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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探花郎和花魁娘子的故事(一) ...

  •   揽景阁今晚格外热闹。

      花灯玉壶,宝鞍雕车,虽是风月场所,竟也是难得的座无虚席。

      赶着春末的时节,又落下一场小雨,青石板湿漉漉的,歌妓缠绵婉转的一支新曲,似乎都沾染上轻薄的水雾,勾得满座绫罗绸缎心神荡漾。

      其间亦有些心急之人,于曲音落下时,便扬声道:“徐妈妈,兰袅姑娘换得衣裳了吗?咱们都等过小半个时辰了!”

      周遭便跟着起哄——

      “兰袅姑娘再不出来,可三更天了!”

      “咱们花银子坐一晚上,就正经听了兰袅姑娘三五首曲子,这可不成!”

      “今儿花钱是奔着兰袅姑娘来的,谁想看这些庸脂俗粉!徐妈妈快喊人出来!”

      座中喧闹声愈演愈烈,然徐妈妈是见惯场面之人,更何况兰袅名动京城,花魁娘子么,架子小些便不值钱了。

      徐妈妈只捋着鬓角,倚在栏杆处敷衍:“诸位相公也得让咱们姑娘歇口气,您都是最怜香惜玉的人,怎么到我家兰袅,便不知道心疼了呢?”

      “别家姑娘也便罢了,兰袅姑娘一月才露一次脸,但凡多唱两句,徐妈妈都拦得什么似的。”

      一语气不善的声音响起,灯火明亮,说话之人显然已有几分醉态,言语也不甚客气,“不过是个卖唱卖笑的,还真把自己当成多金贵的货色了。咱们拿钱,倒是来买脸色的?”

      这话虽糙,却对上诸座的心思,席间喧闹声更大了些。

      揽景阁于京城也算得数一数二,并非没有靠山,徐妈妈微微蹙眉,正打算唤人来,却闻得珠帘微动,一双素手撩开轻纱幔帐,露出一张艳若桃李的面容。

      艳若桃李,却冷若冰霜。

      众人皆知,京城的花魁娘子兰袅是位冷冰冰的美人,生得一双勾魂夺魄的明艳眼眸,却鲜少露出笑意。

      分明是风尘女子,偏一身冷淡脱俗的气度,去岁初初露脸,便在京中传成个新鲜话。

      徐妈妈一个回头,忙上前拦住:“你怎么出来了?”

      兰袅眸中敷衍之意愈发明显:“我累了,妈妈早些结束,好放我去睡。”

      “这哪儿成?你瞧瞧这才几更天,你睡什么?”徐妈妈只挡在她身前,“满楼的人都来看你,你走了,谁还愿意砸赏钱?”

      听得这话,兰袅便微微蹙眉,又顿了下:“我到底算不得小,到明年便二十了。妈妈总是让我熬到半夜三更,只怕我也赚不到几个月的钱了。”

      徐妈妈这才有些紧张:“倒也是。我前儿也看你眼圈重了,赶明儿吕大夫来,可得让他好好给开些保养方子。你这张脸可得好好上心……”

      兰袅听得厌烦,正淡淡挪开目光,却听得堂下一声高喊:“兰袅姑娘这不是换好衣裳了吗?徐妈妈拦着人说什么呢,也让我们听听呐!”

      刚才那醉醺醺之人已被请出去,此番无人闹事,倒是起哄声越来越大。

      徐妈妈虽有心结束,却仍要拿一回架子,于是喧哗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待到后来,则愈发粗鄙露骨,调笑声此起彼伏。

      兰袅握住天青色帕子,却念起方才那醉汉的话——

      不过是卖唱卖笑,还真把自己当成多金贵的货色了。

      兰袅自轻,却更看轻这些流连欢场的纨绔子弟,因而立在栏杆处,直到最后,也没落下一个好脸色。

      徐妈妈好说歹说地劝住满楼纨绔,又将小匣子递给兰袅。

      这是散场前的最后一个环节,由兰袅抽出下一次的入场费。

      最少是二两金。

      在场皆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富贵子弟,京中兰袅姑娘唱一晚,揽景阁便是千金之地。

      并无人在意结果,众人只想趁机多看兰袅两眼。过去今夜,平素再想见人,便不是三五两金子的数目了。

      兰袅同样不在意结果,漫不经心地抽出一张花签,倒是徐妈妈喜笑颜开:“九两金!诸位相公听好了,下月九两金!”

      席间仅有三三两两的议论声,兰袅转身要走,却见得对面的雅间行出一人,与她遥遥相望:“我出九百两金,下月我要单独一人见兰袅姑娘。”

      这人声音颇大,一时堂中倒静下一瞬。

      揽景阁从没有这种规矩,更何况九百两金并非小数目,兰袅正心道是哪家不成气候的子孙,一抬眼,却微微一怔。

      那人执一把墨色折扇,上面勾着一支灼灼桃花,隔着满楼灯火,露出一双风流轻佻的桃花眼。

      正是今岁新科及第的探花郎。

      探花郎姓江名慕,刚刚及第,仅凭借一张好皮相,便在琼林宴上大出风头。

      他行事素来洒脱不羁,昔日于京中举子间,也有些流连花街柳巷的出格风评。

      却不想出格至此。

      兰袅错开眼,神色未动,步入帘帐。

      想必探花郎一掷千金,求见花魁娘子的风言风语,不出明日,便会飘满整个京城。

      但也不过是段年少轻狂时,与青楼佳人的风流韵事罢了。

      这等韵事于京城中稀松平常,且大都无疾而终。

      这夜又落起雨,黎明时分,雨势渐重,兰袅裹在被中,被这雨声惊醒,倒再也睡不着。

      她燃起榻边烛台,外间的绘儿才揉着眼醒来:“姑娘又做噩梦了?”

      “没有。今儿睡得倒深,却这个时辰便醒了。”

      兰袅兀自倒口茶,绘儿仍在絮絮叨叨:“……姑娘也不必凡事挂心,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夜夜睡不着可不行……”

      小丫头没心没肺,兰袅当初怕她吃亏,第一个点了她留在身边。如今是越发絮叨了。

      兰袅只笑:“这么小的年纪就婆婆嘴,你也就会念叨我了。”

      绘儿窸窸窣窣地凑过来,拉兰袅的被子裹好自己,又板起脸:“谁说的?我今儿可是替姑娘长脸了!徐妈妈平素扣下客人给姑娘的银两也就罢了,如今连东西都要扣了!”

      这也是常情。

      兰袅并不在意那些人“赏”的东西,只好奇:“什么值钱的物件,徐妈妈都入了眼?”

      “正是不值钱呢。”
      绘儿方从身后掏出一张叠好的纸,又道,“反正我瞧着不值钱。但这是给姑娘的,我就要来了。”

      一般欢场中人有所相赠,也是金玉器物。

      兰袅一时奇怪,打开来看,只见一手翩若惊鸿的好行书,是一句词——

      花好风袅一枝新。

      落款是同样俊逸洒脱的两个字,江慕。

      探花郎一手好字重金难求,如何不值钱了?

      绘儿并不懂,只偷笑:“探花郎人生得好,字也好看得很呢。我跟姑娘这么久,还头一遭遇见送字的。”

      兰袅默然片刻,外头雨声淅淅沥沥,她只敛下眼眸:“拿去烧了吧。”

      “姑娘,这么好的……”

      绘儿下意识接下,又瞧见兰袅伸手去剪烛花:“再好的笔墨,也不过是个用来讨人喜欢的物什罢了。有什么好稀罕。”

      烛火灼灼,描摹出兰袅两道蹙起的长眉。

      绘儿怔了怔,想劝两句又无从张口,只好跑到外间,坐在火盆边上,捧着脸长长地叹了口气。

      只不过她这口气并未叹多久,便听得外头砰砰门响。

      绘儿吼得更响:“做什么!不知道姑娘睡觉呢!”

      外头是徐妈妈的近身丫头:“可不得了!快喊你家姑娘起来!晚上那个探花说要赎兰袅姑娘出去,钱都带来了正和妈妈谈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探花郎和花魁娘子的故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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