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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庶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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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多号穿戴规整的宫人,静静地站着;
明明没人在旁督促,那么多人却自动成了队列,还排列得却比用尺子量的都直都整齐。
宫女内侍们按照男(宦官本质也是男的哦)女站成两列,随领头的女官和内官向家令和长史行了个礼;然后在家令的带领下,秩序井然地向府外走去。
这些人都是身在宫籍的陪嫁仆从。
宫里拨出这批人是专门伺候帝女和帝孙的;如今长公主和三个小贵人不在,整个陈府就连堂邑侯陈午本人都没资格差遣他们。
刘公主回长乐宫时带回去了一些,但大多数还留在陈家这边。原本他们要等长公主府修缮完毕再移居,但如今堂邑侯世子和梁王翁主的婚事需要大量人手,只能不管新府造没造好先迁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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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言,长公主乃少儿嫡母。”
树丛后,小姑娘少儿突然想起祖母平日的教诲,撅起小嘴反驳兄长:“如何无关?”
陈信摸摸妹妹的后背,不接话头。少儿太小,还不足以明了过往的恩恩怨怨,以后长大些慢慢教吧。
而陈信的年纪比陈须都大,对这个世界的律法和习俗已有所了解。
华夏传统,公主们的陪嫁,如果公主有后则传于公主的血脉;若公主无出,所有这些人和物都会在公主离世后由皇宫收回。
总之,再华美再珍贵,和他与少儿都毫无关系。它们只会属于长公主和她亲生的儿女们——陈须、陈硕还有陈娇。
想到这些,陈信冷眼瞥向旁观者中的陈氏族人,唇边勾出一抹嘲意:‘看他们那神不守舍依依不舍的鬼摸样,横竖和他们有关系吗?!’
相较于陈氏族人们对物品遗憾留连的眼神,侯府几个资深家老和执事倒是对宫女宦官们的离去感觉颇为复杂。
宫里的人,无论身份高低,对宫外都有股子傲气。多年共事,明争暗斗居多,和睦互助的少。但今天看这些人真的哗啦啦列队离开,堂邑侯府的侍从们反倒怀念起那些磕磕绊绊的日子来了,心里头分不清是喜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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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宫人之后,
接着出来的是甲士护卫,人数并不多——武士中的大部分早就去新府防守了。
陈信兴味盎然地打量这些甲胄之士,忽然发现:他这位长公主嫡母还是有很大优点的!
至少,
刘嫖长公主无论多愤怒,
都没差遣手下侍卫去殴打^_^丈夫或者丈夫妾婢生的庶子。
要知道,很多尚公主的侯爵丈夫都吃过这些皇家侍卫的亏;而且吃亏后除了和血吞忍气吞声,实在也没地方讨公道。
皇家给女儿的侍卫隶属北军,领的是国库的粮饷,职分上只听命于帝王女。
只要没杀夫,皇家是不耐烦管女儿怎样O(∩_∩)O~ 管教‘夫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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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搬空了!
人,也走光了!!
最后,
终于轮到了房舍。
馆陶长公主下嫁陈氏之时,皇家虽没有为她造公主府,但为安顿这位尊贵非凡的新娘,堂邑侯府还是大兴土木扩建修筑了三座高楼。
华夏族是等级分明的社会,差别被法律固定,存在于方方面面。
什么身份住哪样级别的房子,从楼层多少、房梁数目到飞檐的形状,《汉律》里都规定得清清楚楚。
充作新房的这三座楼是按‘公主’爵位的定制修造的。所以一旦长公主不住侯府了,那堂邑侯府里就没有任何人有资格使用这公主等级的楼阁——空着不要紧,但决不许位卑者僭越。
在内府工匠们一通‘乒乒乓乓’地忙活声中,三座彼此相连的楼阁,上上下下所有窗户所有门所有通道边门都被用长木条封死。
就这样,公主家长史犹不放心,亲自跑上跑下一一检视。待确认所有地方都妥当了,才回到底层楼阁的正门上锁、烫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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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锁扣上的‘哐啷’声让围观的陈氏族人,齐齐稍震!
人们的脸色都不好看——似乎那把锁封住的不是木门,而是往仕途富贵的通途!
陈信在树后轻轻一拉妹妹,压低了声音催促:“少儿,归。”
小女孩兴致未尽,磨磨唧唧地想多看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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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史大事完毕,
整了整衣冠向四周诸人微微抱个拳,昂首挺胸而去。
陈家人一路目送,寂寂无声。
行至中途,
这位长公主府首席属官忽然停了步,
转头向灌木深处凝视片刻,嘴角弯起,躬身徐徐一个虚揖。
陈信暗叫不好,拉了妹妹就想后撤。
可惜晚了!
陈家亲族都发现了这对小兄妹,还有就是——陈少儿的红衣太招眼。
“太子,太子!”
人群中,一须发皆白的老人拄着柄装饰炫目的木杖跑出来。扯住陈信的袖子就不肯放,昏花的老眼噙满了热泪:“太子须啊,何久而不归?老朽想念为甚啊!!”
陈信顿时僵住,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却什么也做不了。
这老头他认识,是陈氏家族中和他祖父一辈的族叔祖——大汉年长者为尊,尤其这位叔祖有先帝所赐的‘王杖’在手,即使高官丞相也不能有所不敬。
某中年人上前来扶住老者的手臂,很尴尬地纠正父亲:“阿父,阿父,此非太子;乃陈信!”
或许担心老迈的父亲记忆衰退,再搞出什么乌龙,
中年人忙不迭又追加了两句解释:“陈信者,君侯之庶长子,‘庶’长子!”
“非太子须??”
老者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立刻象甩鼻涕一样甩开了陈信,满脸嫌弃地重重哼道:“陈信?陈信╭(╯^╰)╮哼!贱婢所出之奴子!孽种也!!”
不远处围观的陈氏族人听了,纷纷发出附和的嗤笑;有些多嘴的已开始向宗亲们科普起陈信生母家那边的种种‘辉煌’往事了。
于是,嘲笑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响。
陈信攥紧了拳头,牙咬得咯嘣响,惨白的脸骤然赤红。
陈少儿再不晓事也知道不对,死抓住哥哥的手,紧张得快断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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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父,天色不早,随儿归家吧!”
中年人对少年的怒火毫不萦心,兀自搀扶老父往外走。
老人把王杖在地上杵得‘砰砰’响,同时唉声叹气地大叫:“庶孽,庶孽!实乃家门之不幸呐,庶孽呀!……”
其余的陈氏族人,随着上老者父子逐次离开。
三三两两的人们在经过这对小兄妹时,
或视而不见,
或嗤之以鼻,
好几回,有意无意的,族人振动的深衣广袖打到两个孩子的脸上身上,生生的疼。
陈信挺直了腰杆,用少年略显稚嫩的肩膀紧紧护住妹妹;少儿躲在哥哥胸口,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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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失踪许久的堂邑侯出现在兄妹两面前。
“阿父,阿父,哇!”
陈少儿扑向父亲,嚎啕大哭。
陈午抱起幼女,轻轻安抚:“少儿,莫怕,莫怕。”
少儿反而哭得更凶了。小女孩揪着父亲胸口的衣裳,哽哽咽咽,泣不成声:“阿父,少儿很乖,很乖呢!”
她一直很乖很听话,努力当一个有礼貌的好孩子。
可为什么大家都那么讨厌她?为什么咕~~(╯﹏╰)??
“非汝之错。少儿!”
看着面貌与亡妾酷似的女儿,陈午一时酸楚难言。
“阿父……”
陈信抿紧嘴唇,但眼眶湿湿的——他毕竟不成年,只是个大孩子。
‘我也很想问为什么,从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举手摸摸爱子的面颊,堂邑侯陈午遥望皇宫的方向,满腹怨气:孩子是无辜的,并没做错什么。
他的妻子刘嫖,为什么如此无容人之量?真是妄为一国之‘长公主’!