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狐》鹤南停

3、上古皇陵（二）

　　“喂，那边那个小牛鼻子，需要本大人帮忙吗？”

　　陶云潜闻声看过去，只看见这偌大的地宫之中浮着一片散发着淡淡银光的云雾，云雾之上是一个穿着绛紫色蟒纹深袍的男子。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陶云潜，黑暗之中一双琥珀色眸子格外亮眼。

　　陶云潜没理会他，依旧自顾自地陷入与尸鬼的厮杀中。

　　他身上的道袍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乌黑的尸液溅落在他的脸颊，他伸手一擦，随后又是一路追砍，将距离自己最近的尸鬼处理掉。

　　他像一只困兽，明明是在垂死挣扎，偏偏又有一种威风凛凛的感觉。

　　傅宴绝远远地看着，不免觉得好笑。这道士的修为看上去虽是挺高，但这地宫中的尸鬼成千上万，源源不断，他迟早会因为脱力而被吞噬殆尽。

　　真不打算向自己求助？傅宴绝站在云头好整以暇地看着。本来看这个小牛鼻子生得不错，不想这么快就让他死掉，可惜性子太倔，不吃点苦头不会学乖。

　　他就站在那里等着，看陶云潜什么时候受不住，什么时候拉下修道之人高高在上的脸面来求他。

　　可是出乎傅宴绝意料的是，大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也不见陶云潜吭一声。

　　他就这样沉默而又敏锐的穿梭在尸潮中，手里的佩剑像是镀了一层光，每次挥动的时候，都会划开一道银亮如月的痕迹。

　　手里的法术变换令人应接不暇，不一会儿就灭掉了一大群尸鬼，残破的躯体散落一地。傅宴绝身为一只妖，夜视能力能力极好，当他往地下一瞧，不由得咂舌。

　　满地都是怪异而扭曲的尸体，乌黑浓稠的尸液流淌了一地。傅宴绝数不清有多少具，成百，还是上千？他到底在这个鬼地方厮杀了多久？

　　原本只以为是个徒有皮囊的小牛鼻子，没想他多少还是有些实力。傅宴绝久不出青丘，又因为早年间的一些经历，对尘世间的凡人都有些偏见，眼下这个小道士倒让他另眼相看。

　　陶云潜挥剑久了，右臂起先还能感觉到酸软，后来就渐渐麻木，出剑的动作也有些迟缓。他咬了咬牙，一剑刺穿了迎面扑过来的尸鬼的胸膛，再一脚将它狠狠踹开，迅速拔剑挡住左上那只尸鬼的血盘大口。

　　陶云潜左手结印，化出一把匕首，趁机捅进那尸鬼的胸膛，刺破它的心脏后一股腥臭的液体喷涌。

　　这些尸鬼不惧疼痛，无畏法术，只有将它们的心脏捣碎，才能真正杀死。

　　他身后还有一群尸鬼，好在之前在身上放了一层防护的法术，以它们的爪牙根本就穿不透，只能笨拙地贴在上面，刚好给了陶云潜机会，一剑过去，划开三个尸鬼的胸膛。

　　他喘着粗气，慢慢开始往后退，贴着身后的墙壁，一路往没有尸鬼包围的地方走去。

　　尸鬼的行动很迟缓，大部分嗅着陶云潜的气味也贴着墙壁走。不过它们的身体一碰到那面墙，像是触动什么机关，墙面纷纷炸裂开来。

　　一时间无数尸鬼被炸成碎片，又被倾落的土石淹没。掉下来的石头挡住它们的来路，让尸鬼短时间内无法跟来。

　　陶云潜暂时摆脱围困，终于可以好好的喘上一口气。他的虎口生疼，握剑已经很困难，实在没有办法，陶云潜缓慢地将佩剑放回剑鞘之中。

　　随后检查自己的身体，没有被那些尸鬼咬伤，只是被肮脏的尸液溅了满身而。尸液无毒，就是气味很难闻。

　　“喂，小道长，你该不会以为这样就是逃出生天了吧？”还是之前听到的那个戏谑声音，陶云潜疑惑地抬头看过去，那穿着紫衣的人连姿势都没变过，依旧站在那个地方。

　　陶云潜刚刚深陷与厮杀，根本没有注意到他，还以为这个人早就走了。他抬头看了傅宴绝一眼，没回答他的话，就低头整理自己的道袍。

　　见自己就这么被无视，傅宴绝心中闷了一口气，面上还是一副高深莫测的世外高人模样，笑道，“这堆碎石快要挡不住了，你不怕那尸潮再涌来？”

　　“我知道。”陶云潜这回终于搭理他，但也只是简略地说了三个字，之后又抽出一大堆符纸。他刚刚耗费体力太多，已经不适合继续握剑，只能用符篆挡一会儿。

　　他之前虽然是剿杀尸鬼，但也在努力试探这地宫，可惜没发现什么机关。

　　这里空气几乎不流通，定然是全封闭的，除了找到隐藏的机关，或者是强行炸开这里，没有其他离开的办法。

　　炸开地宫的风险太大，若是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散落的土石掩埋。这个办法不可行，那就只能继续和这些尸鬼相斗，拖延时间找到出路。

　　尸鬼推开阻挡它们的土石，疯狂地往陶云潜扑来，他也没有丝毫迟疑，迅速地散开自己手里的符篆。

　　符篆一离手就像是拥有灵智一般往凶尸的身体贴去，下一瞬，纷纷炸开。一张符篆可以杀死五六个尸鬼，这整整一把过去，足以杀死上百个。

　　陶云潜顾不上那么多，趁那些尸鬼还没过来，迅速探知这里的机关，还是一无所获。就在他打算去另外一边看看时，那人又开口说话，“别白费功夫了，这里我都查看过一遍，没有机关。”

　　陶云潜这才抬头正眼看他，对他的身份没有任何的好奇，暂时把他当做盟友，问道：“那请问这位兄台，我们应当如何出去？”

　　“不知道啊，说不定你把这里的尸鬼全杀光，我们就可以出去了。”傅宴绝云淡风轻地说，似乎对于能不能出去这件事无所谓。

　　陶云潜可做不到他这般无所谓，他还要赶去邑城处理谭家一事，委实有些耽搁不起，于是他又忍着自己经脉的疼痛开始探知周围的灵气。

　　傅宴绝刚刚那番话说得太绝对，其实他还有一个地方没查看过，说不定出去的机关就藏在那里。

　　眼见着那些尸鬼就要扑向毫无防备的陶云潜，他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指间幻化出几片青碧色的竹叶，飞到尸鬼身边，利落地削掉它们的手脚。它们无法行动，只能在地上不断地蠕动。

　　涌过来多少只尸鬼，傅宴绝就弄残废几只，手段不可谓不毒辣，偏偏他又一副游刃有余的悠闲模样，好像并不把这些尸鬼放在眼里。

　　几声轻响，幽蓝的狐火瞬间点亮这方天地，尸鬼的模样被照映得分外清晰，扭曲的面容和残破的身躯都令人觉得万分可怖。

　　饶是傅宴绝这么轻松的状态，也不能让陶云潜放下心来，即便这里的尸鬼都处理干净，他们找不到出路一样会被困死在这里。

　　陶云潜默念几遍云溪真人的教诲，这才稳住自己的心智这地宫里眼下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实在找不到其他人求助了，于是他仰头看着那个紫衣男子，“这位兄台，真的没有其他出去的法子了吗？”

　　傅宴绝将急忙冲过来的尸鬼处理掉，只能不断蠕动的身体倒在地上，很快就堆成了一座小山，暂时阻挡了剩下那些尸鬼的来路。他没有看陶云潜，淡淡地说：“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那兄台的意思是……”陶云潜的话还没说完，那边的傅宴绝终于下了云头，降到了他的身边，有些嫌恶地盯着地上乌黑的水渍。他倒没有着急回答，反倒是转移话题：“你看到那片湖了吗？”

　　“湖底有玄机？”陶云潜一下子就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转而询问。

　　傅宴绝摆了摆手，一副“不要问我，我也只是随便猜测，没有什么证据证明”的样子，“除了湖底，大概真的没有出路了。”

　　陶云潜低下头，迅速思考他们跳入湖底寻找出路的利弊与风险，这湖底虽然表面上看着风平浪静，但谁也不能担保湖底下没有机关和妖兽，或者暗流，碰上哪一样，他们都难逃一劫。

　　还有……

　　“道长，你会水吗？”傅宴绝压根儿就没给他思考利弊的时间，也没给他回答这个问题的机会，话音刚落，他就伸手揽住了陶云潜的腰，纵身往湖底一跳。

　　陶云潜只来得及看见他那双明晃晃的眼睛，露出一点狡黠和玩味。

　　冰冷的湖水一下子就将他们包围起来，纠缠他们的四肢，剥夺他们的呼吸。

　　这种失重与窒息的双重感觉刺激着陶云潜，促使他在坠落的那一瞬间迅速环住了傅宴绝的脖子，像是溺水之人死死地抱住了最后一根浮木，根本不敢撒手。

　　道长，你会水吗——

　　答案当然是，不会。

　　感谢阅读，不胜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