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漂流记》陈留王

95、张印的理论

　　杨异被侍卫扶到了马车上，却并没有立即回府，而是吩咐去城外。两个侍卫坐在车辕上，一路飞驰出了城门。那路过的人一看见这马车的架势，也知道是四海王出城了，哪个敢碍事，都躲得远远的。

　　城外有个护城河，河水从西往东，蜿蜒曲折，如今正是秋季，河水上涨，两岸草木茂盛，花草繁多，成为城中人旅游的胜地。

　　负责看守护城河的是一个年纪大的小吏，平常也没什么事情做，就是偶尔打捞一下河里的枯枝败叶，或者给过路旅客卖些茶水赚点零钱。

　　小吏正在屋子里生火做饭，远远听见车马喧嚣，透过窗户往外一看，急忙放下手里的勺子，整整衣衫跑出来，跪下说：“恭迎王驾千岁。”他虽然官小，倒也认得那些达官显贵的车马。

　　两个侍卫跳下马车，四海王却并不打算下来，他本来腿脚不好，所以格外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逛。四海王对王也行说：“你下去跟他们俩走一趟。”

　　王也行笑道：“有什么稀罕景色给我瞧吗？”

　　四海王微微一笑：“你去看看吧。”

　　王也行果然跳下马车。那郭青开口对小吏道：“昨日打捞出的东西在哪里？带我们去看看。”

　　小吏点头哈腰地在前面引路，说：“大人这边请。”高诚紧随其后。郭青慢了几步，与王也行并行，又道：“国师大人，这就是王爷给您的厚礼啦。”

　　王也行又是疑惑又是好奇：“什么厚礼要从水里捞出来。”

　　郭青笑了一笑，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说道：“您上次跟王爷说，本教有一个姓姜的财主，横行无忌，草菅人命，还杀了您的几个好朋友。”

　　王也行心里咯噔一下：“有这事儿。”

　　郭青伸出手掌，做了个切菜的动作：“我们帮您把他做了。”

　　王也行脚步一顿：“什么！”

　　正在这时候四人来到一个破败的寮棚旁边，里面一股恶臭袭来。小吏说：“幸好这天还不算热，若是夏天，不到两日就成烂成浓浆了。”

　　说的大家都一阵恶心。

　　王也行正要迈步进去，那小吏忙说：“贵人留步，这里面腌臜得很，怕脏了贵人的眼睛。”

　　高诚和郭青也觉得她一个弱女子不适宜看这种恐怖的场面。

　　王也行心想我什么没有见过。也不理睬众人，迈步走进去，只见满地密密麻麻的苍蝇轰地飞起来，留下了满地的苍蝇幼虫。她用袖子掩住口鼻，定睛一看，只见两张草席裹着两具尸体。尸体已经高度腐化，但是从衣服和身量上来看，可以辨认出来正是姜复栖和白无常，只是白无常的尸体腐烂更严重一些。

　　王也行转身出来，心里一阵阵地犯恶心，脸上倒还算镇定。

　　那小吏说道：“这两具尸体在这里停了几日，一直无人认领，请问几位大人，要怎么处置呢？”

　　高诚和郭青都看着王也行。

　　王也行有些不高兴道：“都已经死了，还能怎么处置，烧了或者埋了，都可以。”说罢径直往前走了，心里想，这个四海王真是吃饱了撑的。难道我自己不能收拾姜复栖和白无常？非得多此一举，但是人家也是好意，自己又不能发火，真是憋屈。

　　郭青还以为可以讨王也行的欢心呢，追上来邀功似的说：“大人，那个白无常是我杀的呢。”

　　王也行哦了一声。

　　郭青又说：“因为我一开始就察觉出来那个白无常对大人不利，所以先下手为强杀了他。后来我大哥又出手杀了那个姓姜的，是吧，大哥。”得意地朝高诚飞了一眼。

　　高诚冷漠地点点头。

　　王也行心想，怪不得其中一具尸体严重腐败，另外一具程度还轻一些。但是她也没有细想为什么郭青会早就察觉出白无常对她不利。

　　王也行成为国师之后，皇帝下令设置钦天监为独立的办事机构，还叫工部设计图纸，画地建房，还专门调派了许多人手作为王也行的部下。

　　王也行暂时还是住在四海王杨异的府邸，杨异为了她行事方便，叫人在她的小院另外开了一道门，可以自由外出，也方便外面的人来拜访她。

　　以前钦天监是属于礼部的下属机构，主要负责占卜天象，预测吉凶，如今忽然成为一个独立的衙门，代表着主事人也成为与其他一品大员并列的官员。这个职位虽然没有什么实权，却很得皇帝信任，并且有资格常年陪伴皇帝左右。

　　因此王也行成了大家巴结的对象，小院里也常有官员拜访走动，送来许多贺礼。

　　王也行疏于应付人事，能推的都推辞掉了。她找了许多与星象天文有关的书籍，抓紧时间补充这方面的知识。有时候也找来张印请教询问。

　　张印虽然是个贪财好色之徒，倒也有些真本事，于天文历法、星象运道上十分精通，若非如此，也当不了金乌教的教主了。

　　张印知道自己教主的职位是保不住了，但如果能讨好这位国师大人，至少还可以保证自己的荣华富贵，况且他总觉得这个女国师的位置坐不长久。一旦局势变化，自己说不定能落许多好处。因此他在王也行面前尽心竭力地服侍，丝毫没有当初那种傲慢无礼的劲头儿。

　　过了几日钦天监的衙门落成，门口敲锣打鼓一番，大家也都搬进去了。头一日大家各自寒暄热闹一阵，吃了一顿饭就散了。第二日几个主事大人就坐在议事厅里，跟王也行汇报事务，比如某某地河水干涸，地面裂了一个大洞，某某地母鸡忽然打鸣，某某地的寡妇死而复生之类的。

　　王也行脸上不动声色，心里想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待大家汇报完毕，王也行慢慢开口：“民间百姓以讹传讹，夸大其词，我们不必大惊小怪，也没有必要当做一个正经事去汇报，所谓见怪不怪，其怪必败。”说到这里，看见旁边的张印正朝自己挤眉弄眼，王也行心里疑惑，就没有再说别的，叫大家散了。

　　众人嘴上说：“国师大人高明。”心里却想着，这个国师不行。然后都散了。

　　王也行和张印退到里面书房，王也行道：“我正讲得热闹，你朝我使眼色做什么，难道我讲得不对吗？”

　　张印摸摸自己的胡子，谦卑地说：“大人所讲的也没有什么不对，只是不符合您的身份。您是国师，职责就是把天下的奇闻异向解释成上天的旨意，如果像您说的，见怪不怪其怪自败，那么钦天监简直不需要存在了。”

　　王也行说：“胡扯。”

　　张印只得耐着性子说：“天意从来都是高不可测的，我们作为天神的使者，只能尽自己所能，把天神的意思传达十分之一二罢了。不然大人又怎么解释天地间的异象呢？”

　　王也行低头思索了一番，自己的确是无可解释，于是问道：“那么你又怎么解释呢。”

　　张印道：“千千万万种天象异象，归结起来都是善、恶两个字罢了，若是好的、善的、祥瑞的，就代表着上天对皇帝和百姓的褒奖，若是恶的、不详的，则代表着上天对臣民的惩戒，这时候就需要皇帝斋戒沐浴，反躬自省，改正自己的过失，更加地亲政爱民。”

　　王也行恍然大悟，点头道：“怪不得你能做这么多年教主呢，真是上下嘴皮子一动，好坏都由你说了。”

　　张印也不知道她这是在夸自己还是贬损自己，只得尴尬地一笑。

　　从这件事情上王也行也看出来张印确实有些才干，因此倒把自己的许多事务都交给他处理，只是不允许他再胡作非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