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锦还乡》拾星河

59、第 59 章

　　楚青的话让长公主想起来了很多，想起那个话不多，却对她很体贴细致的沉默男人，他有着最宽厚的肩膀，也有着对这个国家最热忱的情感，所以在战事起时，才会不顾她和皇兄的挽留，坚持奔赴战场。

　　在他走之后，她心里有恨过，为什么不能把她放在第一位，为什么就不能自私点、惜命点，否则她也不至于变成一个孀居的寡妇孤独至今，没有人能回答她。今天她却觉得在一个十几岁的女娃嘴里听到了答案。

　　叹一口气：“他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好，不过是个傻子。行了，我大概也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了，你这么通透，应该知道我不会把事情跟沈家说破，而且已经宣布的结果，我也不好再改。你这款裙子就给我吧，当做个纪念，回去再做一款来，我会带回宫里给贵人看看，你放心，该你的，不会跑掉。”

　　楚青摇摇头：“公主，我不是为了让您在贵人面前给我说好话，才坚持要澄清的，只是不希望您误会我，也不想让您以为我瞧不起驸马。既然您相信我，那其他的也没必要。”

　　她说的诚恳，长公主点点头，再高看她一眼，斟酌片刻，道：“这样吧，我来安城一趟，回去也要带点礼物。国君有位很宠爱的公主，你给她做条裙子，她个头跟你差不多。生在皇家，她什么都不缺，正好你就当是帮我解决难题了。”

　　楚青明白她这是好意，只能先谢恩受了，回去再琢磨琢磨，看看做什么比较合适。

　　她离开的时候，唐逸也顺势告退了。走在路上，一双炯亮的眼睛看着楚青，问：“楚姑娘，你真觉得驸马是个英雄吗？”

　　楚青诧异：“那是自然，像驸马这样的，权利和钱财都有了，如果不是为了守卫家国，他根本没必要去战场上吃苦甚至丢掉性命，那不算英雄谁还能算？况且，就算是一般的士兵将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能上阵杀敌，以命相搏，都算是英雄。”

　　唐逸看着楚青的眼神更亮，她这样厚脸皮的人都有点不大好意思，却又突然想起来：“对了，刚才真是谢谢唐公子，要不是你的帮忙，估计我到现在会被长公主误会，上次也是多谢你救命，你帮我们这么多次，日后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唐逸眉毛一挑，笑道：“这个好办呐，我来安城也没带几身衣裳，听说你们还开了男子衣裳铺子，给我挑几件啊。”

　　楚青爽朗道：“这算什么，只要你看中的随便选就是了，这也算不上回报，日后真要帮忙，你也可以尽管开口。”最后一句承诺郑重而认真。

　　“好！”

　　无论如何，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她就会努力做好，特别是才好不容易在长公主面前扭回形象。只是一时不确定到底要做什么，就像长公主说的，国君宠爱的女儿，要什么没有？

　　奔波了一天，晚上带着满身的疲惫上床休息，睡到半夜就因为噩梦醒了。

　　有一段时间没做梦了，梦里又是楚大娘子死去的场景以及赵穆离开的背影。起床擦下汗，打开房门走到院子里那棵桂花树下的藤椅上坐着，望着天空发呆，没有大气污染和光污染的年代，头顶上方绵延成一片灿烂的星海。

　　大概是白天跟长公主提起了在边疆战死的驸马，不自觉就想起了潜意识里一直逃避回想的人，一个在天上，一个在远方，也不知道他们好不好。

　　一直在外面待到星光逐渐暗淡，天色泛白，才起身回房。回房间直接铺开笔墨纸砚，手下快速动作起来。半个月后，她带着东西拜见了长公主。

　　长公主及周边的侍女展开裙子的时候，还以为是天河降落人间。

　　裙子的上半身包裹严实，光滑的丝绸面料，绣上一轮晶莹的弯月。

　　不知道下面的裙身楚青是怎么处理的，是一种由白渐变灰再渐变深蓝色的垂坠感极好的料子，用银线绣满了一个个小星星，不管是在日光下还是在灯光下，都会闪耀着光芒，令人赞叹。

　　楚青还给这条裙子取了个名字，就叫“星辰”。

　　长公主这样见过世面的人，也不得不承认楚青的才华和想象力超出了她的预期，心里的喜爱更是深了几分，并表示楚青如果有机会去到京都，有什么难处可上公主府找她。

　　这就变相承诺了如果楚青哪一天去京都，长公主府会罩着她，这样的回报倒是丰厚。

　　顺利完成差事，她着实松了口气，意想不到的事情却还在后面。

　　某天突然不知道从哪传出的流言，说上次那个比试，沈家大小姐窃取了别人的设计，才会被长公主看中，而真正有文采的人其实是成衣铺子“云想”的女掌柜楚青，而楚青之所以被长公主批评，也是因为沈小姐偷偷换了她的设计。

　　这一桩八卦着实又丰富了安城百姓那向来贫乏的娱乐生活，人们面上不敢表现出来，背地里可没少吐槽沈家。奇怪的是，这样的流言不仅没有被沈家压下去，反倒还愈演愈烈，楚青都有点想不明白。

　　后来才恍然明白，这事情很有可能就是长公主的手笔。既然那件带了月族图腾的衣裳不是楚青做的，那就只能是沈家。沈家为了上位什么都能做出来，不代表长公主心里就不介意，所以她这也算是个警告，没有人可以把皇家人当傻子耍，特别还是沈家这么明目张胆的。

　　三天之后长公主启程回京，楚青的生活和生意照旧。

　　只是那条“星辰”不仅受宠的公主爱不释手，也被楚青不知道的某位“同道中人”看见了，并且还借机问了长公主很多关于她的事，自此楚青的生活可谓水深火热。

　　京都的事情她一无所知，眼前她想的，是沈家。

　　沈家这次坑了她个大的，害得她差点翻不了身，虽然长公主离开之前也算是给她出了气，但她总觉得自己没有亲手报仇，心里不大痛快，所以跟吴掌柜商量了一番，她决定跟沈家死磕到底，正面打脸。

　　安城百姓最近茶余饭后的谈资很多，这不，最近那个很火的成衣店铺“云想”，又出了新点子，说是要开一次衣裳展，展出下个季节的最新款衣裳。不同的是，这次展示不是静态的，而是请人穿上衣裳，走动展示。

　　没错，楚青就是要把现代的时装秀搬到这里来，让古人也开开眼界，见识见识真正的时尚，也让沈家看看，她楚青是有那个能力完全碾压他们的。

　　没有时尚的展台，她直接就把郊外某个湖边露天的草坪当做场地，正好青山绿水蓝天白云，很符合她这次“春”的主题。没有模特，她就张贴告示，重金聘请身材好，长相也不差的女子，并且楚青专门花了很多时间来指导这些“模特”要怎么走这场秀。

　　虽然此时女子还比较保守，但是也有不少穷人家的女孩子被酬劳吸引，愿意一试，所以她很顺利就招够了人手。

　　值得一提的是，腊梅主动提出要帮楚青，去承担某个“模特”的角色，这让楚青有点惊喜。

　　说起腊梅，本来张婶子给她说的那个后生也挺靠谱，但是一听说她要来城里就不乐意，只说希望她就留在乡下，相夫教子，再帮忙搭把手干点家务活。

　　腊梅虽然是个文静的，但有自己的主意，一听，二话不说就跟人家断了。现在又主动做出这么大胆的改变，着实难得。

　　一切准备就绪，最后就是邀请人来参加了。

　　楚青准备了一些邀请帖给云想的现有客户，其中不乏官员家眷，另外就是些同行和面料商。当然因为沈家的关系，有些人会婉拒，但是大部分人还是乐意来看看的，特别是一些贵妇人整天闲着也是闲着，巴不得找点事情打发时间。

　　因为露天场地不好设置围栏，楚青干脆完全开放。只在中心线两边设了桌椅和遮阳的挡蓬供一些身份地位高些的看展人坐下来。

　　普通群众是完全被欢迎的，毕竟她就是要把云想的名声宣扬出去，越多人谈论越好。

　　这天风轻云淡，阳光也不晒人，似乎老天也站在楚青这边。来了很多女子，有站的有坐的，她们手上都有楚青准备好的衣裳小册子，并且还配上了设计概念讲解。辰时过半，楚青的“服装秀”开始了。

　　最先出场的是一位肤白貌美的高挑姑娘，穿着一件珍珠色裹胸襦裙，外面一件短款绿色立领上衣，精致又年轻，正是春天的朝气蓬勃。那姑娘面露微笑，身形妙曼，一路走来，徜徉在青色的草坪上，立马就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随后走出的姑娘们，身上每一套衣裳都各有特色，经过楚青培训的女孩子，都能恰如其分的表现出她们所着衣裳的特质，引得满座叫好。

　　这场名为“春”的古代时装秀，一共进行了半个时辰，展出了三十套衣裳，最后一套是压轴展出的，由腊梅来展示，白色的裙身绣了整株迎春花，在腊梅自信从容的步伐下摇曳生姿。

　　第二天，这场秀的名声就传遍了整个安城，一时间楚青更是名声大噪，更多人找上门来预定秀上展出的衣裳，吴掌柜再次赚了盆钵满满，乐得见牙不见眼。

　　这天楚青正在店铺跟吴掌柜对账，不防唐逸上门来了。此前一直意气风发的贵公子，当下却脸色不好，神情沮丧，看来是有什么难事。

　　他看楚青在忙，欲言又止，楚青觉得稀奇，跟吴掌柜打个招呼就带着他往后院去了。

　　等到无人的地方，他才开口：“楚姑娘，我想问下，你是否曾遇到过家人与前途之间，很难抉择的问题？”

　　他今天来找楚青就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姑娘就是有莫名的信赖和好感。

　　本来他这次来安城除了看他姑母，也是为了逃避家里给他办的一桩亲事。

　　他们这样的富家子弟，以后的妻子肯定也是门当户对的。只是他不满的是，唐家给他说的亲事是他爹某个上峰的女儿，传说虽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他见过一次，只觉呆板无趣。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边疆战事紧急，作为一个大好青年，他希望自己能做点什么。本想着从安城直接过去参军，可唐家人怎么可能同意。况且唐家现在也不缺用命挣来的那一份功绩，所以京都传来消息，说他祖母得知他要参军的事，立刻就卧床不起了，让他速速回京，否则就是大不孝。

　　这样处在两难的境地中，抑郁不已，只能找楚青吐吐苦水。

　　楚青认真听他说完，内心很是唏嘘，有不少人是因为生存不得不去吃这个苦，而这位唐公子却是因为不能吃苦而受气，只能说这都是命。

　　当然，心里话不能说，面上还是要诚恳劝阻的：“唐公子，我觉得这个没什么好苦恼的，你可以不娶那位姑娘，但你祖母年纪应该也挺大的，如果你这次不回去孝顺她老人家，我觉得这不是一个男子应该有的担当。再说了，你要做点什么，我觉得以后有的是机会，不一定要这时候，你说呢？”

　　这次先把人劝回去再说，以后就不是她能管得了的了。

　　随着楚青的话语，他脸上很快就开朗起来：“楚姑娘，还是你厉害，这么简单的事情我居然钻了牛角尖，要不是来找你，我此刻还郁闷着。这样吧，我请你去酒楼吃个饭，就当感谢你了。”

　　楚青目瞪口呆，琢磨着她这才说了几句话，怎么就说服了人家？

　　她随口推拒，却不料唐逸坚持，看她不肯答应，准备拉她胳膊，却不料楚青此刻正好抬起了手，一个不妨，被他一把抓住。

　　两人都呆住了，唐逸还是第一次拉姑娘的手，又软又滑，手的主人又是楚青，此刻竟有点不想放开。

　　楚青也怔忪片刻，但是她没有那些念头，很快就放应过来，向外抽，却无法抽出，只能喊了声“唐公子”，他这才松开。

　　两人之间突然爆发出一种暧昧又尴尬的气氛。

　　与此同时，西北边疆的战场上刚结束一场苦战。

　　容朝的士兵们，挂了彩的，一个个搀扶着回营地看军医，没受什么伤或者是轻伤的，在战斗发生的地点，叠起来的死人堆里，翻翻捡捡，看能不能再捡回来一些军资。

　　几步远的一个小土坡上，插着容朝军队的军旗，一个挺拔的背影靠着军旗杆子，仍是那样，一条腿摊在地上，一条腿曲起，嘴里还叼着根不知哪里采来的野草，闲适得不像是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恶战的人。

　　一虎背熊腰男子窜到他身后，大喝一声：“好小子，你又在这里偷懒！林将军找你呢。”

　　听到声音，他才淡定转过头来，赫然就是因为背负杀人罪名流放边疆的赵二狗子，赵穆，而喊他的那个人，也就是当初跟他一起参加军队比试的李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