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有为》白居贰

7、第二章 朝露待日晞（二）

　　高三的考试就像是夏天的暴雨天气，从来都是不期而至。可是就像每天太阳都会东升西落一样，楚倩和秦安两个人稳坐全班的第一二把交椅成了雷打不动的事实。他们齐头并进，将班级其他同学的成绩远远甩在背后。
　　在一个没有班主任在的晚自习，在赵峥头枕在左手，右手执笔昏昏欲睡，用尽最后一丝微弱的气力和周公拉锯的时候，他习惯性地撑着眯缝着眼睛看向第二排的楚倩。
　　不出所料的，那里又是稳稳的坐着秦安同桌张卯，赵峥被气得立刻睡意全无。
　　从隔了两排的赵峥的视角看来，楚倩和秦安挨得无比的近，秦安的鼻梁高挺，在尾端有一截严重发黑的日光灯下，和一旁低头做题的楚倩的侧脸几乎完全重合。就像是结婚多年的老夫老妻，彼此默契地各自做着习题，偶尔交头低语，在对方的草纸上轻轻演算。秦安讲题时，楚倩总会怔怔望向秦安的脸，眼波流转，两人眼神交汇之间火花霹雳，甜腻异常。
　　赵峥眼神飘忽，好像在做梦，梦里他站在粉红的樱花树下，却被兜头而至的暴雨浇了个透心彻骨的冰凉。
　　“诶，峥子？”胖子肘了肘他的胳膊。
　　“干嘛啊？”赵峥从左手臂弯起身，回头皱着眉，有些不耐烦。
　　“晚上下了自习去网吧，我买了新装备，带你开开眼。”胖子眯着细长的眼睛，脸颊上的肉足像两坨肿胀的发面馒头，整张脸让人觉得细看是一种残忍。
　　“嗯。”像是从喉咙里哼出来的声音，赵峥顺手把夹在课本里的漫画书抽了出来，递给胖子，“拿去自己看，别他妈老烦老子睡觉。”
　　“这不是宋大美人给你买的漫画嘛？你小子长得不咋地，妈的桃花运真好。”胖子埋汰了赵峥几句，就噘着嘴巴聚精会神地翻看了几页，直到目光在某一页定住。
　　他用肥硕的手指把夹在里面的东西拎了出来，猛地瞪大了其实张开闭合无甚区别的眼睛，然后迅速转头从上到下端详赵峥的脸，厚厚的镜片里透出两道狡黠的光，“哎呀卧槽，原来你喜欢她……”
　　安静的教室刹那间像是溅了水的油锅，迅速沸腾，不少同学纷纷转过头探究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宋雨墨第一时间就回过头，她的五官全副武装，一副“哪个贱人敢跟老娘抢男人”的表情。赵峥窘得满脸通红，但还是眼疾手快地一手捂上胖子的嘴，一手抢走了胖子手里挥舞着的两寸照片。
　　赵峥心虚地瞟了一眼两排开外的楚倩，她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停笔四下望了望，不经意就对上了赵峥注视的目光。
　　赵峥觉得空气都凝滞了，他在目光交错的短短几毫秒钟，一厢情愿地读出了羞怯的情绪。
　　其实楚倩和前排同学一样，一脸的不明就里。没有找到声音源，她马上就转移了视线，并没有作多一秒钟的停留。
　　“大家肃静！”秦安站了起来，“教室是学习的地方，无关的事不要在这里讨论！”一米八三的他就像是一株挺立在春光里的白杨树，每一片叶都蓄满生机与力量。他剑眉挺拔，虎视全班，喉结不满地上下跳动。
　　随即像是被关了火的开水，教室迅速安静下来，前排的同学也都悻悻然的转过了身子。赵峥看着楚倩仰视秦安直勾勾的眼神，最后她竟然还乖巧地拍了两下后背来安抚他。
　　一把无名火蹭的一下从心头烧了起来。赵峥把羽绒服拉链一拉到底，余光却看见胖子正探着头想小声把刚刚的八卦扩散给前排的瘦猴，赵峥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眼里狠厉的警告吓得胖子立刻噤了声。
　　好不容易捱到放学，赵峥照常不紧不慢地走在回家大队的最后，他单肩背的书包轻极了，里面只有钱包和一本漫画书。楚倩娇小的身影从他身旁飞快掠过，如一滴墨水瞬间融进浓稠的夜色中。赵峥只好也加快了脚步跟上去，不料刚走到校门口肩膀就被人搂住了。
　　“峥子，晚上的约会你忘了啊？”胖子一脸坏笑，顺着赵峥目光的方向望去，“哟，怎么的，好学生一个人放学你不放心，还要亲自护送回家啊？”
　　“放屁，给我支烟。”赵峥趁着胖子在书包里翻找烟盒的几秒钟，又焦急的向着楚倩刚刚的方向望了望，远远地看到她停在了一个人的对面，那人的背影……
　　操，怎么这么像秦安。
　　灰色的巷子里，一男一女笑着说话。夜色沉静，低矮的街灯照亮了楚倩半张脸，她靠在墙上，微微抬头，秦安缓缓靠近，不知道在跟她说着什么，她的肩膀笑得上下夸张地颤动，爽朗的笑声顺着远方的微风一起传了过来。蓝白相间的校服混乱地绞在一起，清晰而刺目。
　　“愣着干啥呢，赶紧接着呀！”赵峥一把接过烟叼在嘴里，眼里盈满了橙黄色的灯光。
　　夜风吹红了香烟，浓烈的烟草气息扑入他的鼻腔，呛得他眼眶生疼。
　　你看，人真的很有趣，明明连每一处细节都记得，却偏偏要骗自己全部都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