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有为》白居贰

87、第二十四章 今宵别梦寒（一）

　　医院里的时间和外面的世界不同速。
　　胖子在病房坐了整晚，把他和赵峥一起的日子电影一般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他知道赵峥生了病，绝症。可知道和真正感受到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在这之前，他从未想象过赵峥得这病的后果，可现在，他是真的知道了。
　　可惜太晚了。
　　胖子这人虽然体胖，心却不宽，属于既不放过别人也不放过自己的自虐型人格。这次也不例外，一口郁气堵在胸口，怄得他眼睛发酸。
　　连着两晚没有修整过，赵峥唇边的胡茬都青青地冒了一层。在胖子的坚持下，赵峥终于换下了身上的衣服。一小堆旧衣服摊在地上，又脏又皱的。
　　除了上厕所，赵峥就一直被镣铐锁在病床的栏杆，连翻个身都几乎不可能。枯瘦的手腕足像初冬里的枯枝，瘦弱的一截，好像随时都能被折断似的。鼻腔插的氧气管和身上连着的各种仪器，都像是为了推迟他走向终点而做出的徒劳的努力。
　　医生早晨巡房，当着赵峥的面并没有说什么，照常嘱咐护士按时换药。胖子偷偷追出去，医生皱起眉头，说病人的病情应该已经到了骨转移的程度。
　　可赵峥愣是疼得没有吭一声，相反的是，无论是注射还是吃药，他都极其配合。外面坐着两个警察，轮流值班以防犯人逃跑。赵峥的角度正好看得到他们，却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是每天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看着忙忙碌碌的胖子，表现得一脸从容。
　　胖子不知哪儿来了可怕的想法——他好像不是在求生，倒像是在一心求死。
　　天光又暗了几分，视线就跟着暗了一层。车子穿梭在闹市中，没开音乐。
　　一路上，胖子脑中空空荡荡，似是想了很多，又似什么都没想，一切都有着梦一般的朦胧感，连窗外飘来的雨丝打在脸上都无知无觉。
　　在医院里的一切看起来无比的正常，直到晚饭前。赵峥突然反常地对他发了一通脾气，要他不准再来。警察见赵峥情绪激烈，只好进门劝说胖子离开。
　　胖子上了车，手机□□不合时宜的提示音响起，便气呼呼地低头查看。
　　没想到发件人居然是赵峥，内容奇奇怪怪的——
　　“这张照片会有用处的，记得存好。”
　　就这样满怀心事地开了一路，他最终被红灯拦下。路旁成人用品店的招牌闪着七彩的光，看得人目眩。
　　兜里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直直地把他拉回现实。
　　“喂，请问哪位？”
　　“您好，我是C城时报的记者侯朗森，请问你有时间吗？”
　　“报社的？找我干啥？”胖子嘴上叼着烟，俯身在置物盒里翻找打火机。绿灯亮了，后面的车子开始不耐烦地按着喇叭，催他赶快让路。他只好踩下油门，继续前进。
　　“我听说是当时案件的报警人是你，想对你做个采访。”
　　一辆夜班车从他身边呼啸而过，周围随着车灯亮了一瞬，又幽暗下来。
　　胖子下意识地踩了一下刹车，嘴里的烟也掉在了腿上。后面的车子来不及减速，撞了上来。司机气愤地冲下车来拍着他的车窗大声理论。
　　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只能听见侯朗森接下来清晰的一字一句——
　　“赵峥在事发前就跟我说好，事发后一定第一时间联系你。”
　　胖子挂了电话，不自觉就回忆起案发那天。
　　胖子敲了半天的门没人应，只好大着胆子端着早餐走进来，结果一进门就看到被绑得像乳猪一样□□的九哥兄妹，和坐在床沿慢条斯理吸着烟的赵峥，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羸弱，高大的身躯瘦得跟竹竿似的，支着沉甸甸的脑袋。
　　他惊讶到甚至忘记了出声制止，只是呆立在原地。
　　最后居然是在赵峥的指点下，胖子这才哆哆嗦嗦地拨通了报警的电话。
　　“时间还剩下一点，我还要做个事情。”赵峥提着一把刀，不紧不慢地向前走去。
　　汪芬芳的脸色瞬间变了。
　　车门突然被拉开，胖子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冲上来的司机揍了一拳。
　　他吐了一小口血，突然就笑了起来——
　　“赵峥你个孙子，倒是提前把剧本给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