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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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味道几乎陪伴了十五岁的他大半年的时光。
急性神经根炎。
对于运动员来说，得了这个病宛如被下达了死亡通知单。
不甘心……
再被确诊之后，他无数遍地在心里问自己——
为什么是我？
没法正常上学，没法继续训练，更别说参加比赛了。
他连正常的运动都很难做到了。
每天像个废人一样待在医院里，双眼无神地躺在病床上，等待着……
很痛苦……
亲人、朋友、医生都在用同情而鼓励的眼光看着他。
讨厌死了……
他的身体是什么情况他自己最清楚，不需要那些安慰来欺骗他。
不想待在这里了……
他从医院偷跑出来，在大街上，人们都避开穿着病号服的他。
他自嘲地轻笑了一声，估计是以为我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吧。
东京的地带他并不熟悉，漫无目的的他竟然误打误撞地来到一个街头网球场。
大概是因为在周末，这里的人还挺多的，年纪看起来都和他差不多大。
真好呢……
他坐在冰冷的长椅上羡慕地看着场上那些奔跑着，挥洒着汗水的背影。
“请问，你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啊，偶尔也是有的，爱管闲事的人。
看着面前背着网球包的橘发少女，他勉强地扯出一个微笑，“不，没什么。”
简短的话语透露着他没想和她再说下去的意思，简洁明了的拒绝也让少女感受道了，她讪讪地笑着：“抱歉，是我逾越了。”微微对他颔首，少女便离开了，走向了网球场里面。
那名少女好像是刚来网球场这边的，她在角落里热着身，一个人对着墙壁练习着。
技法挺成熟的，力道匀称，打法稳重……
有人向她走去。
像是受到了邀请，她和那人进行了对打。
等他发觉时，他的目光已经无法从她的身上移开了。
明明只是远远地看着，她的轮廓在他的眼中却无比清晰。
长的虽然好看，但也不是非常惊艳的那种，网球虽然打的好但也不足以让神之子的他另眼相待。
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女孩那么关注呢？
是那温暖的发色？是因为在苍白的医院里待久了，好不容易出来，就连好像能和太阳沾边的颜色他都不放过了？
还是那专注于黄色小球的眼睛？像极了以前的他，才让他忍不住驻目。
亦或是那自信耀眼的笑靥，是他从未在医院里看到的风景？不，该怎么说，他还没见过一个人能笑的这么好看的。
……
阿啦，他这是在干什么呢？
他自嘲地收回目光，抬头仰望天空，微风轻抚，耳边回响着网球跳动的声音。
原本烦躁的心情好像莫名其妙地好了一些。
他不知道在这边呆了多久，将他拉回神的还是那少女的声音。
“那个，你看起来好像不太方便行动的样子……”少女歪着头，在他面前犹豫道：“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经少女这么一提醒，他才发现太阳已经要下山了，原来自己在这里做了这么久啊。
他再一次打量面前的女孩，运动许久的她身上的汗液有点浸湿了她的衣服，隐隐露出里面不该显露的颜色，该说这样也太没有防备了吧。
他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转而盯着她的面庞，余晖在她原本就很温暖的发色镀上了一层柔柔的光，散发着温柔的光芒，如太阳女神般。她一直浅浅地笑着，丝毫没有因为他的沉默而感到任何的不耐，如琉璃般的黑瞳在暮光的折射下诉说着无尽的暖意。
“你就不怕我是个坏人吗？”他终于开了口。
对方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问，声音轻轻的，“坏人是不会穿着这样的衣服在这里坐了一天的。你看起来好像很迷茫呢，无法让人放下不管呢。”
迷茫？
“在你眼中我是个什么样子的呢？”
“唔……”她手抵着下唇，组织着语言：“就像是个迷路了，找不到方向的孩子一样。”
“……原来是这样吗？”他低头笑着。
“终于笑了呢，是想通了什么了吗？”她歪头尝试与他的视线对上，好奇着。
“……或许吧。”他轻笑着，又补充道：“谢谢你。”
“我也没做什么啦，看你的衣服，你是从东京综合医院里跑出来的吧，我妈妈是在那里上班的，我送你回去吧。”她眼眸弯弯，身体微微像前倾斜。
这一次，他不太想拒绝了。
“那就麻烦你了。”
不知是因为突然发病，还是坐太久的原因，他起身的时候突然全身发软眼见就要迭倒，少女眼疾手快地将他扶住，因为是正对面，所以姿势有点像是少女上前抱住了他一样。
“你没事吧？”
瞳孔微缩，他愣住了，那贴上来的热源散发出的灼热的温度并不是几层薄薄的衣物能抵挡了，一瞬间，缠绕在他身上的冰冷好像都被驱逐了。
好温暖......
水汽模糊了他的双眼。
这是正常人的体温，和他这种病入膏肓的人完全不一样。
他不想放弃，他想让自己也能拥有这一份温度......
回去的路上，少女看出了他身体的不便，一直挽着他的手臂，生怕只要自己不注意就会让他跌倒似的。
他嘴角弯弯，主动牵起她的手，指腹传来的温度让他有着一种还活着的感觉。
少女呆呆地任由他牵着。
望着那暖色的发顶，他内心盘踞的乌云好像慢慢在散开了。
明明黑幕已经降临，他的心却好像透进了阳光。
一起回到医院后，那个少女并不想打扰母亲的工作，没有在医院多呆，掩住心中的不舍和她挥手告别，直到那暖色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他才突然发觉他还没问少女的名字。
原以为只是萍水相逢的他很快又和少女见面了，那时自己正在给同住在医院里的小孩讲故事，她这么毫无征兆地出现了。
“小玖姐姐！”小孩子看到她似乎很开心，都抛弃了他围在她的身边。
原来是叫小玖啊......
看着那温柔地摸着孩子的头的女孩，他不知道自己的嘴角也上扬了几分的弧度。
她注意到他了，稍微惊讶了一下，随即又灿烂地笑着：“没想到又见面了，你看起来起色好了很多呢。”
“嗯，是啊。”他轻笑着，“这样多亏了你呢。”
“唉！我好像没做什么吧？”她有点天然地眨了眨眼，又对着孩子们宠溺地笑着：“应该是这些小天使的功劳吧！”
“说的也是呢。”他倒是同意这些话，明明才五六岁，对于随时会到来的厄运，这些孩子却要比他看得开。
看着被病魔折磨的他们每天都还能这么无畏地笑着，他就有种不能输的感觉。
“玖，原来你在这边啊。”说话的是刚进来的浅金发男子，很少见呢，古铜色的肌肤和浅金发的搭配，但意外的很好看，那自然散发的气质一看就是很阳光自信的类型，他过去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真是让我好找。”
“嘿嘿~”少女对他吐了吐舌。
从两人的互动来看就可以看出关系很不一般。
是情侣吧......
他这样想着，心里不知怎么的有了几分的失落。
他们很快要离开了，走之前，少女笑的灿烂地对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总是能经常在医院看到她，他也知道少女的母亲原来就是他的主治医生，那少有的发色应该是遗传她父亲的，他才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
大概是为了不想再有那不可能实现的奢望。
他并没有在少女面前露面，有几次能碰到的偶遇也被他有意无意的回避了。
经常能从望月医生的口中听到她女儿的事情，从来以严肃在医院著称的望月医生在提到她女儿时总能露出如水般温柔的笑靥。
也是在那时，他发现这对母女还挺像的，笑起来有着某种不可言喻的魔力，在治愈着他人。
大概是处于和她女儿差不多的年纪，望月医生也经常喜欢和他说关于她女儿的事，他也总是耐心地听着。
她叫望月玖，在冰帝读书。
她网球打的不错，还成为女子网球部的正选。
她们网球部已经拿了两年的全国冠军了，今年也准备继续蝉联......
难怪最近很少能见到她了，女网的关东大赛也开始了，她的训练也多起来了。
虽然所处学校不同，但他还是希望她能如愿以偿。
之后又是关于生活中的她，从望月医生口里形容的是一个爱犯迷糊喜欢对周围人撒娇总是很纯粹地对待着每一个人，如太阳般的女孩。
很贴切呢，正如那时候的她。
望月医生说过，每当听到她女儿的事，他总能笑的很开心。还惋惜着如果她女儿没有男朋友的话也能引荐给他。
他只是笑笑没有说什么。
望月医生也提过她的男朋友呢，据说是十项全能，还是读警校的，对于她女儿也是十分疼爱的。
听到这个，他虽然有失落，但放心的成分其实更多。
那么美好的女孩有那么好的男孩在守护着，挺好的。
那个女孩永远也不会知道吧。
她的存在陪伴了一个男孩最痛苦的一段时光，在他黑暗的世界里升起了一盏亮光。
如太阳般纯粹而美好。
好不容易康复了，他还是惜败了。
令他欣慰的是，那个女孩成功了，镜头下，和队友拿着奖杯的她笑的是如此的灿烂。
柳发现了他对一个女生总是频频的关注，还为此搜集了一大堆资料，高深莫测地问他，“要我帮忙吗？”
他苦笑地摆了摆手。
他承认他对那个女孩确实有着某种特殊的感情，但他估计永远都不会说出口，已经有一个很爱她的男人在宠着她了，他不想去做任何伤害她的事。
虽然有时候也有着[如果自己早在那个男人之前认识她的话自己估计就不会这么坦然地放手了吧]这种不甘心的想法。
后来在快上高三时，他再去医院复查的时候，就听到了望月一家移民到美国的消息。
说不难过是假的。
如果不是望月母女，他无法再手握球拍，也无法再站到赛场上。
就这样，让他连表达感激的机会都没有了。
但就这样吧，这份无法言说的感情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地淡化，直至磨灭。
大学时，他被美国的职网看中了，在美国不是没有时间，想过要不要去拜访望月一家，但这想法总是在生根发芽的时候就被他扼杀在了心头。
他想过会不会女孩在来美国之前就跟那个男人分手了的可能性。
但是那又如何呢，哪怕是那样又如何？
当那两人视线相望时，他就无比确定了，根本无法插足进去。
以前不可能，现在也依旧不可能。
他和她始终只是两条没有交集的平行线罢了。
该忘掉了吧......
都那么久没见了，肯定会忘掉的吧.....
但事实上却事与愿违。
这些年他遇到过不少不错的女孩，却没有像她那样让他有心动的感觉。
已经二十五岁的他依旧孜然一身。
忘不掉啊.....
这长达了十年的暗恋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他经常会在独有他一人无法入睡的夜晚不断重复地想着这些问题。
自己还在奢望着什么呢？
脑子挥之不去的是那时在黄昏时刻与她相拥在一起的场景。
他可能有点后悔吧.
没法在那时候坦然地对她说——
“你好，我是幸村精市。”
老天像是为了要弥补他的这个遗憾，冥冥之中为他安排了一场命运的相会。
门打开的那一霎那，他还以为是自己穿越了时空呢。
那句话也轻而易举地脱口而出。
但是却没有得来他想象之中的满足。
因为她已经不是那个时候的她了。
褐色的眼眸里呈现的是一个女人为孩子擦嘴那温柔的神情。
她已经是个母亲了。
虽然只远远见过那个男人几面，但他还是清楚这个孩子就是那个男人的无疑了。
看来他们应该活的很幸福吧。
幸村精市在别人发觉到异样之前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喝着手里的茶。
奇怪呢，感觉有些苦。
这场聚会是他刚回国大家精心安排的，但那再次遇见时的失落感还是盖住了与昔日队友重逢的喜悦，稍微有点对他们感到抱歉呢。
调整好情绪，他依旧是那个他人眼里的神之子，与他们洽谈着，对待望月母子也只是表面的客套之礼而已。
期间，明白一些事情的柳时不时都会向他投来很复杂的眼神，他也只能淡定地无视着。
最后是由他和野崎树理送望月母子去车站的。
车门合上之后，他对里面的女人挥了挥手，亦如十年前在医院与她挥别的场景。
“别再看了，车尾都看不见了。”野崎树理在旁边打哈欠地说道：“既然喜欢，干嘛不说啊，悲情男二的戏不适合你。”
“知道我有那方面的心思，你居然还能这么心平气和地讲出来？”幸村精市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说着，只是那悲伤的神情已经渐渐显露出来。
“在我面前就不装了吗？”
“反正也骗不过你，我也不想再浪费力气了。”现在的他好像又回到当初生病的感觉，全身发软无力。
野崎树理别过头不去看他，“嘛，虽然比她更好的了应该是没有了，有也应该不是你的，但还是乐观点吧，比小玖差一点的女生还是有的，凭你的条件也能钓上一个吧。”
“......感觉并没有被安慰到。”还不如不说。
“谁说是在安慰你了。”野崎树理手一摊，“我不过是陈诉事实罢了。”
幸村精市无奈地叹气，他现在没有精力和这个妖精斗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你确定？明显是你遭到夜袭的几率比较大吧！”
“......滚吧你！”
——
“妈妈，你怎么从刚开始就一直再笑着啊？”
“只是想起来一些眼前的事罢了......”
望月玖看向车窗外疾驰而过的风景——
“以前你的奶奶负者过一位只比妈妈大一岁的病人，他是个打网球非常厉害的人，他很热爱网球，却因为生了那样的病，每天只能躺在医院里，无法和伙伴一起完成梦想的那份心情一定是十分痛苦的吧。那时我听说了他的情况，感觉还挺心疼的，但却没法为他做什么，像那种为网球而生的人，用那些口头的安慰来敷衍只会让他的心情更沉重吧......”
“那他后来好了吗？”试想着如果自己没法打篮球的小肆有点揪心地问。
“啊，手术很成功呢，他也从来没放弃过。能重回正常人的生活已经是个奇迹了，如今他还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了呢。”望月玖摸了摸他的头，轻声地笑着：“很让人敬佩对吧？”
“嗯！”结局是好的让小肆放轻松地笑着：“那真是太好了呢。”
“是啊.....”
回想起街头网球场边上羡慕地看着场上的人们，那穿着病号服的少年，如今已变成了他希望中的模样。
望月玖不禁眼眸微弯，笑容灿若星辰——
“真是太好了呢！”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