉得我是个‘没成就’的圣殿骑士了——”

      “不、是、的!!”

      我被迫提高音量打断他,只觉得自己那辛酸的泪都要滴下来,沉痛地开始了终极提示:“我只是觉得,既然要回去,不如等我做完了我的事,我们回了首都,等我从审判堂出来之后,作为你第一次成功结束任务的庆祝,再回也不晚……?”

      我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死死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我也……我也挺想去你家里看看呢……”

      说这话的同时,有无数来自过去周目的回忆画面自脑海刀割般闪过。

      对朋友撒下这样的谎的感觉更是令我无比痛苦,我没有一点怀念曾造访了无数次的主线剧情所在地,高德堡。

      它是我重要的同伴,我珍爱的朋友艾伦的故乡,也是他承受痛苦、感受悲怆,失去所有亲人后崩溃重组,飞速成长的地方……即使经历了曾经的无数次,我也没有一次能不为我朋友的痛苦而痛苦,不为他的悲伤而悲伤。

      我是多么的,多么想挽回这一切,多么想让我的朋友脸上不再蒙上那令人心碎的哀颓。然而,然而这一切在我自固定的游戏中脱离,自抄起床边的那支木棒,自踏出房门迎接这残酷又美丽世界的又一日太阳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就和已经倒在祭坛边,失去了眼中光泽的小蕾妮一样,就和已经被妖术师覆灭的华沙村,那些挣扎哀嚎着的那些村民的灵魂一样——我晚了一步,我永远追不上这一步,我永远拦不住这一步。

      若说心怀纯真而走上歧途的艾米丽达令我怀有怜悯,那么,除了一些常见的贵族毛病外一直认真生活,从不压榨、数十年如一日善待着领地内的平民,将艾伦在爱中抚养成这样一位与几乎全部同阶级老爷、小姐们不同,眼中有光持久闪烁的年轻人的他的父母与兄长,他们自始至终未做过任何称得上‘恶事’的事情——

      他们只是一无所知地被拉进了一场怀着嫉妒的阴谋,便如这世间所有被卷入地狱种相关事件的人们一样,失去了生命,失去了所有,只留下了无尽的痛苦给活着的,爱着他们的人。

      他们令我无比、无比的痛心。

      然而,就像我曾一次次在固定着的游戏中不断对着神祈祷那样,正因无数次失去无法挽回的重要之物,才愈法觉得掌中之物的珍贵。逝去的无法再回来,而仍坚强留存着的,我愿为之付出所有,绝不会让他们再有机会流走。

      我脑中盘亘着过去无数的遗憾,目光珍惜地看着尚留在我掌心的艾伦,为了掩饰悲伤,极快地眨了眨眼,才将那眼圈泛起的涩意压下:“不用那么急着回去,我们可以一起去……”

      眨了好几次眼,我的视线才从模糊逐渐恢复了清晰,我又能看清我朋友年轻的面庞。

      我看见艾伦不停拂动的暗金睫毛,我看见多的吓人的红晕爬满了他几乎每一寸露出铠甲外的苍白皮肤,我看见他再一次半遮住下脸,捂着嘴的左手蜷缩的指尖,我看见他望着我闪动着的瞳仁,疑惑与担忧还没能从心头升起,便听到他自与他脸红成一片的指间传来的闷闷声音:

      “……你在说什么傻话?”

      与我对视着,变红的艾伦用一种古怪而轻盈的语气指责着我,又像是指点我似的:“……你以为你是谁,你怎么可能去我家?”

      我一愣,忘记了已经跃到喉头的对他身体情况的问询,睁大眼睛。

      对哦!

      我差点忘了,我现在不是曾经游戏中顺着剧情走的那个背负着国王或圣殿骑士长任务前往高德堡的临时公/务/员,我只是个初出茅庐的阿贝镇村姑,作为世代世袭的贵族领地的高德堡(叫堡但其实是一个城池),如果只是去平民或者商业区参观还好,想要进入核心区域,出入艾伦的家人(伯爵)的居所,以我现在的身份实在是太异想天开了……

      这下我要怎么帮助艾伦,难不成要爬墙进去吗?

      会被巡逻的护卫当场缉拿的吧……

      想到这里,我难掩失望,垂头“哦”了一声。

      想了想,我还是忍不住问不知为何又开始偷笑的艾伦:“不可以通融一下吗,就说我是你的女仆?侍女?路上救的女孩?不要笑了,我一定要和你去高德堡,帮我想想办法啊。”

      我正无比认真的和朋友讨论着,但半捂着嘴的艾伦却愈发乐不可支,腰都笑得直不起来,连鬓发也滑下来一缕,贴在了颊边,他不得不暂时放下了捂着嘴的左手,含笑将那捋乱发姿态优雅地捋了回去,指尖还没离开发梢,他就又忍不住笑开了,声音颤抖地说:“你、怎么不说你是我抓的嫌疑犯?”

      “嫌疑犯不是就更进不去你家了嘛……”

      我沮丧极了,无视了他话中的促狭,再一次忏悔自己当时斩杀螳螂恶魔后逃跑的举动是多么贻害无穷,垂头丧气道:“而且那时候我肯定不是了,我真的是无辜的……你也没有办法吗?想想办法啊,艾伦。”

      “我、呵,我能有什么办法——。”

      艾伦将整张脸都掩在了张开的左手手掌后,他用指尖撑着额头,目光古怪地看着我,笑得停不下来:“女仆?你真的知道女仆都有些什么工作,需要经过哪些训练吗,哦,可怜的,我知道你不知道,你浑身上下只有3G——”

      “我现在有3003G了!”

      虽然确实不知道女仆都要做些什么,但我还是不服气地反驳了艾伦,在背包上拍了拍。

      “哇哦。”

      他假惺惺地,用贵族特有的轻慢音调回应了我:“原谅我,我忘了,谁让我从来不会记得区区3000G——”

      “你想挨打吗。”

      我终于忍不住了,教训教训眼前这个年轻而傻逼的朋友的心情暂时占据了我心上的一切,朝着艾伦举起了拳头,我冷冷地质问:“艾伦,你想挨打吗?”

      “……哼。”

      艾伦下意识露出不服气的表情想要说些什么,但很快明智地闭嘴了。显然,虽然我的朋友是如此自视甚高,但经过了这段时间的并肩作战,他已经完全明白了我的能力,并不想与我正面冲突。

      他人虽然沉默了,但神色间却显见的十分不愉快。

      我暂时没有功夫处理他心情的小问题,在他闭嘴后,我终于舒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想殴打朋友的暴躁)心情,能再一次冷静地与他讨论起来:“让我们做个总结吧,你暂时不能回家,而我半个月后就来找你,在这期间你可以先去和当地治安官联系,报告华沙村的情况,将艾米丽达交给他们处理。这件事很恶劣,以这种乡下地方的处理速度,等他们处理的差不多,我也差不多回来了,到那时我们就一起去首都,你回去复命,我接受审判。”

      “哈——”

      艾伦作对似的轻蔑一笑:“你都给我安排好了,是吗?”

      “……”

      我与他藏着火苗的眼睛对视着,头大地看着眼前这个显然正在闹脾气的年轻人,垂头想了想,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行为,我诚恳地对我的朋友鞠躬道歉:“对不起,我刚刚不该和你发火,请原谅我,艾伦。也请相信我,我永远不会对你诉诸暴力。”

      “…………哈?”

      艾伦脸上露出一种吃到柠檬般纠结古怪的神情,我还以为是他为我干脆的道歉而惊讶,没想到,我的朋友沉默一阵后,克制而愤怒地质问我:

      “你觉得你有能力对我诉诸暴力!?”

      他愤愤道:“我只是不和你计较,小姑娘!你该感恩你面前的是一位绅士!”

      “……”

      原来他刚刚闭嘴是因为这个!?

      我一时语塞,情不自禁再凝视了一会此刻撑破天不过八级的艾伦,想了想他方才结束战斗后直接跌坐在地喘气的样子,想着想着,那股‘假如艾伦能将他的自信分出去那么世界上将再也没有自卑的人’的诱人想法又一次强烈了起来。

      真的没有这种魔法吗?

      在他的怒目而视下,我涣散了思绪,游移了一下目光,这才找回了说话的力气,昧着良心、艰难无比地照顾起我年轻朋友的自尊心。

      “……嗯,你说得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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