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七重罪》烟箩

67、丑陋09

　　酒吧里的音乐声震耳欲聋，混乱的灯光照在舞池中央群魔乱舞的年轻男女的脸上，吧台角落里有一个极度不和谐的身影。

　　酒吧这种地方包容性很高，无论是什么身份什么目的都可以来消遣，男男女女三五成群，只有角落那个清瘦的身影极不和谐，一举一动甚至是一个眼神都透露着对这个地方的厌恶，他略低下头划拉了两下手机屏幕，一条短信都没有收到。

　　叶辞暗自叹了口气，看来段殊之还在生气。

　　这家酒吧就是段殊之从前常来的地方，还曾被庞吉戏称为是段殊之的第二个家。

　　叶辞的肩上时不时搭上几只白嫩的手，他略偏偏头，就毫不怜惜的推掉了，连一个眼神都不多给。

　　次数多了，就有几个浓妆艳抹不停发出嬉笑声的女生在一旁小声讨论起来，甚至互相推搡着，看谁敢再去要到微信或者电话号码。

　　“这不像是你会来的地方啊。”

　　爵泽西在叶辞的身边坐下，侧眼看着叶辞脸上的冰霜，杂乱的花绿花绿的灯光照在他脸上，衬得他有了些不一样的光彩，原本就十分立体的五官也更加凛冽起来。

　　毫无情绪的眼底，莫名多出几分狠厉。

　　“这个地方人多眼杂，做什么都不会奇怪。”叶辞将右手边的公文包放在了桌面上。

　　爵泽西垂眼看了下，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看不出情绪地说：“我上次才托你找了卷宗，怎么，这么快你就要找我办事了？”

　　“你不是一直怀疑叶启英为了娱乐公司的名声，所以故意害死你姐姐吗？”叶辞粲然一笑。

　　爵泽西收敛了戏谑的笑容，极不自然地动了动嘴唇说：“这件事情和你没关系。”

　　“没有关系吗？”

　　“我放你出去，你接近段殊之，我帮你查叶启英的踪迹，你给我案卷的纪录，一码是一码，我并不想和你这样的人打交道。”爵泽西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手指上的戒指。

　　“上个月十号，你转卖了叶典送的奢侈品去瑞典追查一只耳环。”

　　“你……”

　　爵泽西心吓一跳，在音乐声和欢呼声中这句话并不引人注目，可他还是忍不住环视了一下四周，手上的高脚杯有些不稳。

　　“怕什么，叶典不在这里。”叶辞嗤之以鼻。

　　他那个脑子，也根本发现不了这种微末的小事，人傻钱多还一心向色。这话叶辞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却没说出来。

　　爵泽西深吸了一口气，有些不耐烦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叶辞用好看的眼睛望着他，似笑非笑地说：“你在叶典身边折腾了这么久，你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

　　“没有，什么都没有，那个案宗根本就没什么用，查来查去都是自杀，那天没有人出入过她的别墅，更没有奇怪的药物，抽屉里放着她三年前就患有抑郁症的诊断书，化妆桌上还有她亲笔写的遗书，被判定为自杀是理所应当的事情。”爵泽西一口喝下手上的高度酒。

　　他深邃的眉眼中透着浓浓的哀伤，这是他少有的，在别人面前表露出脆弱和绝望。

　　爵泽西长得有点像混血，鼻梁高，眼睛深邃，眼珠的颜色也不是纯黑，身材高大挺拔，略长的卷发在耳后扎了一个短短的揪揪，很扎眼。

　　要不然也不能让叶典这个混迹娱乐圈，见识过无数美男美女的色胚一眼看上。

　　可惜，叶辞眼中没有存在过除段殊之外的第二个美人。

　　“那你相信她是自杀了吗？”叶辞逼视着他，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酒。

　　“我不相信。”

　　“那你相不相信诱导杀人？”

　　叶辞说完这句话，嘈杂的音乐忽然变成了一首很古怪的rap。

　　歌词非常的古怪，像是一首意大利童谣，舞池里的尖叫声顿时热烈了起来，甚至响起了一层层的欢呼声，那些互相不认识的男女，突然像是什么神秘组织的成员一样，有了统一的口号，统一的手势，同样的信仰。

　　这个声音……

　　叶辞脑仁有些刺痛，他不由得闭上了眼。

　　“诱导杀人？”爵泽西冷笑了两声，拿出香烟给自己点了一根，他知道叶辞不会抽烟，压根就没想着给他，将烟盒直接收进了口袋中。

　　浓白的烟圈从他口中吐出，熏得叶辞有些难受。

　　爵泽西不紧不慢地说：“这怎么像是你会做的事情？心理学的东西我不懂，真的会有人被语言影响而去自杀吗？这也太疯狂了。”

　　“不疯狂，怎么是叶启英呢。”叶辞闭了闭眼睛，忽然问：“这是谁的歌？”

　　“什么？”

　　音乐声太大，爵泽西不由得凑近了问：“你说什么？”

　　“我问你，这歌是谁唱的？”

　　“哦。”爵泽西慢慢撤回身子，“是附近很有名的一个地下rapper，叫‘疯子’，真名叫什么不知道，他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这么多粉丝也没有挖出一点实实在在的东西，据说是个人妖，所以才不敢露面。”

　　爵泽西还冷哼了一声，问：“怎么？他的魅力这么大，你听了半首歌就迷上了？”

　　他缓缓打量着叶辞，皮肤白得微微有些病态，这是长久不见阳光导致的，目光是不符合年龄的淡漠沉稳，他长了一张漂亮的脸，呼吸间皆是在性感和清冷中摇摆，但只要他微微笑一笑，就是稚气未脱的少年模样，他看上去比他这个年纪还要稍稍小一些。

　　“有点耳熟，随便问问。”

　　这个rapper的磁性的嗓音有一些沙哑，朝气中透着绝望，像一个不断向上攀爬又不断跌入谷底的人正在求救。

　　“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爵泽西把弄着手腕上的名表，眼看就要天亮了。

　　叶辞看着爵泽西的眼睛，手指一下一下敲着台面，像是要敲进爵泽西的心里，鼓点一样越来越密集。

　　接着，他缓缓道：“我怀疑叶启英根本就没死。”

　　“什么！”

　　“他就快要回来了，我能感受到他正在一点点露出马脚，很有可能是他故意要露出马脚，你说他第一个想收拾的人是谁？”

　　他带着他疯狂的实验，带着身边养着的狼崽子，正在一步一步走进华城，身边的爪牙已经开始活动，等待时机，随时会利用身边的利爪撕碎叶辞这个微不足道的小狼崽。

　　爵泽西看着叶辞稍显稚嫩的脸庞，不可置信地说：“……叶启英早就死了。”

　　“你真的相信吗？他不择手段的做了那么多事，会轻易地去死吗？他舍得吗？”叶辞递过去一杯酒。

　　“这么多年了，没死他还能在哪里。”

　　爵泽西笑得有些苦涩，他低着头一口口喝着浓度不低的酒，脑袋微微有些沉，太阳穴发紧，这酒喝着清甜，竟然这么烈吗。

　　“他这么轻易地死了，你甘心吗？”

　　“你不是想报仇吗？”

　　“他还有多少秘密你就不好奇？”

　　“或许他就躲在什么地方静静看着我们，等待时机。”

　　叶辞每一句话都撞在爵泽西的心上，却进不了他的脑子，他看着叶辞的脸渐渐变得模糊，眼神涣散，直到毫无光彩。

　　叶辞敲着台面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名下的产业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叶辞又抛出一个问题。

　　“有很多……”爵泽西断断续续地说：“有很多是连我也不知道的，我私下问过叶典很多次，他也不清楚……公司有很多很多来历不明的账目，甚至是几千万的大数目，是从陌生的卡打进来的，过不了多久这些钱又会以招揽新艺人的名义全部支出，这些……这些叶典让我不用管，我也查不到……”

　　“你觉得是从哪里来的？花到哪里去了？”

　　“或许是……受贿的钱。”

　　叶辞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没再问下去。

　　他不再接着问，爵泽西就整个人像坏了的玩具一样停掉了一切动作和表情，僵在了原地。

　　眼看爵泽西也是一问三不知，叶辞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在他耳边轻轻打了个响指。

　　一瞬间，爵泽西又活过来了一样，眼神渐渐清明，满脸疑惑的看着叶辞。。

　　“你说你找我什么事？”他又问了一遍。

　　“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叶辞将一张名片放在吧台上，又轻轻推过去，“这是公司当红的女艺人，你帮我调查一下她私下里都和谁见面，有些什么不同寻常的应酬，最好连深层的社会背景也挖出来。”

　　爵泽西垂眼看向薄薄的一张纸质卡片，嗤笑了一声。

　　“你喜欢宁夕颜这款，你小小年纪净喜欢一些比自己大那么多的，恋母？恋父？”

　　“总比喜欢自己仇人的儿子要强。”叶辞笑得别具深意。

　　爵泽西愣了下，立刻反驳道：“少他妈胡说八道，我迟早会让叶典一无所有。”

　　叶辞看着他，相视一眼看穿了他的心事，却没有揭穿。

　　“你现在是不怕段殊之了吗，我要是告诉他你那些破事，你猜他会不会再一脚踹了你？伤害何须，他会对你失望透顶吧。”爵泽西很快也把到了叶辞的脉门。

　　叶辞很认真地想了想说：“那我就和他一起同归于尽。”

　　爵泽西由衷地感叹：“你真是个疯子！”

　　叶辞哈哈一笑，笑得像个阳光无邪的高中生，眼底的疯狂堆积，爵泽西拿上公文包和名片就直接从前门走了。

　　角落只剩下叶辞一个人，此刻的音乐节奏越来越激烈，他拿着酒杯环视了一下这家酒吧，目光锁定在了舞池中央的一个女孩，那个女孩穿着打扮性感时髦，长得也非常漂亮，挺直了脊背无比的骄傲。

　　不过，吸引叶辞目光的不是那个女孩，而是他脊背露出的皮肤上的半块纹身。

　　根据露出来的那部分推测，应该是像滕蔓一样连接的一双手。

　　叶辞没有过多逗留，付过钱后就起身离开了，路过那个女孩的时候，他余光瞥了一眼，看清了纹身的图案，真的是拉扯着的两只手，手指还开出玫瑰花刺一样的东西。

　　“帅哥，就这样走了吗？”

　　年轻女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叶辞转过头，是一开始坐在他附近的那几个女孩。

　　“你有事吗？”叶辞冷冷道。

　　“不是我，是他找你。”那些女孩推推搡搡嬉笑着离开了，在舞池中央贴身热舞了起来，原地留下一个年轻男人，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竟然是丁远。

　　显然，丁远是不认识叶辞的，他将手上的酒杯晃了晃，脸上挂着暗示性的笑容，直截了当地说：“小帅哥，你男朋友不解风情啊，大晚上的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叶辞在心里嗤笑了一声，竟然把爵泽西当成他男朋友，也是够眼瞎的。

　　“交个朋友怎么样？”丁远向前靠近了一步。

　　叶辞面对他不加掩饰的目光有些走神，段殊之在外面胡闹的时候是怎么搭讪的？有这么赤裸裸吗？他长成那个样子应该有不少细皮嫩肉的小男孩凑上去才对。

　　“滚。”

　　叶辞轻轻吐出一个字，径直离开了。

　　丁远脸上有些挂不住，却没敢上前怎么样，讪讪的站到了一边，看着叶辞的背影有些发憷，不约就不约，这个人的眼神怎么这么可怕？

　　叶辞走出去没两步，又拿出手机，依然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他微微叹了口气，想想还是直接去刑侦局找他好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死皮赖脸的把人哄回来。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追老婆还要什么脸啊。

　　叶辞将这句话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脚步轻快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