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哥华，温哥华（上卷）》菲沙沙

39、“杀身之祸”

　　2006年的年底就快到了。

　　汉森即将启程到杜拜参加全球特许营业商年终大会。临行的前一天前，他召集了一次全体员工的大会。

　　这是项思远第一次参加公司大会。整个二楼的员工休息室，挤得满满当当，有近50来号人。项思远又一次见到了杨卫红，两人高兴地站在一起，互聊家常。

　　杨卫红说：PETER，你现在可是公司的名人啊！

　　项思远诧异地问：为什么？

　　杨卫红说：听说老板汉森请你出去一起吃大餐了？这可是没有人享受过的待遇啊。

　　项思远恍然大悟，说：那只是汉森一时兴起罢了，他喜欢中国文化，我和他谈得来，所以他约我出去聊聊天。

　　杨卫红说：我也听说过汉森喜欢中国文化，不过我们公司过去没有来过你这样的中国人，有文化，还不怕吃苦。

　　杨卫红接着说：你注意到没有，这家公司很少华人，绝大多数都是印度人，然后是韩国人，中国人就那么两三个，一只手就可以数得过来。

　　项思远快速扫了一眼，发现的确如此，除了几个扎堆在一起的韩国人之外，全是棕色皮肤的印度人，整个会场都是他们喧闹的声音。

　　项思远问：为什么华人这么少？

　　杨卫红叹了一口气说：华人要面子呗，人家一听说这里是给人洗马桶的，饿死他都不愿意来了，我老公工作的大中华，多少博士硕士在那里卖菜剁肉，工资比这里还少，但是你请他，他都不肯来。

　　杨卫红接着说：上个月，我介绍了一位老乡过来，自己就是从农村读书出来的，却怎么也适应不来这份工，嫌脏，只干了一个星期就不干了，后来他老婆跑来替他做了两天，第三天就不肯再来了。

　　项思远问：那印度人为什么做得来呢？

　　杨卫红说：印度人比中国人普遍要穷一些，也没有中国现在这批新移民娇生惯养的毛病，他们对工作的期望值普遍较低，再加上很多来这里的印度人是家庭团聚移民，本身没有文化，也做不来其它高端一些的活。

　　杨卫红又说：不过，项思远，你要小心这里的印度人，他们抱团抱得紧得很，人事部门的主管SARA是个印度裔，她很偏袒印度人，你要小心她。

　　过了一会，汉森来了。他啪啪巴掌，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坐在门边的一张桌子上，开始讲话。汉森是一个很有演讲天赋的人，思维敏捷，语言风趣，讲话的内容也很有煽动性，会场气氛很热烈。

　　汉森说，去年公司的业务总量增长了35%，利润增长了20%，尤其是大温地区的本那比市，业务增长了近一倍，本那比的外勤业务员因此被提拔为公司市场部的副经理。

　　会场一阵掌声。

　　汉森接着说，本那比的外勤业务专员提拔起来以后，他将安排一位新人接替这个岗位。

　　然后就听汉森大声地喊道：PETER，你好吗？来，你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好吗？

　　项思远有点脸红，他站起来，向大家点头微笑，先向汉森表示感谢，然后简单地介绍了自己。

　　汉森说：项思远是个很能干的中国人，他第一天工作就帮助公司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大家为他鼓掌！

　　会场又一阵掌声。

　　然后汉森看着项思远说：从明天开始，你就到外勤业务部实习，由温哥华地区的外勤业务员NOVNEED做你的“师傅”，明年起到外勤业务部工作。我们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你一定会为公司赚来更多的钱。

　　会场又是一阵掌声。

　　接着，汉森又让项思远的“师傅”也做了一个简短的自我介绍，表扬了他在去年为公司做出的贡献。

　　项思远的新师傅叫NOVNEED，他高中毕业后，跟随父母从印度移民到加拿大，已经在公司工作了五年。他没有包头，也没有留胡子，脸刮得很干净，一副很精干的样子。他的英语虽然略带有一点印度口音，而且语速很快，但是非常流畅，他很会说话，还很风趣。

　　NOVNEED恭维了汉森一番，还说了不少项思远的好话。项思远向他招手致意。

　　等会场安静下来，杨卫红在一旁小声地用中文对项思远说：你看到没，SARA似乎很不高兴，听说，去年的时候，SARA就很想安排POPO做外勤业务员，老板没有答应，我告诉你，SARA是POPO的姨妈。

　　项思远听得心里一紧，他从被汉森掀起的热烈的会场氛围中，感觉到了一股来自另一个方向的冰冷的杀气。

　　第二天早上，项思远来到公司，坐上他“师傅”的车，向温哥华市中心开去。

　　按照NOVNEED的安排，两人来到了温哥华最繁华的商业大街，罗宾逊街上的华记。

　　NOVNEED说：我刚刚和华记公司签约，公司已经在为华记在大温地区的所有五家分店，做洗手间的清洁消毒工作。对新客户，我们外勤业务员也有责任经常来检查一下清洁消毒工作的质量，保证达到公司的要求，否则对我们开展业务会有不好的影响。

　　项思远点头称是。

　　NOVNEED接着说：这家中国餐馆是五家分店中最大的一家，营业面积超过一万平方尺，共有四个客用厕所和两个员工厕所，我今天教你如何检查卫生质量。

　　两人走进店内，大堂经理迎接上来。

　　NOVNEED说：你好，我叫NOVNEED，我是从阳光服务公司来的。

　　大堂经理似乎有点尴尬，看得出来她没有完全听明白NOVNEED的话。

　　项思远就用白话介绍说：我们是从阳光服务公司来的，我们公司刚刚与你们签约，为你们的洗手间提供消毒服务，你可能还不熟悉这家公司的名字，今天是我们业务员第一次上门了解情况，检查消毒卫生工作的质量。他叫NOVNEED，我叫PETER。

　　听完项思远的解释，大堂经理笑了起来，她说：我说呢，这个人怎么一进来就说什么LOVE NEED，我这里可是一家正儿八经的餐厅啊。你会说白话很好，有什么事情你跟我联系。

　　等两人走进洗手间，NOVNEED关上门，戴上手套，拿出一个小巧的放大镜，沿着马桶的内壁认真地检查了一遍，很干净。

　　他对项思远说：这里是最需要检查的位置。

　　项思远因为已经经过了杨卫红的一线实战训练，知道这个套路，于是点头称是。

　　NOVNEED一边洗手，一边把放大镜递给项思远，说：你来试试。

　　项思远伸手接过放大镜，想不到，放大镜的手柄上因为沾上了洗手液，非常湿滑，项思远没有抓住，一下子就从他的手中掉进了马桶里，项思远情急之中用手去抓，结果反而把放大镜顶进了下水道。

　　没有办法，项思远请来经理，用工具费了好大的劲，才终于把放大镜取了出来。

　　为了向经理表示谢意，也为了向NOVNEED表示歉意，项思远请NOVNEED在华记吃饭。

　　刚刚坐下来，一位漂亮的服务小姐走过来，笑着对项思远说：欢迎你再次光临，我们又见面了。

　　还记得我吗？你前天刚刚来过，你带过一对姐弟两人来这里吃饭的？

　　项思远说：对啊，谢谢你还记得我，那餐饭我们吃得很好，那对姐弟对你们赞不绝口，她们对你们餐厅里的顾客氛围有非常深的印象，她们原来不知道到中餐馆在白人的圈子里也可以做得那么火。

　　服务小姐说：你今天有什么想吃的呢？

　　项思远先问NOVNEED，他有没有特别忌讳的肉食，NOVNEED回答说没有，不过他比较喜欢吃鸡肉。

　　项思远点点头，然后对服务小姐说：我还是基本上点跟上次差不多的菜式吧，要半打鸡肉锅贴，一份大的锦绣云吞窝，一份干炒牛河，一盘咕咾鸡。两个人分享，我一个人买单。

　　服务小姐说：既然是你请客，我就给你打95折，以后常来啊。

　　项思远点头称谢。

　　等服务小姐离开，NOVNEED好奇地问道：你们认识吗？

　　项思远说：我业余的时间在做自雇导游，前些日子我刚刚带了我的客人来这里吃饭，想不到他们这么快就记住我了。

　　项思远接着说：她很快也会记住你的，你下次来，她肯定会为你打折。

　　NOVNEED笑笑，没有回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想不到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竟给项思远引来了“杀身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