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重回大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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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和都城奉京的街道，三年前南瑶浩浩荡荡的和亲队伍走过，一位女子的一生就葬送在了皇宫，如今收尸的板车晃晃悠悠地由角门出，白布下是一个纤瘦的身影，暗红的血色从脖颈处染上了白布，如同一朵芍药绣在了白绢上，煞是好看。
推车的两个宫人在出了宫门，才稍稍松了口气，小声交谈了起来。
“这是哪位贵人的尸身？我还没见着就盖上了。”左边的小太监年轻跳脱，还在好奇自己运送的尸身是谁。
旁边的老太监敲了下小太监的脑袋，啐了一口：“还好奇死人！不要命了！这是那个‘灾星娘娘’的！”
小太监一听是那个“灾星娘娘”，便噤声了，但又憋不了两刻，又开始八卦：“话说这虽然是‘灾星娘娘’，但听说姿容是真真绝顶！南瑶送来和亲时可是惋惜了许久……”
老太监嗤笑了一声，看时辰还早，便把板车推到树下，和小太监在树下乘凉闲扯了起来：“南瑶哪里是惋惜啊，举国欢庆呢！送走了一个灾星，谁不高兴？听说这主子还是公主的时候，出生时就是天煞狐星异象，把他们君臣吓得不清，早早就送来我们古和和亲，来的时候只有十四吧，嗯……美是美，结果就是那几年，咱们古和连年荒灾，要不是盛宠不断，朝中的大人早就想把她送去祭天了。”
小太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了眼那边静静躺在白布下是尸身，香消玉殒他见得不算多，就是十分好奇这在宫变时敢于自刎殉葬的女子，究竟是如同所传的那般惊艳。
趁老太监在树下昏昏欲睡，小太监溜到了板车旁，壮了壮胆子，掀起了白布一角——
一身素白的绢绸带着斑驳的血点，血淋淋的脖颈他一眼就扫过了，便看见一张雪白的脸，血色与雪色交织，落梅般的血迹在她玉琢的素颜上描摹，微垂的眼睫投下青白的病色，从未见过死得如此静美之人。
“你在作甚！”
不远处老太监的呵斥把他吓了一跳，他连忙松开了白布，朝老太监谢罪去了。
就在白布重新落下的那一刻，无人发现，是已死之人的美人抿了下带血的小嘴，她还有最后一口气。
混沌的意识在脑海中回环，玉虔很清楚，自己是活不了了，便不再管那钻脑的寒气从颈处传来，她用着最后这点意识走走短暂的回马灯。
十七年华，大半葬送在了南瑶和古和的后宫，无可赘述，仅在古和此次宫变时，让她小小地做了回自己，给自己的人生做了个选择，即使是选择如何死去。
她记得自己得知亓王逼宫的消息时，从容地换上了素缟，揣上御赐的钳玉匕首，走过乌烟瘴气的宫道，才转过一个拐角，就看见了众人拥簇着一匹红鬃骏马，上坐着英姿飒爽的亓王。
亓王也看见了她，眼睛一眯笑了起来，一如往常见面时的笑，令人看不透，还觉得后背发寒。
“虔姬！”
他朝她挥了挥手，爽朗的声音仿佛像在那年午后的秋猎场上，他在帐门后调笑她的昵称。
玉虔静静地看着他，站在原地注视了许久，直到他高大的骏马停在了自己两丈远，利落地翻身下马，似乎想走过来叙叙旧，又看周围都是旁人，便停在了五步外，不再靠近了。
五步的距离，熟悉得一个飞扑就可以靠近，他们或许知道了，对方和自己想得一样，相视一笑。
“虔姬，你……”亓王似乎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地看着她，玉虔大约明白他会说什么，轻轻地摇了摇头，轻浅的笑意浮现，即使是素面朝天，她也是后宫许多风花雪月的名芳。
亓王身边一鲜衣少年蹙着眉斜睨了她一眼，看不起她的眼神和旁人如出一辙，甚至犹有过之。
少年语气不善道：“虔妃娘娘到这里作甚？莫不是要为难殿下？”
“轩霄！不得无礼！”亓王轻声呵斥了少年，阴鸷的眼神一闪而过，看向玉虔时又是清澈明亮。
玉虔早已不在意旁人如何贬低她了，坦然地看向亓王，好整以暇地行了个礼，才缓缓开口道：“今日，妾是来向殿下道别的。”
亓王的眼神倏然晦暗了起来，高深莫测地打量着她，似乎在考量她能到哪里去，这皇宫马上就全是他的了，那无道君早就气绝在了九乾殿，前朝敢反之人斩，后宫敢乱之人诛，她能到哪里去？
她曾经的一生都会在这里蹉跎，那是那庸君之策，而从现在开始，她的一生便可以在这逍遥，在他给的一隅之地。
似乎没发现亓王眼里的阴影，玉虔舒然展唇，手在袖中暗动，摸出了刺骨的坚冰刀尖，刺得皮肤发痛，可她脸上的笑意未改一分。
“……不想殿下为难……”她轻声说道，最前头的哪个称呼谁也没听见，她只张了张口，只有亓王看见了。
她说，虔儿不想殿下为难。
亓王似乎料到了什么，眼神猛然一变，还来不及踏出一步，玉虔便举起了雪亮的匕首，抵在了纤细的脖颈，最后一句话就消散在了风中，连同她的鲜血飞溅而出。
“……妾自行了断……”
末了，只听见亓王发抖的声音在耳边徘徊：“虔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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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只剩下红色了，从前襟盈满了眼底，睁眼所及之处，皆是红色。
玉虔觉得昏昏欲睡，她不知人在弥留之际还会有这般感觉，觉着新鲜却也懒得动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哈欠……
嗯？怎么回事？
还没等她想明白自己为何还可以打呵欠，又扭着腰做了个欠伸，把酸痛的腰背揉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了自己好像是死了，还是极有志气地在亓王面前自刎了。
耳边嘈杂的声音逐渐令她回魂，头重脚轻地晃了晃，她才感觉到自己似乎是坐在了轿子上，摇晃的幅度都是她熟悉的，是后宫几个手稳的粗使老奴，专门接后宫新人去行合卺礼，然后再送去侍寝。
自己不是应该已经命断乱葬岗上了吗？那两个太监的话还犹在耳边，怎么……
眼前的红色不是血，而是红盖头，手里的夜明珠珠光玉润的，把轿子里的三方景致照了个遍。
她看着自己小了一圈的手，又瘦又冰，仿佛还是在南瑶受苦时的小孩儿模样。
玉虔一边握紧了夜明珠，一边撩起帘子的一角偷偷看去，外面是暮色昏沉下的深色宫墙，路上的宫人步履匆匆却井然有序，看见她的红轿子纷纷行礼，年纪轻些的宫女还打望了两眼，可惜什么也看不见，玉虔已经把帘子放下了。
好吧，可矣，她确定了，这是回到了三年前和亲大婚的那天，这一年她十四岁，被送进了后宫，战战兢兢地等着皇帝来临，然后却对着红烛枯坐一夜。
现在知道随后会发生何事的玉虔一点都不慌乱了，悠然自得地感叹了一句“天不负我”，小腿不由得一抬，在轿子里翘起了毫不雅观的二郎腿，还晃了晃小脚，绣鞋尖儿的绒花被她晃得一抖一抖的。
重生了的玉虔没有什么大仇大恨郁结于心，就是有点遗憾上辈子好像都被别人安排得明明白白，该何时生该何时死，都完全没有出乎意料，就像她第一次遇见亓王时，就知道自己会死在他面前。
虽然没有逃出所谓的宿命，但是一向少女身老妪心的玉虔还是觉得不赖，至少她还飒爽了一把，在亓王面前自刎，可惜没看到他的眼神，会是什么呢？后悔？悲凉？还是可笑？
轿子晃得她又犯困了，十四岁的身体贪困乏力，在南瑶受了太多苦，还没有在古和养好。将要进入梦乡时，她想等会儿不管皇帝来不来了，让她先吃点零嘴瓜果果腹才行，不然又长得跟上辈子一样面青骨瘦，像个病秧子似的，连游春都没有她的份儿，多没意思……
然而，她不知道，这轿子不是抬进宫里的，而是抬出宫的，一路不急不缓地前往王府。
轿子前后一晃，把玉虔从浅梦里晃醒了，她睡眼朦胧地听着外面的老奴唤了她一声，模糊地应了一下，她便顺着轿子的倾斜，缓缓地起身走了下来。
盖着红盖头看不太清路，她就由着内侍扶着自己，跨过横杆，坐得发麻的脚站在地上顿时没了力气，加之腿又软，她差点在轿子边行了拜堂礼。
“王妃小心！”
内侍尖细的声音还没呼完，一只大手就勾住了她的臂弯，稳稳地一扶，她才得以站稳。
“多谢，你……”玉虔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你是否叫错了，我不是王妃……”
耳边顿然传来股热气，一阵熟悉的冷香从扶着自己的人身上传来，带着丝丝龙脑的清凉，轻快的声音随着香气浮来：“你不是王妃，那谁是？”
“你……！”
玉虔彻底懵住了，她几乎以为自己还在做梦，这声音她觉得自己方才才在前世听过，还在唤她“虔姬”，每一声都带着笑意。
发现自己的新娘僵住了，似是被吓住了的狍子，惊呆时在原地瞪着一双忽闪的大眼睛，一动不动的。虽然他看不见盖头下的容颜，不过不难让他想象这南瑶公主传言的姿色。
爽朗的男声惬意一笑，手轻佻地揭起了盖头一角，让新娘露出了半抹朱唇，也让她看看自己夫君是谁，自己现在站在何地。
玉虔微张着小口，看着近在咫尺的胸膛，喜服红襟上绣着蟠龙，听着他说着上辈子一模一样的话，连如沐春风的笑意都如出一辙：“你闺名玉虔，那本王唤你虔姬，如何？”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重回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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