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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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与。”廉子怿开口唤她。
婚前，廉子怿同廉家夫妇本都喊席安于元娘。如今成了婚，自然是要改称呼了，席安于现今已不是席家而是廉家的人了，元娘的排法倒是不对了。
“夫...夫君。”正走在女眷后院路上的席安于，有些微微不解，廉子怿来这里是要做什么，但她还是福了福身，向迎面走来的廉子怿行了礼，说出这个尚不习惯的称呼。
廉子怿的眼里含着笑意：“请夫人同游。”
他望着眼前的席安与，熟悉的元娘二字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却又惊喜于她已是他的妻，不经意间已喊出她的名。
时间也许真的太悠悠，廉子怿还记得那年陆氏去世，他的父亲去席家安慰席景离，顺手带上了他。
他偷偷溜开，竟让他遇上了一个花容月貌的小娘子。
她很美，也很可爱，但她的目光，竟是那样陌生和呆滞。
那样小的年纪，她知道什么是伤痛吗。那样大的伤口，还会有愈合的一天吗。
“元娘，小心点。”旁边似乎有老妈子这么说道。
小娘子却兀自不管，愣愣的望着水面。
她一直望着水面，他一直望着她，他真担心，她会变成一座一动不动的雕像。
为什么她不哭也不闹呢。
“你说，娘她是不是在天上过的很好呢？”清脆的声音响起了，小娘子已经发现了他，她清亮的目光注视着他，仿佛在等待着一个特定的答案。
他定定的笑开：“是的，她过得很好。”
他的笑容有些许耀眼，好像可以治愈世间一切的伤痛。
在这样温暖的笑容里，刚刚还不闹不哭的她却突然哭了起来：“不！不对！你们都骗人！你们都骗人！你们怎么知道她过的很好！”
她的泪水来的竟是这样突然。
对付这样的小孩子，现在是不是应该转身离开？
他向一边的老妈子要来红绳，认认真真的编出了一个好看的但幼稚的小结子，哄骗她说：“这个啊，是同心结。是把你的心和你娘的心绑在一起的同心结，所以啊，你快乐，她就快乐，你悲伤，她就悲伤，你想让你的娘悲伤吗？所以，你要做世界上最快乐的人，你娘，她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娘。”
后来，直至很多很多年以后，廉子怿都问自己，当时为什么不转身离开呢，以至于把自己的心绑在了她的身上。
同心结，真是不好随便乱送人的结子。
“请夫人同游。”清亮温暖的声音。
他的微笑一如当年，她却感到隐隐心痛。
这样温柔的他，这样的微笑，不是给她一个人的吧。
如果当时的她不是她，他也会对那个人那样笑的吧。
那一刻的席安于还不知道，当她开始生气胡乱猜测他在对谁微笑，生气她或许不是唯一的时候，她已经中了同心结的毒，注定无药可医，再也无法自拔。
他带她来到闹市，他有些强硬的挽着她的手臂。
新婚燕尔的他们似乎还不曾有过如此亲昵的举动，他们甚至都不敢往对方的脸上看去。
如果他们敢偷看一眼的话，就会发现，对方同自己一样，耳根已是红热不已。
廉子怿早已入朝为官，对他而言，喜怒不形于色是从小的必修课。
可现在，即使他努力的绷住自己的那张俊脸，也没法子控制自己的耳根和不断从手心深处渗出的汗水。
他心里早已经想好，是只娶她一人的。
这虽是不常有的事，但他母亲廉老夫人一向宠爱席元娘，倘若她肚子又争气些，大抵他也就不用娶别的人了。
席安于比廉子怿矮好些，她能感觉到他故意放低手臂好让她可以挽上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想说，我前些日子在你院里看到那两个通房丫头了，可又觉得，自己似乎没有立场开口说这话。
以后他三妻四妾，自己不是想好了要不做一个妒妇的吗。
她想，她一定要不喜欢这个男人。
廉子怿感受着身侧的温暖，他知道，一定有嘴碎的丫头已经跟她讲了自己的通房丫头的事。
他想跟她解释，却又有些生气，她将来也是要当廉家主母的人，怎么就这么不上心，也不为他吃个醋呢。
自己拉下脸来先开口解释，他的性子，大抵是不愿的。
不想她委屈，却又不想看着她总是对自己这样无动于衷。
“这些日子，住的可还习惯。”他终究是先开了口。
“嗯，廉府是我的家，我喜欢的紧。”她低低答道。
她说廉府是她的家，她喜欢的紧，他便有些开心，也有些得意，好像光凭这句话就可以原谅她的无动于衷。
他甚至觉得自己为她不吃醋就生气好像有多不应该似的。
闹市人有些多，他有些不好意思，他咳了咳，轻轻的在她耳畔说道：“那两个通房丫头，是娘做主给我娶的，那时恩师正开始实行寄宿制，敢情恩师也是算得紧。那两个丫头我可是学成回来才知道长得什么模样。她们的一根手指头我可都没动过。”
他的话里有些欺负她调笑她，可他又自己主动解释态度端正良好，席安于动了动嘴皮，没说话。
看自己的美娇妻兀自不肯讲话，就是闹市里，他也略微提高了点声音：“你不喜欢她们，我把她们轰走就是了。”
轰走？
那两个丫头，轰出府恐怕就没着落了吧，况且他们新婚燕尔就轰走通房，自己少不了要落下一个妒妇的名声，
但若不送走她们，王氏之流的厉害她是知道的。她现时终究不是当家主母，这还是要过问廉老夫人的意思的。
明明想好了要不在乎的，明明想好了要宽容大度，明明想好了要……可到了真的要决定了，她的心底里，还是忍不住要赶走通房丫头吗？
那以后他若要三妻四妾，自己岂不是要没地哭去了？
她狠下心，抿了抿嘴唇，对他道：“没什么大碍，以后你总是要纳妾的，留着那两个通房便留着吧。”
他听了这话，心下便生气的很，他为她盘算的紧，她倒是大气。
“也罢，总是要纳妾的，那两个通房丫头便留着吧。”他冷冷的重复道。
她听出他话里的怒意，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卧槽女主这作的。。）
她只能故作不察他话里的意思，环顾四周，他却突然停步，带她拐进了清茶居的酒楼。
显然是提前被告知廉侍郎要携娇妻来此，雅座是按她的喜好提前布置好的。
“三盏清茶，两屉小笼。”他的话是对伙计说的，目光却是定定的望着她的。
她便有些红了脸，他是想告诉她，他都记得吗。
他同她，年纪再小些的时候，避讳也就少些。
在她选为公主伴读之前，他常溜来找她，讲些今日恩师又教了些什么云云。
她到底是女孩子家，出门不及男孩子的他往外蹦哒的多，他说的话听起来都好有趣。
他告诉她说：“清茶居的小笼啊......拐角处孙大妈卖的烧饼......还有金粉坊的折子戏......”这哪是廉家的嫡长子，分明是一个小无赖的样子。
她听得入迷，彼时又听得有些饿，遂道：“三盏清茶，两屉小笼，乐无穷矣。”当时无非是想表达想溜出去玩的心思罢了，不想他却记得如此清楚。
清茶，小笼都上齐了。他却把小笼全推至她处，她便有了些恼意：“这么多，我一个人，胃口哪有那么大。”
他笑了笑，看了看小笼的盒子，便指着其中一盒道，你便先吃这盒。
总觉其中有诈，但她到底还是听了他说的。
一盒六只小笼，吃到第三个时，她突然就觉得有些嗑牙。
竟是一块小巧玲珑的同心结模样的玉。
小笼里竟能塞下这样一块玉，刻成同心结模样，该是有多少心血。
她暗骂自己着实有些笨，这小笼比前两个小笼不是要重些吗？吃块玉去嘴里，倒是着了他的当了。
“本来倒怕你嘴笨，别把玉给咬碎了才是。”他笑眯眯的，心情已经大好起来了，他拿出一根红绳，从她手里接过同心结玉，绑了起来，重新塞回了她手里。
他想，不纳妾的事不急着和她说，自己用一生告诉她就够了。
她想告诉他，她觉得自己，好像必须做一个妒妇了。
就这样平平淡淡的，五六个月过去了。
“安与。圣上派我去前线带兵打仗。”
她手中的鸳鸯刺绣摔落在地：“你乱讲！”
“安与，我没有乱讲。”
“你乱讲！你是文官！文官为什么要去前线打仗！那那些武官呢！他们干什么呢！”
“安与，这是皇命。你冷静一点。我答应你，我会平安回来的。好吗？”
安与，如今朝政不稳，圣上病危，武将背景的皇后娘家把政，而今保皇党大多文官，圣上命我出征是要我收回兵权啊，廉家怎能见外戚当权！
只此一战回来，怕还要掀起帝都一场腥风血雨。
“子怿，你明日便要出征了。”
“真想带上你，安与。”
席安与拿起廉子怿的衣襟同自己的衣襟打了个结，却似乎觉得打的不够好，又来来回回的打了好几遍，可就怎么也觉得不对劲。
廉子怿笑了，按住席安与的手不让她再解掉重打，说：“这样就很好。到哪都带上你了。”却又有些很不着调的惋惜道，“只是你月事怎么现在还不曾来过。”听他的语气，好像是真的很惋惜。
席安与作势打掉他的手，又突然无比认真的对他说：“我会等你回来的。结妾独守志！”
他愣了片刻，笑着应她：“结君早归意。”又想了想，深深的看着她，道：“你这两天倒是担心的眉都画不好了。”又爱恋的抚了抚她的眉毛，叹道：“入眉深浅有时无。”
席安于呵呵的笑了笑，瞪他：“上爱其能，弗责备也。”
妻子鲜活灵动的表情让他微微一喜，他急忙端正态度：“夫人不信我的人品吗？我才不会学张敞流连青……”
席安于捂嘴笑了起来：“我知道。”
廉子怿看着她，眼里光华尽绽。
行军途中，他打开了她送他的小香包，是一枚很好看的同心结，是她结的吧。旁边还有一张小纸条：同心结衣襟，衣襟结同心。
明明前方是未知的路程，他却不由轻轻的笑了。
同心结衣襟，衣襟结同心。
那他可不可以理解成，自己很早以前就把这个小娘子骗到手当媳妇了？
席安于望着廉子怿行去方向的天际，心头有一丝落寞。
是廉家席家诸多保皇党派商议让自己的夫君去的吧。
廉家为什么不反对呢，那是他们的儿子啊。
席景离又为什么不反对呢？女儿的幸福就和他那样没有关系吗？
忠君保皇，她只是一个妇道人家，她不懂。
她只要她的子怿。
她在等待的日子里编织着一枚枚同心结，回忆着和他结衣襟的点滴甜蜜。
坐结行亦结，结尽百年月。
等待的日子那么漫长，席安于和廉家老夫人这两个女人互相陪伴，等待着同一个男人的平安归来。
她想告诉他：“子怿，我月事来了，我可以有你的孩子了。”
他想告诉她：“安与，我喜欢叫你安与，也喜欢叫你元娘，以前的我喜欢以前的你，现在的我喜欢现在的你，以后的我喜欢以后的你。”
可是，他没能平安回来，她没能告诉他那些她想告诉却没能告诉的，而那正是他想告诉她却没能告诉的。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