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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晋王来了 ...

  •   章氏忙道:“大姑娘不必理会这些人。以大姑娘的品貌,江都这些商贾大户之流,连我也是看不上。只是如今余家大不如前,以后你和婉婉的婚事可要怎么办?”

      余德音也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难道女子非要嫁人不可?不嫁人便不能活了?”

      章氏被堵了话,却也只能笑道:“姑娘是嫡长女,又与京城的贵人亲近,自然不用操心这些。可婉婉只是庶女,未来怎样,谁又知道呢?”

      余德音这才听出她话里的意思,道:“姨娘若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便是。”

      章氏想了想,又有些不好意思,半晌才鼓起勇气说道:“大姑娘,婉婉可是你唯一的亲妹妹。日后若是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家中还有你的妹妹。”

      余德音笑道:“姨娘说哪里话,如今你我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便已经是祖上积福了。这婚嫁之事倒不如顺其自然,若是有缘,自然水到渠成。若是无缘,便是费尽心机也是枉然。姨娘尽管放心,我只有这一个妹妹,又怎会薄待她去?以后有我一口饭吃,便不会少了妹妹的。”

      章氏颔首笑道:“有大姑娘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余德音有些纳闷,今天的章氏十分奇怪,但也说不出什么。她看了看章氏的肚子,上一世章氏此时已经怀了个男胎,便打趣道:“几个月了?是个弟弟还是妹妹?”

      章氏有些吃惊,怀孕的事情连自己也才刚刚得知,怎么余德音竟然会知道。余德音见她脸上有些疑云,忙解释道:“我也是猜的,难道被我猜中了?”

      章氏点了点头,眼眸中满是柔意:“叫郎中看了,三个月了,是个男胎。”

      余德音笑道:“那我又多个弟弟了。”

      余家人口不旺,她也希望自己多点兄弟姐妹。可惜她的娘亲去世得早,没有给她留下弟弟或妹妹。而爹又是个情种,娘去世十七载也未纳妾,只是他们刚定居江都时,才因醉酒纳了章氏。她还为此事和爹爹闹了好一阵别扭。上一世三弟余德馨并不像他的名字一样德行高尚,而是个活脱脱的混世魔王。这一世,她一定要好好教导她这个弟弟,让他成为德厚流光,精金良玉之人。
      二人又闲说了几句。余德音听得累了,起身向章氏告辞。余德婉顽皮了好一阵,此刻已经在章姨娘的怀里睡着了。

      余德音没敢吵醒她,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快步走出门外。她一只刚脚跨出门槛,右手自然地搭在门侧,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章姨娘抱着余德婉,手有节奏地打着拍子,嘴里哼着轻不可闻的童谣,一副母女相依的温馨画面映入眼帘。她心头一酸,飞速出了门。

      清风拂面而来,阵阵花香扑鼻。余家的花园虽然比不得从前,倒也清雅别致,很有江南的风味。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眼前桃花盛开,花团锦簇,鲜艳欲滴,是她最喜欢的花。鲜嫩的花瓣还带着早晨微凉的雨露,好似少女红润娇媚的脸庞。她独爱这鲜艳娇嫩的颜色,不像红色那样张扬,又不像粉色那样艳俗。偏偏是这桃红色,世上少有人能驾驭。那些丹青妙手,也难画出其真髓。看着那醉人的颜色,她的心情好了一些。
      忽然门庭外喧嚣了一阵,余德音没在意,独自走在漫道上,渐渐迷醉在这片桃花林里。
      她拐过一个弯,远远就看见父亲带着一群人走了过来。余家很久没有这样多的人了,就算是家仆,加起来也不过十个人。今天突然多这么多人,她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她的爹爹余申年过四十,因早年在边关带过兵,又操劳过度,两鬓已经花白。但依然长身而立,美髯垂膺。因为常年习武的缘故,又多了几分寻常人少有的阳刚之气。他年轻时,也是京城少有的美男子,不乏爱慕追求者。但他唯独喜欢上了萧钰卿,并且发誓此生只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谁知道,萧钰卿竟是个命薄的,生下余德音没多久后就病逝了。余申倒也信守承诺,只是后来那晚不小心……

      余德音嘴上没说什么,但这件事在她心里始终有个疙瘩。

      余申也看到了女儿,一脸和煦地叫住了她:“德音!”

      余德音款步往前,向爹爹行了礼:“女儿见过爹爹。”

      余申捋了捋胡须,显得慈眉善目,问道:“听说你这几日都闷在房里,爹很是担心。可是身子不舒服?”

      余德音回道:“前些日子身子是有些不爽利,如今已经大好了。”

      余申点点头:“那我便放心了。”说罢,身子微微转向身旁的人,口中道,“德音,还不快快行礼。”

      余德音这才注意到爹爹身旁站着的人,她抬起头一看,登时惊得说不出话来。隔着生与死,她还是见到了他。

      前一世的记忆如洪水泛滥般汹涌决堤,初识、误会、决裂、和好、成婚,背叛,只是她最后的记忆中,他饱经风霜,颓废消瘦,不如这般清俊雅致,惊为天人。

      余德音就怔怔地站在那里,风声,雨声,远处的吵杂声,还有父亲的责备声,都一同消失了。

      沐荣霖颔首一笑:“德音妹妹,好久不见。”

      江都下起了一场绵绵的春雨。浦云从桃林摘了好几把桃花回来,养在花瓶中。余德音望着那火红的桃花,心静不下来。沐荣霖收到了她的信,便找了个借口从京城匆匆赶来。因是乔装打扮,所以一开始余德音并未认出。如果早知道他来得这么快,她就不出闺房了。晚饭时间,余申身旁的李嬷嬷前来传饭。说是老爷置了席,让大姑娘务必参加。余德音知道这是晋王的意思,正寻思推脱。

      浦云悄声道:“总归是要见的。”余德音有些无奈,只得起身应付。

      落座后,余德音时而去摸衣袖上的花纹,又时而去摸那温热的茶杯,时而端起,又时而放下,如此反复。

      余申发觉女儿有些局促不安,便开口道:“德音,这都是你喜欢吃的菜,你多吃一点。”

      “劳爹爹挂心,女儿不饿。”余德音恭恭敬敬地回道。

      沐嵘霖闻言一笑,夹起一块云腿酥,放到余德音碗里,道:“这是从宫里带来的,我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

      云腿酥,的确是余德音幼时爱吃的。她还记得宫里的云腿酥是最好吃的。云腿必得是滇州的十年老火腿,蜂蜜必须是深山的野花蜜,糖浆、面粉都十分考究,差一样味道便天差地别。

      她自小便喜欢吃油腻腥甜的糕点,那些肥腻的油脂在嘴里轻轻化开,醇厚浓郁的香味自舌尖蔓延开,滋味绝美。只是很少有官家小姐爱吃,因为吃得多了便会发胖,为了保持窈窕曼妙的身姿,有些女子甚至会忌口,甚至绝食。余德音倒是没有那么矫情,只是近几年家中拮据,已经吃不起这样精致的糕点了。她所幸戒掉了。

      余德音讪讪道:“谢王爷。今日是十五,原本不该吃荤的。”她有些为难地用筷子拨了拨,眉头若蹙。那云腿酥被切成了八块,方便取食。其中一块正躺在她的碗里,被她的筷子戳了个稀巴烂。

      沐荣霖一直记得余德音每逢初一十五不吃荤的这个习惯,只是今日一见,喜不自胜,竟然忘记了。

      “是本王疏忽了。”他有些许尴尬,将筷子放在了青瓷筷架上,一时间不知如何自处。

      余申瞬间脸色铁青,朝女儿怒道:“休得无礼!你不吃便是,何需如此!”

      他有些奇怪,晋王不是她招来的吗?怎么人家来了,她反倒甩脸色给他看。更何况,人家是堂堂亲王,他们家得罪不起。想到此,余申忙起身赔不是:“请王爷不要怪罪,是草民教女无方。”
      沐荣霖忙抬手示意他坐下,道:“伯父不必忧心。我早就说过,今日我不是晋王,只是一个普通人。伯父大可不必如此。”

      余申双手作揖,显得十分客气:“王爷海涵,伯父二字当不得,当不得!王爷屈尊降贵,心胸广阔,是王爷人品贵重。可草民这个女儿待客不敬,是我这个做爹的没有教好。草民日后定当严加管教。”说完,一双充满指责的目光朝余德音射了过去。

      余德音放下筷子,又把玩起面前的茶杯。显然压根儿没在意爹爹的目光。

      沐荣霖心中也纳闷,他收到信后,立刻快马加鞭赶来江都,就为了见她一面。那首诗是她亲笔所写,满是思念之情,如今怎么反倒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呢。思来想去,他也没想明白,于是道:“伯父太过自谦了。德音妹妹是难得的真性情,不喜欢便是不喜欢,我反倒认为是伯父教导有方。”

      见他二人寒暄客套,余德音豁然起身,面无表情道:“想必王爷和爹还有要事相商,民女先行告退。”

      沐嵘霖和余申同时回过头。见余德音退了几步,行了一个大礼,转身就走。

      余申的脸色越发难看,今天他这个女儿实在是反常,毫无教养,恣意妄为。他眉心纠成了一个“川”字,压着一团怒火没有发作,声音却抬高了八分,叱责道:“余德音,你干什么!”

      余德音从小便不怕自己的爹,此刻爹对她发火,是一点儿作用也没有。她连头也没回,款款走向门外。任凭身后的人,一个是怒发冲冠,一个是丈二莫不着头脑。

      站在沐荣霖身后的李嬷嬷眉头皱了一下,这个表情几乎是一闪而逝,在场的人都没发觉。

      望着余德音的背影,沐荣霖自嘲地笑道:“德音妹妹的脾气是一点儿没变,本王已经习惯了。”

      余德音步伐一滞,仔细回味这句话,似乎有些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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