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伴逍遥游》烛影摇红

7、第 7 章

　　韩水柔催马赶上何逍遥，叫道：“何大哥，你在搞什么，那人，他是谁啊？”

　　何逍遥放缓马缰，不经心道：“水柔可知金不动其人？”

　　“金不动，那不是江湖出名的大盗吗？你怎会认识他的？他跟着应叔叔他们……难道是……”

　　“我认识金不动是好些年前的事情了，曾搅过他几笔生意，那时他可是恨我恨得牙痒痒的……呵呵……”何逍遥笑嘻嘻的回头看了韩水柔一眼，又道：“不过后来他遭遇大难，我帮过他两次，所以就扯平了……”

　　韩水柔急道：“我是问应叔叔的事情呢，他不是看中应叔叔保的镖了吧？”何逍遥已然笑了起来：“水柔，你觉得金不动没事会跟着别人跑吗？”眼见韩水柔面色顿时变了，不觉好笑：“不要紧的，这笔镖，金不动既已看上了，又承诺了会在地头交货后再动手，他必会紧跟他们，这倒多了一个保镖的，真是有趣！”眼珠一转，兴致勃勃道：“水柔，我倒是想，等将来我没了活路，不妨开个镖局，请金不动给我保镖，交完货后，再劫了，所得再来个二一添作五，岂不大妙！”

　　韩水柔原本甚是紧张应伯涛等人，听何逍遥这么一说，方方放了心，再一听这话，一个忍不住，不禁噗哧一笑。韩水柔一面信马由缰的缓缓前行，一面道：“何大哥，你待人遇事也真有意思，让人家给你付帐，转眼又成倍的送到人家家里。这又何苦呢？”

　　何逍遥一笑而已，随意道：“莫说天香阁本就是属于我们几个的，即便不是，这顿也不能让人家请啊，只是逗了他玩玩而已。”一拍马颈，笑道：“快些走吧，莫要在路上耽搁了，早些到东海才是正经！”那马已加速向前奔去。

　　韩水柔微微发楞，心中一片茫然，何逍遥的潇洒不羁，这些日子算是看到了，如此的潇洒随意才是真正的逍遥公子吧，可是自己，真是他的良伴吗？心神恍惚，却仍是催马赶了上去。

　　夜凉如水，天空月儿虽是弯弯，却是清辉不减，韩水柔从房中走出，刚刚洗过的潮湿的发披散在身后，如一匹上好的黑缎子一般，伸手从树上采下一朵梨花，凑到鼻际，嗅了一嗅，不觉微微的发起愣来。她此时正在广陵的一所住宅中，那宅子看似不起眼，进来后才发现，内里竟然另有乾坤。虽不如寒秋山庄极尽精巧却也淳朴自然，别有风味。

　　不觉忆起何逍遥带笑解释的样子：“这所宅子也是当年建的，我们喜欢这里的风景，当时又没什么闲钱，只好买了一座民宅，改成这样了！”微微一笑，心中却是爱极了这长满梨花的院落。

　　幽幽的箫声忽而响起，打破了一院的寂静清冷。韩水柔转身向箫音来处看去，何逍遥正自背对自己，立在垂柳下，池塘边，静静的吹箫。月色悄然落在他的身上，安静祥和，却与日间跳脱顽皮的模样截然不同。修长的身躯被月色拉出一个长长的黑影，竟显得出奇的寂寥。

　　箫声幽怨沉静，似有万般愁绪，千种怨怼，感慨着人生无常，岁月如梭，情缘无定，缘分弄人。轻轻淡淡的渲染开去，幽幽柔柔的在空中浮荡。韩水柔心中一片茫然，不由得便想起初见何逍遥时桂花林中的一曲明月几时有，只那一曲自己从此便情根深种，只愿追随天涯海角，幕幕往事滑过心头，泪水不觉潸然而下。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寒鸦惊鸣，韩水柔一个冷战，方才回神。何逍遥依然静静立在池塘边上，倒提玉箫，静默不语。晚风拂过紫衣，猎猎作响。
　　慢慢走进池塘，低声叫道：“何大哥！”

　　何逍遥看了她一眼，眼神寂寥，笑了一笑：“水柔，坐吧！”也不多说，便坐在了冰冷的石阶上。韩水柔依言坐下，轻道：“何大哥在思念雪君姐吗？”

　　何逍遥神色间有些古怪的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也是也不是！”不愿讨论这个问题，笑道：“水柔，你看这个院子可美吗？”

　　韩水柔点点头。何逍遥凝视着韩水柔手中的梨花，忽然伸手取了过来，手指轻柔的抚摸着柔嫩的花瓣：“很小的时候念书，最喜欢的两句就是晏殊的‘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买了这所宅子后，看这里倒是柳絮池塘皆全，只是少了梨花，便种了一园子……你看今夜，倒是一色俱全了……”

　　韩水柔仰面看着他，心有所感，忍不住道：“何大哥，你今夜很是不同！”

　　何逍遥笑了起来，一伸手拎过搁在垂柳下的一坛酒，随手拍开泥封，举坛便喝了一口：“水柔，我与秋寒同年，今年已是二十八岁了，你难道会以为我这一辈子便真都是那么逍遥自得的过来的吗？”

　　韩水柔一愣，何逍遥已懒散道：“我也是大风大浪里过来的，不过是看得多了，有些事情便变得不那么重要而已……”随手递过酒坛，看着韩水柔。韩水柔心中微微激荡，伸手接过坛子，学着何逍遥仰首便也喝了一口。何逍遥大笑拊掌道：“好！”夺过酒坛仰首又喝了一大口：“有多少年，不曾在这里喝酒吹箫了……”

　　韩水柔不觉道：“我记得寒哥的箫也是吹得极好的！”

　　何逍遥挑眉：“我跟秋寒不同，他的箫……只为他的母亲而吹，或者依依是一个例外吧……我的箫，却是任我随心所欲……”将酒坛递了给韩水柔，韩水柔便又喝了一口，她本无多少酒量，两大口酒下肚，面色已微微泛了红晕，何逍遥见她模样，会意一笑，拿过酒坛，忽而问道：“水柔今生最开心的事情是什么？”

　　韩水柔身上发热，脑中醺醺然，脱口道：“我最开心的……就是能遇到你！”韩水柔一生平和温柔，内敛含蓄，若在平日，怕是打死了她，她也绝不会说出这种话来，此刻借着酒意，竟侃侃而谈：“你不知道……我永远不会忘记滁州家中的桂花林……那天的桂花，真是香啊……那天的月亮，还有……还有……那天……你的箫，吹得真是好啊……”缓缓倚在何逍遥的肩上，彷佛又闻到了那天的桂花幽香。

　　何逍遥凝视着韩水柔酡红的面容，不禁心神荡漾，竟不由的伸手揽住了她的肩：“人生难得一知己，我很小的时候就明白自己有多么的幸运，我有几个好友，堪可称得知己，却不想今日又多了一个红颜知己……”

　　韩水柔依在何逍遥怀里，轻轻的笑了起来：“红颜知己……好一个红颜知己啊……有这一句，我也该知足了吧！”

　　何逍遥却未听出有什么不对，仰望残月繁星，忽然叹道：“水柔，你可知道，我第一次见到雪君就是在这里，那也是一个晚上，月色好极了，我跟剑豪、子君还有云龙一起在这儿喝酒，秋寒忽然回来了，他微笑着说，他带回了一个人，从此以后，这个人就是我们大家的弟弟了……
　　他从身后拉出了一个小小的、瘦弱的男孩，那个男孩就是那么怯怯的看着我们……怯生生的笑了一笑，可是……忽然之间，似乎连月亮都失去了光彩了，我看的呆住了……那天以后，我才知道天下原来真的有所谓的绝世佳人……

　　雪君从此就跟着我们，她慢慢的不再拘谨，渐渐的跟我们越来越像，她会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大声说话，甚至……会顽皮的学着剑豪，调皮的占女孩子的便宜……那个时候，谁又会认为她是个女孩呢？

　　一直到她十四岁那年，秋寒给她诊脉，才吃惊的发现她竟是女孩……我惊讶的说不出一句话来，我开始小心翼翼的守护着她……可惜，她的心里只有秋寒……更可笑的是，她最后竟会嫁给别人……不是我，也不是秋寒……”长长的叹了口气，手指抚过韩水柔丝缎般的长发：“不过也不要紧了……一切都过去了……”有些好笑道：“有时候，我真是佩服秋寒，他永远比我更知道我需要什么，或许我该感谢他的……他给了我一个雪君，又给了我一个水柔……”低首看向韩水柔，不觉一愕，韩水柔竟已倚在自己怀里睡着了。

　　伸手摸摸自己的鼻子，深感懊恼，半晌叹了口气，不欲韩水柔着凉，只得抱起她来，走进房中，轻柔的将她安置好了，起身叹息的看了一眼韩水柔酡红的面容，喃喃道：“这算什么，竟然就睡着了……”无奈的抓抓头，替韩水柔盖好被子，转身轻轻带上门。

　　门外，依然是残月高照，清风细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