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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程一舜不为人知的秘密 ...

  •   程一舜在休息室安静的坐着,和往常一样,休息室只有他一个人,心里那片海域在自己的控制下慢慢恢复平静,思绪却不受控制地回到了十年前。

      那年程一舜十五岁,正是风华正茂对的好年纪,可命运就像是一个未被开示的顽皮小孩,用并不稳当的步伐横冲直撞,踢翻一个又一个的人生,也并不在意他即将摧毁的那个人的生活是明媚还是晦暗。在那一年夏天,程一舜的世界被这个顽皮小孩踩中,瞬间崩塌,他在那时彻底明白了“无力感“这个极其抽象的词语,也彻底见识到了”杀人于无形“的舆论力量。

      尽管在过去的十五年里,程一舜作为一个父母双全的孩子,并没有享受到其他家庭的孩子所能享受到的来自父母的关心,在休息日或者寒暑假里,别的同龄小孩通常有妈妈陪着去商场买衣服,爸爸陪着去游乐园玩耍,而程一舜的这些时间,则是在家里一个人看电影。

      他的父亲程天是中国传统式的威严型父亲,在一家制药公司担任总经理,主管药物研发部门。他是个以工作为人生要义的大忙人,整天早出晚归,休息日则会自发性的加班。母亲何枚是一个天性浪漫的女人,一头波浪长卷发,总是涂着让人一眼看去就无法忘记的红唇,她对程天的爱一心一意,专注而热烈,以至于无法把她的爱在旁人身上安放一丁点儿,甚至她的孩子程一舜,也无法得到她的爱。

      程一舜的衣服鞋子,都是保姆拿着钱从商场直接买回来,在他的衣橱里,生病了也是司机开车送去医院。他会在父亲工作清闲的时候得到一些关爱,比如带他去市中心的高级西餐厅吃一顿顶好的牛排,或者在温泉酒店舒舒服服的泡一个澡,只是年纪尚小的程一舜那个时候还不懂得谷饲牛肉和草饲牛肉的区别,也不知道在一池热水中泡的全身发红到底舒服在哪儿,所有的享受都源于因为有父亲陪着,即使让他去沙县吃蒸饺,去东北澡堂搓个澡,只要有父亲陪着,那么感受到的幸福的浓度是一样多的。

      而母亲,他唯一能想起来的温情的画面,就是她和他一起在家里的客厅看过一次电影,那部电影叫做《天生杀人狂》,他记得米基和麦乐莉在桥上割破自己手掌,让血液合成一股红色的溪流滴入河水中时,母亲举着红酒杯哈哈大笑后一饮而尽,然后给程一舜也倒了一杯,一边和程一舜解释着电影里这种奇怪的爱情,一边告诉他红酒应该怎么喝。

      自那以后,程一舜课余时间的消遣就变成了看电影,电视下面摆了一沓又一沓的影碟,而他看过的那些电影,生与死似乎都不是大事,家庭圆满在电影里也似乎是极为罕见的事情,《唐山大地震》里的小孩,《庸才》里的少年,和他相比都太过于悲惨,这样衬托下来,程一舜觉得自己非常幸运,起码自己有一个完整的家,没有坏人来破坏,他对现状感到满足,哪怕好像得不到爸爸妈妈的爱。可是这样懂得知足的人,守护着小小的幸运,却还是逃脱不了被摧毁的命运。

      15岁那年的夏天,父亲在家里待的时间好像突然变长了,程一舜为此暗暗高兴,但他渐渐注意到,父亲并不开心,脸色总是阴沉沉的,母亲的情绪是随着父亲变化的,父亲如果高兴地露出6颗牙,母亲则会高兴地露出12颗牙,父亲如果不开心,嘴角下垂和下巴构成150°的扇形,母亲的嘴角则会和下巴构成100°的扇形,她的情绪比父亲更甚,因此家里的空间这时是极低气压的。程一舜也开心不到哪去,他宁愿父亲出门上班,起码会开心一些。后来,他意识到父亲不是因为宅在家里不开心,而是其他的原因。在家里的客厅看电影时,总是有人拿着礼物和装着钱的箱子登门造访,父亲每次都不给他们好脸色看,让他们拎着东西走人,把那些人扫地出门后,父亲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那年夏天的末尾,梧桐树刚刚飘落了一两片叶子而已,秋风还没刮起来,蝉鸣声也还没消失,程一舜的暑假还没过完,就从网路上看到了父亲性侵未成年少女的丑闻。整个网络世界沸沸扬扬都在讨论着这件事,家里拎着钱和礼物来的人都消失了,换成了拿着摄像机和录音笔的记者们,他们还不如那些拿着钱来的人,一个个粗暴地敲门,挤破了头想要跨入自己的家里,父亲拦不住时,会放几个前来采访的记者进门,而他们只是想听到那些刺激的能吸引人眼球,让点击量暴增的内容,不管父亲怎么解释自己没做过那些事,都无济于事。报道出来的新闻都是父亲如何丧尽天良、如何猥亵女童还不知悔改,父亲看着那些报道越来越失真却无能为力,散落在地上的报纸,网络上触目惊心的新闻标题,一个个地撞击着程一舜的眼球,他不相信父亲会做出那些事情,也亲眼看到了那些前来采访的记者是如何逼问自己的父亲,是如何扭曲他的回答,是如何在那些稿件中添油加醋的,可是他对这一切都毫无办法,他还是只个15岁的小孩。

      程一舜看着父亲从几根白发,几天内变成满头银丝,整天一包一包地抽着烟,而母亲的状况更加差劲,从她看到新闻的那一刻开始,眼神就变得凌厉起来,美丽的波浪大卷长发也变得毛躁混乱,每当记者离开之后,她就会揪着父亲的衣领声嘶力竭地大吼,问他到底爱不爱自己,而无论父亲的回答是什么,她都宛如没有听见一样,继续问着,就像一个复读机。

      曾经沉默稳重的父亲从少言寡语变成疯言疯语,整天嘴里念叨着,“我没有,他们冤枉我。”甚至疯狂摇晃着程一舜孱弱的肩膀,“你相信我吗?他们怎么就这么狠心!”随着父亲一天天变得疯狂起来,母亲倒开始日渐平静,她的目光不再像以往那样总是落在父亲的身上,甚至罕见地注意到了自己的孩子。那个时候夏天已经接近尾声,树叶已经开始随着一阵风掉落,那天程一舜坐在客厅看电影,母亲房间的露着一条门缝,程一舜眼神透过门缝,看到母亲正在一件件叠着衣服,看《天生杀人狂》的时候穿的绿色丝绸连衣裙、去年生日时穿的白色拖地连衣裙,都被她叠好放进了行李箱里,母亲的动作非常轻柔,非常平静,当她把最后一件衣服放进箱子中后,目光从门缝中和程一舜相遇,她招招手,把偷偷看着她收拾行李的程一舜叫进房间,轻轻地亲吻了他的额头。

      程一舜一时间僵硬在原地,觉得自己动一动都会失去被母亲亲吻时的感觉,等他回过神来,甚至想到该感谢这场沸沸扬扬的巨大误会,让母亲终于舍得把给父亲的爱收回一些分给自己。他本该意识到,这是一个告别之吻,只是他不愿意去想,也不想承认,就让所有悲伤在最终结局发生时再到来。

      那天下午的天空没有太阳,也没有下雨,天气像程一舜的父亲的脸一般阴沉,程一舜没有哭也没有闹,在阳台看着母亲离开的背影,他记得她穿着的那条红色的裙子,是父亲在他们的周年纪念那天为她准备的礼物,母亲那天笑得格外开心。眼看着母亲的背影渐渐变得越来越小,树叶一片接一片在她身后掉落,程一舜就在阳台上看了一整个下午,尽管那个鲜红的身影早就消失在路的尽头。

      几天后,有人来接父亲去了精神病院,父亲挣扎着想挣脱开那些虎背熊腰的人,但无能为力,他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就像看着母亲离开那样,他在阳台上看着父亲被强行送上开往郊外精神病院的车,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在一个夏天分崩离析。那些记者、那些舆论,那些离开,让他在一个夏天内迅速长大,同时毁掉了他本觉得幸福和完美的人生。

      只是,他不知道,在那个夏天被迫成长的,还有另外一个人。

      “老板。”敲门声响起,打断了程一舜的回忆。

      “进来。”程一舜低声说道。

      “刚才接到李同的电话,他说取消交易。看来他真的是认定我们在耍他玩。”江远飞在汇报最近的工作。

      “好,我知道了。”程一舜蹙眉,若有所思。

      “为什么您这么重视那一瓶药?”江远飞犹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暂时不需要知道那么多。我待会儿邮件你一些资料,你帮我查一个人。”程一舜说道。

      “好的。”江远飞礼貌地点头。

      “你可以出去了。外面人少一点后给我发短信。”

      “如果他们没看到您从酒店离开,人大概还是少不了的。”

      “行了,我知道了。那待会儿你照常来吧。”程一舜是真的很不喜欢被保镖护送来护送去的。

      江远飞看见程一舜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于是识趣地打算赶紧从房间里离开。

      “对了,有什么好的跌打药吗?问一下公关今天最后提问的记者的联系方式,给她送过去。”程一舜叫住已经把一只脚迈出房门的江远飞。

      “好的。”江远飞眼神里充满不解,老板这是转性了吗?怎么对记者这么好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程一舜不为人知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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