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白月光手下求生》江上鱼肚白

2、第二章

　　稚气未脱的少年，心头血被放干，心脏渐渐失去跳动，很快就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这个少年是载灵之人。还没觉醒的载灵之人，与凡人无异，可终究不是凡人，无父无母。

　　所谓载灵之人，跨过鬼门，是从地府逃出来的灵修，附在将死的凡人身上。在凡人身死的一刹，附身而入。

　　灵修的灵气凝聚在这凡人的心头血中，对于同宗的灵修来说，人间缺乏地府的气脉。所以，同宗的灵气是灵修长存于世的最好滋养。

　　除非同宗相噬，否则无法久留人世。

　　没觉醒的灵修，比起唯一觉醒的，能力差远了，根本活不下来。

　　皇帝周衍，是个冷漠的人。

　　或者说，他根本不是人，他也是从地狱私自逃到人间的恶鬼灵修，求长生不死，就是为了在人间多逗留一会儿，省得早早回去接受油煎火烹的惩罚。

　　人间走一遭，也不知道值得不值得。他一边生啖同宗之人的血脉，一边将人间治理得井井有条。

　　周衍知道自己空有人形，却没有人心。

　　因为在他们夜游地府，同宗相食是很稀松平常的事，可是人间就不会。虽然人间也充斥着阴谋诡计，可人世间种种牺牲与奉献，他都不太明白。

　　所以他只能务求公平公正，让世道慢慢变好。手段狠厉，却又因循事理，遇事皆不跳出情、理、法三个字。

　　于是，民不聊生的上陵国渐渐变成八荒四合最强盛的国家，他身为一国之皇，万邦之主，得到了人世间所有的财宝。更是坐拥全天下所有美丽的少男少女，日日笙歌却无心欢爱，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不知道爱的滋味。

　　就连最可怜的平头小老百姓，也能跟糟糠之妻度几载快活日子。可是周衍，本是个无心之人，不知世间情为何物。

　　皇宫大内，深深重门藏着周室王朝的许多秘密，比如月亏之夜生啖人心的皇帝，比如一国之君未曾娶亲，实在是个孤家寡人。

　　上陵古国的皇位，没有继承之人。

　　因为周衍知道，就算长生，几个甲子之后，他总是要走的。

　　可心头总是空荡荡的，少了一块。

　　可能这也是他赖着不想走，长生于人间的主要原因吧。在回到地狱里之前，他想补上心头这一块，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

　　周衍的行宫中有一处密室，密室中摆着取血的刑具。

　　此时某个被放完血的少年灵修，平静地被缚在青铜礼器上，他的体温已经与青铜器变为一个温度。

　　周衍感慨，人的生命还真是脆弱啊。

　　死掉以后，什么都留不住。容颜腐朽，动听的声音永远消失，就连身体的温度，都会渐渐冷却。

　　人于浮游，于蝼蚁草芥，朝生暮死，五十步笑百步而已，又有何异？

　　做人的日子久了，地府的光景周衍也不太记得。

　　温热的血液顺着喉咙咽下去，腥甜的口感刺激着周衍嗜血的神经，内力在体内运行几个小周天，将这新鲜的骨肉之血化了，周衍明显觉得，自己的生机更强盛了一些。

　　同宗灵修最原本的清气随着刚刚饮下的鲜血在体内运转，涤荡着体内那股腐骨朽筋的地府浊气。

　　地府中的清清浊浊相生相克，来到人间，打破这种平衡的代价很大。

　　周衍冷冷一笑，传令于侍卫：“下一个也带上来。”

　　侍卫们噤若寒蝉，战战兢兢将礼器上的尸体抬走，押上另一个被捆住双手的少年灵修。

　　抬着冰冷孱弱的尸体，直到离开周衍的视线，侍卫们才松了一口气。生怕在周衍面前，出点什么差错，那结局一定比死还惨。

　　尸体被抛下悬崖，很快就会成为夜枭与山狼的食物。

　　小侍卫们小声嘀咕：“主上今天这是怎么了？已经是第三个孩子了。往日，他一次只杀一人。”

　　“圣心不可测，小心你的脑袋。”

　　小侍卫连忙噤了声。

　　行宫内，少年匍匐在周衍脚下，因为长日以来的惊吓，他早已双目失神，空洞洞的宛如死物一般，身体却还在本能地颤抖。

　　周衍心中烦躁，此刻甚至连血也不想取了，厌恶地看着脚下的少年灵修，抬手扭断他的脖子。

　　周衍明知道这些载灵之人的血脉极其稀少，可遇而不可求，杀一个少一个。

　　这样下去，浪费的不过是他自己的生命。就算嗜杀成性，也不该滥杀，况且往日里周衍是个极其理性的人。

　　可是周衍耐不住心头的烦躁，他在想三年之前被绑到这里的那个孩子。

　　一个他稍微犹豫片刻，就从祭台上逃走的孩子。

　　*

　　那个孩子很特别，虽然是个被花楼女子遗弃的风流种，却比那些出身名流的公子更具贵气。

　　十六岁，正是取血的好时候。

　　所以十六岁之前，这些孩子会被豢养在行宫。周衍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去看两眼，虽然这些载灵之人尚未觉醒，可他们毕竟是同宗。

　　他注意到这个孩子，同样是个孱弱的没有觉醒血脉的灵修，是因为在所有小孩都哭闹不止，或噤若寒蝉的时候，他对上自己的眼神，笑了一下。

　　眼波流转，风流韵致，却又清清朗朗，天真无邪。

　　周衍打开牢门，蹲在那个小孩面前：“你叫什么名字？”

　　“以光。”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那个孩子好像又笑了一下。

　　“你姓什么？”

　　“不知，便随你吧。”

　　那个灵修想了想，似乎自己并没有姓氏，而且他们这种东西，姓氏又有什么所谓？

　　“好，你就叫，周以光。”

　　周衍当天难得心情大好，一个人也没杀。

　　周衍走后，周以光日日夜夜肖想着周衍，将那个人的眉目印在脑海里，他有种想要献祭的冲动。像是宿命的约定，刻骨的本能，轮回中求而不得，一朝置身烈火。

　　也许，当记忆不复存在的时候，还有冲动钉在三魂七魄上。

　　直到三个月后，周以光被带到青铜礼器旁边。

　　一向沉默阴鸷的君王忽然逮住值班的小侍卫问话，小侍卫被吓破了胆。

　　“今天是他？”

　　“对……他今天刚好满……满十六岁，今日月亏，是主上练功的最好时辰。”

　　小侍卫生怕说错话，冷汗已经顺着鼻尖儿滑到地上，周王的刑罚，他是见识过的。

　　周衍的兴致全在周以光身上，没有为难这个小侍卫。小侍卫逃出生天，连忙回家沐浴更衣，焚香拜佛。

　　周以光不着衣物，赤身跪在周衍脚下，手被绑在身后，却并不妨碍他挺直腰板，抬头看着周衍。

　　周衍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提起来，想看看这个少年，能不能一直这么冷静。

　　这孩子颈间的皮肤，触感有些凉。

　　“嗯……”

　　喉咙被掐住，空气受到阻隔，皮肤的接触，鼻息变得粗重，但是周以光并不挣扎，缓缓闭上眼睛，他在努力回想一种曾经让他沉醉的感觉。

　　周以光整个人被提起来，脚离开地面，他挣脱了缚住双手的绳子，把手搭在掐住自己脖子的那只手上。

　　那手腕处有可怖的勒痕。

　　冰凉的手搭在自己的手上面，周衍以为周以光想要挣扎，可周以光只是把手搭在他的手上而已，描绘着他手指的关节，温柔又温存，丝毫没有死到临头的觉悟。

　　周衍上一秒还想直接掐死他，下一秒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突然松开了手。

　　周以光踉踉跄跄落在地面上，咳嗽了几下，并不退避。

　　“你不怕我？”

　　周衍捏住周以光的下巴，周以光抬头深深地望着周衍。

　　刚刚碰到他的手的时候，触电的感觉，直到现在仍觉得脊背发麻，耳根都有些酥痒。就是这个人，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似乎是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植根于灵魂的炙热。

　　“我本该是你的。”

　　周以光纤细的喉结轻轻滚动，稍微低头，避开周衍的钳制，亲了周衍的手腕。

　　尝了一口，然后咬住，咬出血来，轻轻吸/吮，践行着一只鬼的本能。

　　少年侧着头，白皙纤细的脖颈有着好看的弧度，让人想要一把拧断，却不舍得，更想握在手中把玩。

　　周衍觉得手腕处微微一凉，接着是一下钝痛和酥酥/麻麻的砥舐，这才意识到，周以光咬了他。

　　他的猎物，反咬了他。

　　对于这种挑衅的行为，周衍觉得不可思议，他只要动一动手指，周以光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周衍只用了零星的功力，一成都不到，掌风落在周以光身上，周以光直接被冲撞着后退几步，后背砸在那面直立的青铜礼器上，冰冷刺骨。

　　周衍走上前去，将周以光手上的绳子解开，取血的仪式可以开始了。

　　“周衍？”

　　周以光直呼其名，周衍怔了一下。从来没有哪个孩子，敢这样忤逆他。

　　就是这个愣神的空挡，周以光两手圈住周衍的脖子，凑上前去，吻住那张好看的嘴。

　　知道机会稍纵即逝，知道马上就会置之死地，周以光孤注一掷，吻得投入极了。至少也得，亲个够本儿吧。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他等这一刻太久了。他可以忘了自己是谁，但是忘不了自己的愿望。

　　明明是最脆弱的猎物，周以光的吻却非常强势，撬开周衍的牙关，无师自通一样，与周衍唇齿相接，余韵在静谧的刑房缭绕。

　　周以光的手抱住周衍的后背，未着衣物的身体紧贴着周衍，汲取他身上的热度。

　　周衍本能地，将周以光抵在礼器上，变被动为主动。其实欢爱之事对周衍来说实在没有多大吸引力，这世间所有美好的身体他都唾手可得，却不屑一顾。

　　也就那么回事儿。

　　可此时此刻这个吻，却让他有兴趣再逗周以光玩一会。没什么欲望，就是觉得有趣。

　　周以光的上齿离开周衍的下唇，带着点死而无憾的怡然，凑到他耳边，像是叹谓：“我无憾了，随你处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