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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三月的末日 ...

  •   华东有个叫兰津的城市。
      兰津的樱花,是战乱的遗迹。
      这句话,纤百写在浅黄色纸页的日记本里。

      灯萤总笑纤百,“矫情。”
      灯萤是友好的,笑语是明朗的。
      灯萤不忧郁,不悲伤,在大多数时候里。而是大笑,大声讲话。对于一切,都不是很在乎的模样。大多数的喜欢,被锁在二维的平面里。
      她自然也恋爱。看到学校里好看的男孩子,主动去追,玩了一段时间又将人抛弃,不多久又复合,一周不到心里又拨着小算盘打算分手。
      但是灯萤从小到大的朋友三三对纤百说,“她是有过真心喜欢的人的,好像是初中吧,但是人家不喜欢她。”
      “她就是这样啦,那话怎么说来着,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三三这样说。

      初中?
      初中时候的灯萤,曾经说了这样的话。
      “我想走遍各地见识不同的人,骗出他们心底的故事,自己却缄默不言。”
      当然这句话被后来二十岁的灯萤和纤百当作一起谈论的笑语。二十岁的灯萤,呈现给世界的样子是大大咧咧的、满不在乎的、不怎么喜欢念书没什么文化的一个样子。
      纤百笑灯萤,“没想到你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三三也用同样态度对纤百说,“她有时候就是能不经意说出一些金句呢。”

      灯萤十九岁的暮春,去北京找三三玩。
      两个人一起逛街一起买冰淇淋吃一起住酒店,三三给纤百发来这样的消息。
      “她是纠结于物哀又对人情冷漠同时又抱有温情的期待。”
      也不知那一天灯萤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让三三突然之间有了这样的描述性总结。
      后来,当纤百把三三的话转述给灯萤听,灯萤周身的光短暂地熄灭了一会儿。
      就当是默认了吧。

      回顾两个人之间,相识大概是十六七岁,而真正成为朋友却是在十九岁的大学里。
      高中时代里,因为有三三这一个共同朋友,不同班的两个人多多少少见过几次面,有了一个脸熟的印象。
      那时灯萤留短发,很短很短的头发,像个西瓜。
      喜欢仰起脸来笑,眼睛眯成月牙。小小的身体被罩在蓝色的宽大校服里,走起路来袖管和裤管总是空荡荡的。她很瘦,却总是吃很多。
      这让那时的纤百疑惑且嫉妒,那些她吃下去的东西都到哪儿去了?

      如果,真要给高中时代的灯萤在纤百这里做一个总结或者定格的话。
      那么画面一定是,毕业那天,全校的高三生照毕业照,纤百和三三浑水摸鱼满校园乱逛,看见灯萤和外号西瓜的女孩从对面走过来。
      阳光把梧桐叶子照得发亮,树叶缝隙间漏下的小光斑落在路面上人身上,灯萤穿着上衣下裙的校服,大声喊了三三的名字。

      后来大学,三三去了北方,灯萤和纤百来到了南方的兰津。
      大一春日的小假期,三三到兰津来玩,三个人自然聚在一起见面。记得那时她们一起坐在学校湖边的长椅上,身边是一棵又一棵开花的树,风吹着年轻的面颊,大家一起放歌听歌唱歌。
      “我们一人一首哦。”纤百提议。
      三三放的是电音,灯萤放的是日漫,而纤百那时正喜欢国内某个少年组合。
      “拜托你根本没跟上调哎。”灯萤笑纤百。
      后来灯萤去车站,赶回家的高铁,三三和纤百一起送她,三个人买了奶茶喝,莫名其妙地在等地铁的时候讨论起了多久大便一次这样的私密问题。

      三三不在,纤百和灯萤也一起约出来玩了几次。
      后来两个人变成朋友,还在想当时为什么会约一起,明明又不是很熟。
      一起去了动物园,路上纤百给灯萤看前一天扎进眼睛里的那一小段头发,灯萤“咦”了一声。两个人从地铁口走了好大一段路才到动物园,路旁的房屋总让纤百觉得历史悠久。
      动物园的森林是忧郁的。
      灯萤说那里的老虎很懒。
      忘记了是看河马还是看什么来着,幽暗的小屋子里浑浊的水面上露出个脑袋,气味大得熏人,纤百和灯萤一进去就捂着鼻子又转身跑了出来。
      也一起去过纤百喜欢的一个年轻歌手的学校,一起吃过兰津有名的招牌老店。记得那时端上来的花糕有三块,灯萤让纤百吃两块。
      “你不就喜欢这些吗?”灯萤说。

      那时节,灯萤眼中的纤百,是怎样的一个形象呢?
      搞笑的,有吸引糗事的特殊磁场,喜欢一切文艺的,古朴的东西,偶尔忧郁。
      纤百告诉灯萤自己因为学校网络系统出错毛概只考了一分。灯萤哈哈大笑后说又觉得这种事发生在你身上合情合理。
      纤百莫名其妙就掉眼泪的时候,灯萤的安慰是,“人生就是这样啊,要么就平静如水,要么就大喜大悲。”

      十九岁的六月一日,纤百学校有一个漫画家的分享会,灯萤来参加,太晚了就住在了纤百学校附近的小旅馆,纤百和她一起。
      就是从那一晚后,两个人成为真正的朋友。
      后来纤百和灯萤总故意在男生朋友们面前开玩笑说,“我们就是从那一夜开房后感情迅速增温的。”
      那一晚两个人讲了很久的话,一直到凌晨四点,也很坦诚,又很冷漠地,说出了自己对人们的观察态度。
      “但是,”纤百说,“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我就会收起这种观察。”
      拿着手机玩游戏的灯萤笑了,“谁会啊?和你在一起我根本没那个心思好不好?”
      后来两个人睡到早上九点醒了,又讲了一会儿话,屋子里黑漆漆的,讲累了又都睡过去,直到旅店主人来敲门叫退房。
      从旅店出来,晴空万里,太阳快要把人烤化了,两个人就在白日下沿着马路往前走。
      快乐似乎都是烫手的。

      纤百还记得的是,在一起睡小旅店的那晚,在从学校去旅店的路上,看见淡蓝色天空里那个昏黄的月亮。
      月亮像是浮在海面上的一团灯光。
      纤百想到寂寞这个词,想到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的古诗句。
      灯萤在纤百身旁走着,走过那片开白色小花的草坪,短头发,长裙子。

      还记得的是,在地铁站送走灯萤后,返身回学校,看见路旁玫瑰开出红色的花来了,纤百望向天空,心里很难过。

      也记得,去接灯萤的时候,买了一束花,而灯萤给纤百买了一杯果茶。于是两个人见面的时候一个把花递过去一个把茶递过来,那天她们为了配合漫画家分享会的主题一个穿了浅黄色的汉服一个穿了黑白色的JK服。
      去学校的路上灯萤对纤百说刚她们交换礼物的时候有两个小哥一直在看着她们笑。

      这样的玩笑,在朋友之间也是有的。
      因为那次分享会而认识的男生朋友们,总笑她们是一对。聊天群里,总爱有事没事说,“我走了,你们两个好好过吧。”
      或者就是,“我祝你们幸福。”
      初识的新鲜过去后,这个群就渐渐地沉寂下去,直到灯萤在群里宣布,“诸位,我又恋爱了!”
      这才死而复生。

      三月的最后一天,是个晴日。
      纤百和灯萤,都长到二十岁。
      纤百因为弄错和别人的约定日期,就临时决定叫灯萤出来,两个人一起到兰津有名的古寺看樱花。
      灯萤那时才起床,一下子答应了。她们各自从自己的学校出发,约定在地铁站碰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
      “我们随缘到。”灯萤说。
      纤百欣赏灯萤的这种态度。

      最近也不怎么联系,和灯萤的聊天框已经降到了微信页面里很下面的位置。
      因为那次分享会而认识的一些男生朋友们,有一些更是缘分已尽。
      但是因为这次看花的约定,灯萤的名字,又爬上了聊天页面的顶端。
      “我上地铁了。”
      “我马上到了。”
      “你在哪儿呢?”
      然后灯萤跟着人群一起出站了,看见了等待在出站口的纤百,就走过去,也不叫名字,正式的招呼也没有,两个人一起往前走。
      赏樱的人很多,多半是情侣。女孩子们都精心打扮,戴着花环,还有一些身着汉服。
      但大多数樱花,都已经谢了。
      “上次你问我这边的樱花开了吗,我就有预感,你要叫我出来。”
      “你怎么不穿汉服?”
      “这边好多孙悟空。”
      但是因为灯萤在身边,也就没有怎么看花。
      路边收费合影的孙悟空,大太阳下皱着眉。
      “他们看上去好辛苦啊。”灯萤说。
      “也许人家真的想做孙悟空呢。”纤百说。
      灯萤笑了,“不愧是你。”
      “所有出来做孙悟空的孙悟空都不是真的想做孙悟空。”她又说。

      后来,两个人又一起游了湖,一起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走。
      灯萤喜欢把手放在纤百的胳膊上,也不是挽着,就有事没事地捏她一下,像是提醒她自己的存在似的。
      去到了以前没来过的地方,去到了人家生活的地方,走在清幽的社区里,不期而遇落日正好悬在两幢居民楼中间把路面照得昏黄的这一幕。
      两个人都“哇”地叫了出来,灯萤拿手机拍了照,说要发给她男朋友。
      “但是我还是觉得你不是真的喜欢他,”纤百说,“一点也不像。”
      “是吧,”灯萤也没有否认,“像我这种人很难想象真喜欢上一个人是什么样子。”
      “你就是不会喜欢人。”纤百说。

      然后一起去地铁站,有两站可以同路。地铁上没有座位,两个人都站着。
      地铁咣当咣当地朝前行驶。
      “你记不记得我们以前骗小六,说我真的喜欢你,他还信了。”纤百说。
      灯萤嘻嘻一笑,“这就叫演技。”
      “其实我觉得,我真的有一个时候,喜欢上你。”纤百说得坦荡而大方。
      “六一那天。”
      纤百有些惊讶地望向灯萤。
      灯萤得意一笑,“都不用猜的。”
      然后地铁门开了,灯萤下车,两个人隔着人群说再见,很快纤百就看不见灯萤了。
      地铁合上门,继续咣当咣当。
      纤百忽然一点也不难过了,在这个三月的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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