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有为》白居贰

1、第一章 料峭春风吹酒醒（一）

　　赵峥的车在路边很久了，久到连耳膜都适应了发动机持续不断的“轰轰”声。他夹着烟的右手止不住的颤抖，一口接一口地吐着还未来得及成型就打着旋儿仓促四散的烟圈儿。胸腔被大团烟雾充盈，呛得赵峥不住的咳嗽。
　　鼻孔里呼出的白气暖烘烘的，混合着滚滚烟尘，车内满是活生生的热乎气儿。
　　车外是影影绰绰的密集逼仄的楼群，覆盖着薄薄的积雪冷漠地耸立着。它们高大而沉默，用冰冷的棱角刺破本该温暖灿烂的阳光。
　　就像多年前那个冬日，北风把雪片高高的抛向空中，如烟火般炸开，像是细碎的沙砾，洋洋洒洒地落了赵峥满身。他眼睁睁看着五十米外的那个人挣扎倒地，恐惧和犹豫排山倒海般的压过来，全身的血液在那一刻似乎停止流动了。他呆立着目送仓皇乘摩托车绝尘而去的两人的背影，雪地里那一滩血红刺痛了他的眼睛。
　　风灌进衣领子，冷得他额头发紧。
　　尼古丁糜香袅袅，一条烟不知不觉中竟被吸完了。赵峥就静静的坐在车里，低头一看，副驾驶位子上躺着几个被捏扁了的烟盒和扔得横七竖八的烟屁股。
　　是报应吧。
　　他惨笑着，前尘旧债喷着地狱的火舌灼烧着他，激得眼泪迅速聚集，一颗一颗击在脸颊上，异常滚烫。
　　雪越下越大，车窗被厚厚的雪片覆盖的只剩下窄小一块，透出一点一点由亮变暗的天光。
　　车外行人“哒哒哒”地走近，又渐渐远离。赵峥微微阖眸，想象着车外的他们犹如复制粘贴的漠然神情。那不断为着生计庸碌奔忙的脚步啊，什么都不能让他们停下。
　　哪怕是死亡。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赵峥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那是刘老师，因为他没有按时去接孩子。
　　他和楚倩的孩子。
　　赵峥讨厌一切没有目的性的消遣，他觉得那是浪费生命的行为，毕竟任何事都不如赚钱来的踏实。但他唯独喜欢看动物世界——那是他每周二晚上雷打不动的娱性节目。
　　可一旦发现节目播放的是食草动物特辑，他就会直截了当关掉电视。
　　——他只爱看食肉动物打架。滚烫的鲜血和来自原始野性的嘶吼，结局有且只有一只雄性胜利者带着遍布的伤痕走出赛场，得到雌性动物的$交@配&权。简单而直接的肉搏总会让他血脉偾张，激动不已。
　　在和秦安争夺楚倩$交@配&权的战斗中，从结果上看，他赵峥到底还是获胜的一方。
　　他们俩的孩子因为早产两个月，刚出生时小小的，足像是只虚弱的熊猫，周身遍布羊水里泡久了的白色胎脂。累极了的楚倩只匆匆看了孩子一眼，便又虚弱的睡过去了，护士就只好把孩子抱来给父亲看。孩子落在臂弯的那一刻，赵峥才真真实实的回过神来，那个只知道死命闭着眼睛哭，两只小手上下挥舞着的丑丑的小子，是他的儿子啊。
　　赵峥拉开车门，走了下来。寒风猎猎，吹的他脑仁生疼。他掸了掸腿上的烟灰，一股子沉重的悲哀从肺叶猛地冲了出来，在空气中凝结成一长串白气。
　　成年人的幸福生活真是宛如一张薄纸啊，一点天灾人祸就能轻易捅破。
　　隔着眼前绵绵密密的雪片，他看到了雾蒙蒙的云，托着大半轮缺月，在头顶慢悠悠的氤氲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