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公子昭昭》游牧书生

4、即来则安

　　林昭其实当夜就醒了。

　　他睁开眼，看到床顶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质地轻薄的纱幔散散的垂在四周，层层叠叠，说不出的好看。

　　他伸出手想去摸一摸，发现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纤瘦的小手，握了握拳，小手也跟着握了握。

　　这是他的手？林昭疑惑地想。

　　他拉开了绸缎般柔软的薄被，撑起身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惊讶的发现身体也缩小了，两条细细的小腿被真丝触感的睡裤包裹着，身上的睡衣随着起身略微有些凌乱，露出了苍白而纤弱的小小胸膛。

　　我还是我吗？他无力地再次躺了下来。

　　闭上眼，在一片安静中，他想了很多。

　　想到有外公外婆宠着的，单纯而又美好的童年时光；想到外公外婆去世后，为吸引父母关注而变得中二叛逆的少年时代；想到意识到自己取向后的彷徨无助；想到因受不了出柜后父母无休止的谩骂而早早的独自求生；想到大学遇到了那个以为往后余生都是他的人，最终却为了家庭对他说了再见。

　　想到最后，他发现，其实，过去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即使不是曾经的我，又如何？就当重活一场罢。

　　既来之，则安之。

　　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一只温暖的手在抚摸他的额头。林昭伸手去碰了碰，那只手立刻回握了上去，一道温柔的女声在耳边轻轻响起：“昭儿继续睡吧，娘亲在呢。”

　　娘亲吗？是白日里那个喂过他水喝的，长的很好看的女子吗？她可真好呀。林昭满足的睡了过去。

　　第二日，当林昭再次醒来时，贾敏已经率众人从桂苑回来了。他躺着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想了想，小声喊道：“有人吗？”

　　“哥儿醒啦！”一个小姑娘的声音立刻就传了来，紧跟着床边就出现了她的身影，她麻利地拉起纱幔挂在床角的钩子上。林昭抬眼，只见她身着水绿背心，下身穿着酡颜褶裙，正是大丫鬟素馨。她面带喜气道：“哥儿怕是躺累了罢，奴婢伺候您起来吃点东西，顾郎中说了，只要哥儿醒了就无大碍了，好好养着就行。”

　　林昭乖乖地点了点头，任由素馨给他穿衣打扮。不一会儿的功夫，他又听见茶盏碗筷轻微的摆放声从屏风后传来，他探头看了看，只看见屏风上绣着几个憨态可掬的小童，在花丛之中捕蜂捉蝶、追逐打闹，童趣十足。小丫头们的身影在屏风后影影绰绰，看的并不是十分清楚。

　　素馨知晓他饿急了，也不敢马上放他去，只拉着他吩咐道：“哥儿久未进食，脾胃虚弱的很，只许吃一点暖暖胃，也不许吃的过快。”

　　林昭巴巴地望着她，那小眼神可怜的让素馨差点心软没绷住，但转眼一想小主子的身体，还是不肯松口。

　　林昭一看改不了这丫头的想法，只能默默地咽了咽口水应下。好吧都听你的。

　　好不容易等素馨收拾完，林昭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桌子前，却突然犯了难，这雕花鼓凳的高度快抵得上他大半个人儿了！素馨在后面紧跟着念叨：“慢点儿，我的小祖宗！”见林昭在凳子前立住了，便抄起手来一把把他抱上了鼓凳。林昭拿眼一瞅，只见桌上已摆着好几样模样精致的小点，还有两份浓香诱人的粥品。

　　“哥儿今儿个想吃甜口的还是咸口的？”素馨指了指那两碗粥。

　　“甜的！”林昭果断答道。

　　素馨另拿了盅小碗给林昭盛了长生粥递了过去。林昭瞪大了眼，这也太少了吧。

　　舀了一口还未来得及咽下，林昭又指了指早已盯上的金黄色长片状点心。素馨给他夹上，对一旁小丫头道：“这单笼金乳酥吃了也尽够了，哥儿还是少食多餐的好，其他的撤了罢。”

　　在林昭无声的抗议中，早膳就这么幸福而又短暂地结束了。

　　用完早膳的林昭摸了摸小肚子，不得不感叹素馨的英明，别看量不多，可对于小孩子的他来说，还真的够了。

　　“娘亲呢？”被抱下地的林昭问。

　　“平日里这个时刻太太在正房听管事回话呢，不过听说老爷给我们姑娘请了位先生，明儿个就要来授课。现下太太可能在姑娘那说些体己话。”素馨边回话边指使丫头们开窗子透气，还有哥儿的被褥床罩也要一并换了，得去旧迎新讨个好兆头她寻思着。

　　“我也去姐姐那儿。”林昭道。

　　“是。”素馨把屋子交给了白芷看着，仔细叮嘱了一番便抱起林昭往外走。

　　“要自已走。”林昭动了动小腿，不自在地嘟囔。

　　“等哥儿身子再好一点吧。”素馨并未听从，把小主子往上掂了掂，抱的更牢了些，笑道：“您还小呢，不丢人。”

　　林昭默默把下巴磕在了素馨肩上。好吧好吧，真拿你没办法。

　　一路穿过游廊来到了主院右厢房，门外打帘的小丫头远远地就瞧见了他们，早早地就通报过了。

　　林昭一进了屋子立马就挣脱了素馨的怀抱，背手踱步进了里屋。林黛玉屋里，母女两个并一众丫头婆子看着这个粉雕玉琢一团孩子气的小人儿装作大人模样地进来，忍不住笑作了一团。

　　还未等林昭开口，贾敏就一把搂住了他，笑道：“我的儿，何时醒的？饭可用了？”

　　林昭边一一乖乖作答，边朝旁边的小女孩望去。只见她模样生的极好，小小年纪，眉目见已隐约显出远山含黛、秋水横波之姿了，她身着鹅黄齐腰襦裙，抿着嘴儿对着他笑。

　　“娘亲，我听说姐姐有了个先生，先生长什么样呢？”林昭问。

　　林黛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先生还能长什么样？不过和我们一样，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罢了。”

　　贾敏点了点她鼻子，笑道：“淘气。”又摸了摸林昭头上的小鬏鬏，耐心道：“先生不但会教授我们学问、还会教我们为人处世的道理，把学问做好了，立身以正，持身以端，以后就能和爹爹一样，成为造福百姓的男子汉。”

　　“那我也要一个先生。”想要快点了解并融入这个世界，有个先生是非常棒的主意，林昭想。

　　“我们昭儿还小呢，等你到姐姐这么大，爹爹也会给你请个。”贾敏道。

　　林昭退而求其次道：“那我可以陪姐姐一起听课吗？”

　　贾敏想了想，其他小儿这个年纪还只懂玩耍胡闹，自己儿子小小年纪就要求读书上进了，这可是难得的好事啊，何必去制止浇灭他的兴致呢。于是一口应下：“想去便去吧，只是有两点必须应了娘亲。”

　　林昭睁着水润的大眼睛，认真地看着她，直把贾敏看的爱的不行，狠狠地亲香了一回才道：“一是不能在课上胡闹，影响了姐姐的课业。”

　　“不会胡闹！”林昭点头应下。

　　“第二，你的身子才好些，有任何不适一定要及时和先生姐姐说，不能为着听课瞒下。”

　　“不会瞒下！”林昭满口答应。

　　“母亲您瞧，弟弟明日这一去，说不得我们家就要出第二个探花郎了。”林黛玉笑道。

　　“那我可就安心在家等着我们小探花郎的孝敬啦。”贾敏说罢，众人又是一阵笑闹。

　　因林黛玉是身娇体弱的女学生，这新上任的先生也没指望教出个惊才绝艳的状元郎来，所以每日里只上巳时和未时两个时辰的课，午时可回房休息。

　　隔日巳时未到，林昭就催着素馨提上贾敏给他准备的小书箱，来到前院竹厅。

　　因一双儿女还小，为方便照顾，贾敏在前院与后院交接处，择了一处地方给他们上课，因厅外翠竹遮映成荫，所以起名为竹厅。

　　林黛玉带着两名女陪读已经安静坐下，看到弟弟来，忙使人接过素馨手里的书箱，帮他齐整地摆好，叮嘱道：“弟弟来了，娘亲的话可还记得？一会身体如有不适，一定要与姐姐说。”

　　“嗯！”林昭心里一阵暖流涌过，认真地点了点头。能遇见这样的姐姐，真好。

　　巳时一到，一个面阔耳方、直鼻权腮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生的腰圆背厚，虽然衣着朴素，却难掩其端正大方的气质。

　　他看着自己的学生们，朗声道：“受林大人之托，从今日起，由我来讲课。先稍作介绍，鄙人姓贾，名化，字时飞。”

　　贾时飞？林昭默念了一遍，时飞？好似有一句诗有时飞来着，叫什么呢？他仔细想了想，好像叫：“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

　　这句诗出自于《红楼梦》，他想起来了。

　　《红楼梦》里的贾时飞就是贾雨村，他有个女学生叫林黛玉。林昭的思绪一下子飘远了，他想到刚刚贾先生介绍时是说了句林大人，娘亲喊自己昭儿，原本以为只是名一样，说不得姓也还是原来的姓。林昭，林大人，姐姐，女学生，贾先生。这难道是红楼的世界？不，还不确定，也许只是个巧合。他还需再留心下别的细节。林昭心下暗想。

　　不过，无论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他都会好好活下去，守护这些爱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