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是有哥哥的人》鹿舒

12、撕破

　　沈漾心情复杂极了。
　　这一刻，她以一个局外人的立场去看这一切，却从沈琼身上看见了上一世的自己。
　　那时的她也是急于想要向这个圈子证明自己，想用物质包装自己，证明自己和他们是一个世界的。然而在别人眼中不过一个笑话罢了。

　　等到她们走远，沈漾径直往会场的方向走去，去找沈琼。
　　不管以后会如何，也不管上一世的恩恩怨怨，此时此刻，她总是不能眼看着沈琼被欺辱，或许是因为感同身受，但更多的是她还被冠以沈家姓氏，而哥哥那样疼爱她。

　　沈琼正和一个女生说话，她们站在喷泉池的旁边，水波粼粼，流光溢彩。而那女生旁边站这个男生，一脸冷淡，目光越过人群，落在远处，身在热闹，却仿佛所有的热闹都和他无关。
　　沈漾看清那男生的时候，有一瞬的恍惚。

　　赵学钦。文理分科后的同班同学，在那段并不想回忆的高中时光里，这个人是她后来还愿意想起的人，他对谁都冷冷淡淡的，可也是最后少有的没对她议论纷纷、恶语相向的人。
　　她还记得，有一次中午她回教室拿落下的饭卡，几个人在里面八卦。
　　“那个沈漾，真是个冒牌货啊？”有人说。
　　“不然呢？”
　　“那她还整天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没点脸的吗？要我是她，鸠占鹊巢这么多年，对着沈琼得愧疚死了吧，她是哪来的脸给人家摆脸子的？”

　　那时候是学校举办绘画大赛，她花了一周时间的作品，被沈琼一个不小心泼了满杯牛奶。当时气急了，就冲沈琼发了火。后来是沈琼哭着道歉……
　　于是同学们看她的目光便充满责备。
　　这是什么道理呢？
　　可诋毁和伤害从来没有道理可讲。

　　她转身准备离开，做好中午不吃饭的准备了，却忽然听见里面有人冷笑道：“你们又是哪来的脸对人家说三道四？哦，要是我长成这个样子，干脆躲在家里不出门算了，免得吓到人。”

　　沈漾还清晰记得，几个女生推开门红着脸出来时，里面那双冷淡又倦怠的眼睛。
　　目光淡淡扫来，掠过她，好似没看见似的，又趴回桌上睡觉了。

　　沈漾知道是那几个女生打扰到他睡觉，所以他发了火。
　　可不可否认，心有那么点被安慰到。
　　毕竟那是身世曝光以来，第一次有人没有附和那些八卦和恶意。

　　沈漾对他印象最深的，还不是这一次对那些八卦同学的冷嗤，而是，后来又有一次她因沈琼而狼狈不堪时，他倚在门框，冷冷的问：“沈家人……或者说沈家的权势和地位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

　　那时她不明白，只觉他多管闲事，后来想想他其实是一针见血，如果不是害怕失去沈家给予的一切，她何至于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
　　他其实是看不起她的，可也没像其他人一样嘲笑讥讽。
　　直白到扎心的话，反而透出几分恨铁不成钢的真诚。

　　沈漾没想到，这一世碰见的第一个同学，会是他。
　　沈漾不讨厌他，但也没打算深交，一切先顺其自然吧，没必要刻意做什么。

　　沈漾把沈琼叫到一边，两人走到离人群远一点的地方。
　　“待会儿如果有人喊你，叫你做什么，你别答应，也别跟着她们走。”沈漾直接说。她们总不至于在这么多人的地方，光明正大的欺负客人。
　　沈琼瞄了她一眼，十分不解：“怎么了？”

　　不解里，还有不满和怀疑。
　　沈漾注意到，她的目光不时瞄向人群，对于临时被叫走，似乎不耐烦极了。

　　面对这样的沈琼，沈漾知道如果不说清楚她是不会信的，只怕还以为她是因为嫉妒不想让她跟这个圈子的人交际，不想让她融入这个圈子。
　　“今天过生日的女主角，夏蓁，觉得你抢了她的风头，想要整你。”

　　这句话成功的将沈琼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她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你这什么意思？”
　　“哥哥应该跟你说过礼服的问题。”沈漾看着她，“你可能觉得他是为了我，可如果我真想要，不管是几件，哥哥也会买给我，但他没有。我这么说，你该明白了。”

　　是明白了，可沈琼不并愿意接受，心底的酸意冒出来。
　　这是沈漾第一次如此直白向她坦言家人的偏爱。之前，不管是她如何在她面前炫耀妈妈和奶奶给她买的东西，她都只笑一笑，半点羡慕的意思都没有。更不会为了反击，拿哥哥炫耀。

　　而且……如果真是这样，那哥哥眼睁睁看着她在他面前讨巧……
　　甚至，今天她依旧穿了这条裙子……
　　那她在哥哥眼里成了什么样子？

　　沈琼顿觉难堪：“那天的话，妈妈也听见了，妈妈说大家都这么穿。”妈妈不会害她。“而且，她们知道我是沈家的，怎么敢随便整我？”
　　这么一想，她又有底气了，她还记得刚刚那几个主动找她攀谈的女孩，听见她是沈家人时眼底的惊讶和讨好。
　　再看沈漾，就越发觉得她是嫉妒她，怕她被大家知道，才说这样的话，沈琼不耐烦的扫来一眼：“我知道你偷窥我，喜欢和我比较，可你毕竟不是爸爸妈妈亲生的，你这样，实在太难看了。”

　　偷窥、比较、不是亲生的……
　　如果是上一世，她已经难堪得要跳脚了吧，可这一世沈漾只觉好笑。
　　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把刚才听到的话说出来。但又有什么用呢？她的话对于沈琼来说没有半分可信度，甚至会被曲解为更为恶意的挑拨，和攻击。

　　算了，不论上一世恩恩怨怨，这一世她的努力已经够多了。
　　沈漾静静看着她：“我知道我不是亲生的，也没想过和你争什么。我跟你说这些，不是嫉妒你，也不是不想让你融入这个圈子而挑拨离间，只是因为你是沈家的女儿。该说的我都说了，信不信随你。”

　　沈漾说完，并不想再看她。
　　她和沈琼注定做不了姐妹，上一世是，这一世亦是。
　　这样也好，谁都没必要勉强自己。

　　她率先转身回去，有人看见她，笑着冲她招了招手。
　　沈漾认出来，这是刚跟沈琼说话的女生。
　　赵学钦站在她身边，目光颇深的看了她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点头示了下意，算是打招呼。

　　沈漾也不能不理，笑着点了下头。心想，他或许在奇怪沈家怎么有两个女孩吧？毕竟在明华，那些家世格外显赫的同学都是被大家羡慕并津津乐道的，她也不例外。大家都知道沈家只有一个女孩。

　　那女生说：“你认识沈家那个女孩啊？”
　　当着她的面把人叫走，被这样问也很正常，沈漾点点头：“嗯。”
　　女生兴致勃勃道：“哇，她好幸福啊，她那件衣服好贵的，高定，有钱都买不到的，我羡慕死了……”
　　沈漾又笑着嗯了声。

　　迎着阳光，她一笑清妍明媚。
　　发间一抹晶莹闪烁着璀璨的碎光。

　　“诶，你的发夹好漂亮啊……”

　　沈琼走近就听见那女生惊讶的喊出这一句，心底冷嗤一声。
　　看她穿名贵的衣服就说在炫耀，看她被人认识就不爽，结果自己还不是一样？带着水晶钻石，跟人显摆，装什么转？

　　沈漾和那女生说了会儿话，再转身，沈琼已经不见了。
　　她在人群里扫视几眼，确定没找到她，无奈叹了口气。

　　沈琼是尖叫着从别墅里跑出来的。
　　她漂亮的衣服被破了一滩污渍。
　　背后追着一只黑色大犬，衣裙长而精美反而成了累赘，曳地的裙摆被抓挠撕咬，精致的大裙摆很快就被撕掉好几条布。

　　“救命！”
　　她一边跑，一边惊慌喊叫，可那狗看着凶悍极了，大家都被吓得纷纷后退，没人敢上前。

　　沈漾呆住了，她没想到夏蓁她们这么狠，还以为顶多就会是泼酒泼水之类的恶作剧。

　　她站在喷泉边上，人群散开，沈琼往这边飞快跑来，看见她，便要扑过来，大声道：“沈漾——沈漾，你救我，赶紧让它停下来！”

　　沈漾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握住手腕往后拉去，耳边传来一声低低的：“小心。”
　　她后退一步，沈琼就扑了个空，接着就是一声沉重的落水声。

　　……

　　一场生日宴，接近尾声的时候，除了岔子，绝对算不上愉快。
　　沈家大人过来，把两个女孩接走了。

　　对于沈琼被狗追，意外落水，夏家给出的解释是，沈琼身上沾了什么味道，那狗失控，追着她不放。
　　上车时，夏父夏母道了歉。
　　可一路上不论沈妈妈怎么问，沈琼都不愿意说话。

　　沈妈妈又扭头问她，沈漾只是摇摇头。
　　这或许会是她和沈琼之间永远都不会宣之于口的秘密吧。但这次之后，沈琼对她的憎恶只怕会更上一层。
　　毕竟……她很理解现在的沈琼，渴望得到承认，渴望融入大家的圈子，那种感受她也曾有过。而且没有人会愿意让一个假想敌窥见自己最狼狈的模样，更何况那人还将她阴暗的小心思瞧的一清二楚。

　　上一世的她，最不愿沈琼看见她的狼狈。
　　这一世的沈琼亦然。

　　回到家，妈妈就忙着安置沈琼，沈漾没回房间，去了三楼哥哥的书房。
　　找了一本书，翻了两页，心思就飞远了，想了很多，想以后很沈琼的相处，像这样撕开那层虚伪的遮羞布，将阴暗的心思暴晒于阳光之下，竟然感觉轻松很多。

　　只要沈琼不再伪装和气，那以后那些针对她的恶意，她便也不用再有所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