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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种悲伤 ...

  •   延景常常问自己,是什么让她和林闫的感情结束。
      但从来没有答案。
      从青梅竹马走来,林闫做了音乐剧演员,她是公司的高管。顺理成章的在一起,结婚,生子。婚姻幸福,孩子聪慧,对于她来说是除了工作后生活的全部。
      但是,一年前,孩子没了。
      她和林闫的女儿苗苗,才刚刚过完她的三岁生日。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就这么被病魔带走了。

      是先天性心脏病,她曾经也有的那个。比女儿幸运的是,她找到了合适的心脏,做成了手术,活了下来。
      延景常常想,这是不是印证了“天道好轮回”呢?
      她的心脏,是她的父母花了大价钱从医院中别的孩子身上抢来的。大概是那个孩子留下的因缘夺去了苗苗的生命。其实这只是一个选择。苗苗需要心脏的时候,当时刚好有一个出了车祸成为植物人的孩子。她去求过,在孩子的病床前对孩子的父母苦苦哀求。
      可是身为父母,就算有一丝渺茫的希望都不愿放弃啊。无论她还是那个孩子的父母,都是这样。
      她选择了放弃。那是和延父延母全然相反的选择。延景只是责怪自己,为什么要让自己的孩子也带上这该死的基因。
      如果苗苗的母亲不是她,抑或是,当年怀孕的自己不坚持着不做羊水穿刺检查,心存侥幸,会不会就不一样?自己的心情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绝望?

      人生最可惜的,就是没有如果。

      她坐在小剧场的最前排,看着自己的丈夫在舞台上演出,想着做个音乐剧演员真好。演出的时候能够逃避掉所有的悲伤。尽管只是一会,但能喘口气。
      今天是她和林闫约定的签离婚协议的日子。她两个月前搬出了一家三口曾经住的房子,跟林闫提出了离婚。
      “看见你看见一切,我都会想起苗苗。在我成为精神病之前,我们离婚吧。对我们都好。”
      她无视心碎的痛感一点一点的褪下戒指,又拿在手中仔细端详了许久,才交给林闫:“你帮我保管吧。说不定哪天我会再戴回来。”她轻轻笑了笑,“可能吗?”
      三个字轻柔的无踪无形。
      林闫没有说话。他也红着眼睛,接过戒指。
      “囡囡,来看我的音乐剧吧。”很久,林闫终于说话,“那天,我们再签协议。”
      延景只是点点头,脱力一般往后躺在沙发上。林闫起身去厨房,给她做了一碗面。摆好碗和筷子,他就收拾了沙发上的东西,走了。
      简单的清汤挂面,卧了一个蛋,撒了点葱花。这是她没有胃口时唯一吃的下去的东西。

      他们都明白,离婚只是各自逃避,并不是没有爱情。

      音乐剧是在小剧场。中途林闫饰演的角色下来和观众互动。他径直走到延景面前,拉她起身,和她互动。没有人注意到林闫在捉住她手时给她戴上了戒指。他们的婚戒。
      林闫转身又走上台去。
      这是林闫对她的挽留。
      她不是没有心动,可伸手摸摸包里的离婚协议书,她还是坚定了决心,默默又摘下了戒指。
      日子再过下去,大概两个人都会成了精神病。

      音乐剧结束的时候,她独自一人在满堂欢呼中泪流满面。观众陆续离场,转眼间整个剧场只剩下她一个人。林闫从后台出来,走到她身边的座位坐下。她赶紧用手擦了擦眼泪,从包里掏出离婚协议书和一支钢笔。
      钢笔很旧很旧了。林闫想起来,那是她十五岁生日时,他送给她的及笄礼物。是支钢笔,也是支盘头发的物什。延景很喜欢,她那时候特别喜欢汉服,每天笑的像个小太阳。
      林闫拔开钢笔的盖子,盯着笔尖缓缓落在纸上,长久不动后晕染出一个墨团。林闫突然想起来,延景小时候特别喜欢这么浪费墨水,觉得特别有成就感。长大后的性子逐渐沉稳,也不再这么玩了。
      “哥,签吧。”
      林闫回过神。那片墨团晕染了很大,在白纸上特别显眼。
      苗苗也特别喜欢这么玩,那时候他还总是说随了她妈妈的性子。
      延景也想起了苗苗。她记得苗苗也最喜欢这支笔,特别爱玩。甚至是周岁宴上的抓周也抓了它。
      林闫签了名字。“好了,囡囡。”
      延景拿过文件和笔,起身要走,却被林闫拉住,从背后被抱住。
      “囡囡……我的囡囡……我们都要好好的……”
      接着是一个彼此都带着悲伤和绝望的深吻。

      孩子的离去,是家庭中最大的裂痕。

      延景跟公司申请去了英国的分公司。离家很远,离苗苗很远,离熟悉的一切都很远。但她觉得一切都仿佛卸下了重担。每天应付川流不息的人群,她什么都不能想,什么都不会想。
      挺好。
      第二年苗苗的祭日,她没回去。夜晚躺在床上想起那个小小的白色棺材,悲从中来,哭了一宿。第二天肿着双眼去了公司,回答每一个人的问候都是:“没事。”
      只有她自己和远在重洋的林闫知道,怎么可能没事。

      生活没有卷去悲痛,只是把悲痛用铺盖卷起来,等待某一天的打开。

      苗苗离去的第五年,她回了国。苗苗最喜欢白玫瑰——苗苗喜欢一切白色的事物:白色的小裙子、白色的帽子、白色的花。白色的花里最喜欢的又是白玫瑰。她抱了一捧的白玫瑰,开着车去了墓园。
      墓园里她种下的树郁郁青青,树前的小小墓碑告诉她,她的小姑娘躺在里面,穿着她最喜欢的小白裙,白色小皮鞋。延景放下玫瑰,蹲在墓前,抚摸着那张小小的照片。她告诉苗苗,她很想她,每天都想,每分钟都想。也想她的爸爸,那个包容了她一辈子的男人。
      “苗苗?”她轻轻叫了苗苗的名字,“妈妈来看你了。爸爸是不是跟以前一样每周来陪你啊?”
      “妈妈总是在想,当时如果强要了那个孩子的心脏,你是不是就能活下来了?可是又想,你会不会怪妈妈?”
      “怪妈妈吗?把你生下来,却又让你有了那么重的病,没能活下来……”
      渐渐的渐渐的,泣不成声。

      林闫站在几米开外的另一棵树下,看着延景。他手中也拿着一束白玫瑰,用白色蕾丝纸包装着,系着白色的丝带。
      他没有过去打扰。直到,延景酿酿跄跄从苗苗的墓前起来,他才迈出一小步准备去扶,随即又停下来,还是站在原地。
      延景走出墓园,趴在方向盘上痛哭出声。苗苗的一切像走马灯似的浮过眼前:犯病时候疼的皱起小脸的样子;笑的时候像小仙女的样子;葬礼时的样子……
      还有林闫带着苗苗玩的样子。

      就算舍不得,就算悲痛一辈子,也不再在一起了。

      延景犹豫了许久,还是买了一张林闫音乐剧的票。在最后一排,最左边的位置。
      音乐剧的开始,是医院。穿行的医生护士,熟悉的呼叫铃声。
      “听说这是林闫大大自己编的音乐剧呢,看评论说特别悲伤……”
      中场休息的时候,延景已经哭的不成样子。她打开手机,输入那个删掉但深深刻在脑海里的号码。嘟嘟的声音过去,那边的人听着她的啜泣,没有出声。
      只是半场戏,她已经看到了曾经的挣扎和痛苦。林闫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他都明白,他的悲痛不比她少。
      苗苗刚去世的时候,他操持了一切事务。不久之后还继续排演了音乐剧。延景骂过他很多话,林闫也从来没辩解。她其实不是不知道,只是把林闫当作出气口,甚至有次把林闫折腾进了医院。如果不是这样,她也不会想起离婚——再过下去,她会折腾死他和自己。
      “哥……谢谢……”
      我以为你不懂。
      “囡囡,我看到你了。从台上。”
      延景只是哭泣。
      “囡囡,”那边叹了一口气,“别哭了,不然下半场我演不下去了。”
      延景慢慢止住了哭声,吸着鼻子。
      “过了今天就是三十的大人了。囡囡,生日快乐。喜欢生日礼物吗?”
      延景只是问:“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
      “每年的今天都会有两场,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来。”林闫在电话那头停了一下,“囡囡,今天过去,一切都过去了。”
      “囡囡,开始新生活吧。”
      中场休息结束,那边挂掉了电话。延景在结局之前,离开了。
      她不想等那个结局。不管是破镜重圆还是各自为安,她都不想看到。

      一切都过去了。Everything is gonna be OK.

      她听说,那部音乐剧每年还是会在她生日那天演两场,但是男主演换了很多个,不再是林闫了。
      她听说,林闫没再娶,也没再谈恋爱。但是去孤儿院收养了一个孩子,是个女孩。
      叫苗苗。
      她听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种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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